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旁人眼中,陈拙保不准真就是蔡京安插进“神侯府”的耳目暗桩……
……
窗外微雨稠密,清风拂入,凉的有些透骨。
日子又恢复了清闲,陈拙回来已有半月,还了追日神箭,又钻进了自己那堆满了各种道经残卷的屋子。
对于他杀戚少商一事,诸葛正我并没过多说什么,只是关切的问了下伤势,似乎对元十三限曾离京北上毫不知情,又或者是故作不知。
然而,这些对他来说已不重要。
无论是元十三限,亦或是诸葛神侯,还是这天下间的各方高手。
此番元十三限既然没能杀得了他,往后便再无机会了,谁也不会再有机会。
取过身旁的一方锦盒,陈拙从中取出一根人参,一面放进嘴里咬下半截,慢慢的细嚼咀嚼着,一面翻看着手里的丹经。
他那不成人形的身骨,也在各种药草的滋补下恢复了一些,不再那么灰黯无光,而是溢出了活人才有的生机、神华、光泽,不像那枯树老木般,干瘪褶皱。
但想要彻底恢复,估摸着还得要些时候。
屋内寒灯如豆,火光荧然,忽见灯花一颤一行光晕流转的小字在腾跃的灯色下凭空显现。
【运主:陈拙】
【世界:北宋末年】
【命格:贪狼入命】
【气运:五品甲等】
【命数:兵燹戮世,难逃其祸】
【天赋:集运】(注:贪狼吞天,噬敌集运。)
提示:命随运改,运随人为。(注:若气运攀至一品,可另投它界,气数重定,命
运更迭;若气运超越一品,此身往他界之后,当复青春之躯,留全盛之功。)
……
一切仿若幻觉,随着一缕冷风掠入屋内,那焰苗摇曳一颤,所有异样又都消失不见。
见灯花缩短欲灭,陈拙伸手护了护,然后继续去看手里的丹经,那本武夷山丹霞派的炼丹术。
如今既是摸索出了身成大丹的路数,这外丹的法门他自然也得瞧瞧,兴许会另有收获。
上面记得多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丹方,什么辟谷丹,定神丹,养魂丹……还有炼丹的讲究,丹炉摆放的位置,以及炉鼎的制式,大小重量,气候温度