“啊!”
口发长啸,白愁飞猝然抬手一指长天,机锋峻烈的冷峻面容愈发冰冷。
天空雷鸣电闪,风雨大作。
苍白的闪电映照着一张张旁观此战的面孔,各有异色。
陈拙瞧见这不同寻常的指法不免扬了扬眉,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白愁飞对自己隐约有种抵触甚至是厌憎
。
天地间肃杀骤起,寒意陡生。
白愁飞双眼神华大放,锦衣激荡,食指蓦然一沉,指尖气机汇聚,如星辰明灭一亮,已在啸声落罢的刹那遥指向关七。
关七茫然的神情上逐渐多了不一样的变化,似是嗜战之人遇敌后的欣喜,木然神情宛如那百年不变的神像突然回了过来,凝目咧嘴,已是呵呵呵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声低沉压抑,令人心惊肉跳的笑来。
这人不笑时还好,只这一笑,脸上哪还有痴呆的神态,狂态毕露,桀骜不驯。
指劲破空,忽见关七不闪不避,双手一横,连带着那束缚他的锁链也被崩的笔直。
遂听“叮”的一声,那锁链从中而断,关七亦是倒飞出去。
白愁飞双眼一亮,大步紧追,可步伐刚一迈出,那关七已在半空稳住身形,双足下坠,如神魔屹立,原本灰黯阴沉的黑衣陡然间似漫上了一层氤氲光华,似在发亮。
一股难以想象的凶意更是再现京华,城中不少绝顶高手无不是心头一颤。
便在白愁飞贴近之余,关七黑衣忽的一荡,黑发根根倒竖,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已自其体内如狂涛巨浪般席卷四面八方,风雨倒流,惊天动地。
这股气不同寻常,不是煞气,也不是罡气,更不是杀气,而是一股犹若实质,浩瀚无匹,如能勾连天地的剑气,又好像藏着无匹锋芒的真气,如剑气锐旺,如真气浩大。
白愁飞瞳孔一震,头顶束起的发丝已被冲散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已自旁出招,挽留神剑已然出鞘。
王小石横剑于前,动容失声道:“先天无形破体剑气?”
此言一出,三合楼里传出惊呼,那些暗中旁观的人也都心头一突。
不光是他们。
陈拙亦受波及,漫天风雨被那股剑气卷中,立时横飞冲射,非同小可,犹胜暗器。
他抬手一挥大袖,沿下坠落的雨线猝然似飞瀑横击,与那雨浪撞在一处,散作漫天水雾。
而那王小石和白愁飞则是节节败退。
王小石说道:“二哥,此人不可力敌,暂且先避锋芒!”
白愁飞只是回了一声冷哼,脚下一纵,拔地而起,已蹿上了街畔的屋顶,双指连弹,指劲破空,“二十四节气惊神指”发出漫天指劲,尽是嗖嗖之声,气劲纵横,射向周遭埋伏的“迷天盟”众人。
一声声惨叫自雨中响起,而后接二连三有人眉心见血,翻落下来。
出手间,白愁飞不知是有意无意,四散的指劲居然有一招在雨中绕出半圈弯弧轨迹,杀了巷口一人,落在了陈拙的面前,击出一个浅浅的指洞。
陈拙眸光微动,垂着眼皮,看着面前青石板上的那一记指印,孤漠瘦削的面颊已牵动出一抹不轻不重的怪笑。
居然在挑衅他。
无情也看见了这一指,蹙眉道:“这人太傲气了!”
陈拙轻声
笑道:“是啊,傲气的几乎容不下别人。”
白愁飞脸上的傲气不减反增,正欲再杀“迷天盟”的人,忽见屋顶闪出一个走江湖卖艺的手艺人,寻常的穿着,普通的样貌,却有一手非同小可的剑法。
剑尖斜指,一截青芒已自剑尖吞吐而出,剑气直泻,竟将白愁飞的惊神指给拦截了下来,救了不少迷天盟的人。
而陈拙看见这人的时候,笑的更是古怪。
另一头,王小石此刻一人独自招架关七,他右手立掌成刀,左手握挽留神剑,掌发刀气,剑发剑气,所施展的绝学正是“天衣居士”许笑一的成名绝技,“大隔空相思刀”、“大凌空销魂剑”。
剑势惊人,刀意迫人,剑挑潇洒,刀行凌厉。
可即便他双手同出,刀剑齐用,也敌不过没动的关七。
关七没动,但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充斥着剑气,无形化有形之剑气。
王小石苦笑不已,脚下已在节节败退。
“咳咳!”
而雨中忽听轻咳声起。
“七圣主,久违了!”
来人咳嗽完还不忘提醒一句,然后长街上立有一抹刀光飞至,还有刀影,横在了关七的前面。
快到难以言喻的刀影,几乎肉眼难见,几如一抹绯红的飞雾,在雨中飘忽一掠,已劈碎了关七身畔的剑气,似有倾国倾城的绝美女子在雨中翩翩起舞。
刀影难寻,却有轻轻的刀吟,悦耳动听,令人惊艳,美丽动人,忘生忘死。
所有人都在因这一刀震动。
整个京城武林,无人不因这一刀心惊。
只因,这是“江湖第一刀”,“红袖刀”苏梦枕。
这人的刀法亦如那绝美的刀,自有绝世风情。
忽见人影一闪,长街上已有人撑伞而来。
正是苏梦枕,苏楼主。
不只是他。
几在刀影乍现的刹那,长街小巷,已落下一张木椅,椅上人低首垂目,大氅披肩,膝上交叠着十根纤秀白皙,修长如玉的手指。
而长街转角,与苏梦枕遥相对立,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银发负手的瘦弱老者,立于雨檐之下,像在观雨,又似在打量在场众人。
周围各处出口去路,忽有血腥味儿渐渐弥散开来,暗处已起杀机。
而这一切,全都是冲着街心那如神祇屹立,睥睨天下的身影而去。
头顶怒雷更响,轰隆隆如战鼓惊天。
闪电撕裂昏暗的雨氛,天地忽有杀气激荡,狂风骤起。
今日,京中两大势力,高手尽出,只为埋葬昔年的武林神话。
似被四面八方的杀气所激,众人眼中,那伟岸如魔神的身影蓦然双手一张,衣袂激荡,满头墨发尽皆倒竖,应和着漫天雷霆,发出了不可一世的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
第167章 诸位,莫要让我失望啊
望着那睥睨群雄,傲笑八方的身影。
陈拙不由的心生感叹,即便此人已走火入魔,疯了癫了,然武夫的本能始终未改。
他目光游走,又望向那灰发灰衣的老者。
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六分半堂”那一边的,也就只有“总堂主”雷损了。
这个长袖善舞,老谋深算的枭雄霸主,居然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扬,寻常的就仿佛一个时常在湖畔江边闲钓漫步,颐养天年的小老头。
微皱的脸颊上长着一层浅浅的胡茬灰黑泛白,背着手,略微前倾着上身,轻弯着腰,像在打量着场中的局势,顺便还朝陈拙颔首微笑,点了点头。
而那街畔的屋顶,倏然响起一声饱含杀机的厉喝。
白愁飞的一张脸如今白的有些吓人,如霜似雪,冷如寒冰,还有杀机,死死的望着拦阻自己的那个江湖人。
交手数十招,他竟然没有拿下一个其貌不扬,声名不显的小角色。
他本想趁今天扬名的。
杀了六分半堂的几个堂主虽说让他有了名声,但是还不够,即便是坐上了金风细雨楼副楼主的位置,对他而言也还是名声太小;可如果能败了关七,伤了关七,铲除了“迷天盟”的余孽,那无疑是能令他的名声更加如日中天。
而且,他实在已经听够了别人的话,尤其是将他和那人相提并论。
三人皆是在“苦水铺”一朝扬名,又都际遇不同,投到了各方势力;但自从那人出了趟京城,再回来,无论他走到哪儿,总能听到有人夸赞对方,还老是拿他和王小石与对方相提并论。
一个捕头,原本哪能及得上他这个副楼主,但现在,反倒都在说他不如对方,身手不如,胆气不如,名头更是不如。
都说他仗了苏梦枕的势,而那人,单枪匹马,挑了连云寨,又连杀十二个凶名赫赫的江湖高手,已能与那六大高手比肩。
王小石听到这些话只会开心,压根不放在心上,而是替对方高兴;毕竟能在京城出人头地可不容易,熬了多少苦楚,受了多少羞辱和白眼,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当然要替朋友高兴。
但白愁飞不会,他本就和那人不熟,要不是因为王小石二人只怕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更不谈不上朋友,不过是个走街卖艺的江湖人罢了……
愁飞愁飞,本以为能一鸣惊人,振翅而飞,可如今风头俱被他人所夺,白愁飞实在有些受不了。
而现在他更受不了面前的这个,明明落拓的就跟乞丐差不多,眼里却不见半点沮丧失意,反而充斥着盎然生机,阳光,热烈。
这人武功也是不俗,非但不俗,而且厉害的紧,剑招凌厉,糅杂百家,几乎看不出来历,却总能封住他的指法,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高手。
一瞬间白愁飞已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再藏拙,食指一屈,中指一直,也不蓄势,而是于瞬间出手,脸上最后的血色也彻底褪尽,随着中指指出,一缕灰黯指劲竟凝成一线,直去那人的眉心,二人之间的雨帘无声而断。
等他出招之后,嘴里才幽幽道:“破煞!”
这是他指法中最厉害的三大杀招,“三指弹天”里的“破煞”。
想不到没用在关七的身上,居然用在这个无名小卒的身上,当真是……
白愁飞一出此招,便已觉得十拿九稳,可他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江湖人陡然一竖剑器,剑光璀璨,流转青芒竟是转瞬覆没剑身,那本该三尺长的青锋竟又生生长了一截。
长剑一挑,已挑破了这京华烟雨,挑出了三分潇洒,三分快意,三分的惊才绝艳,还有一分的傲然脱俗。
便在白愁飞没了表情的注视下,他那一线指劲,竟被当空挑散。
而那人手中的寻常铁剑亦在剑势行尽的同时碎散在雨中。
“有埋伏,速退!”
借着指劲的反冲之力,那江湖人已蹿向雨中深处,临走还不忘朝着“迷天盟”的六位圣主招呼了一句。
六人原本还想靠关七重现昔年辉煌,可一看周围重重埋伏,盟中精锐也都惨遭屠戮,再被这人乱了心神,彼此互望一眼,忽见“大圣主”颜鹤发一瞥陷入癫狂、战意高昂的关七,咬牙沉声道:“走!”
说罢,已朝那人追了过去。
而对于他们的离开,无论是苏梦枕还是雷损,都不在意。
眼里似是只有关七,即便白愁飞先前的激战,也未能令二者偏转视线,分心他顾。
树倒猢狲散,只要关七一死,迷天盟剩下的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罢了,翻不起多大风浪。
陈拙若有所思的望着离去的几人,嘴角噙出一丝笑意。
而街心,先前翻飞的刀影无声再现,快的连那一抹绯红也消失不见,风雨如旧,然雨幕水帘却诡异的短暂滞空,然后宛如四分五裂的布帛一般被割裂开来。
然后,长街寂静。
关七的脖颈上,已多了一柄刀。
端是好快的刀。
陈拙心神收敛,亦是觉得此刀不同凡响,他心里暗思,如今自己已生了神念,刀法想来也该水涨船高……许久未动刀了啊。
关七像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即便刀架脖子,也始终纹丝不动,平静的像是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一样,冷冷的瞧着苏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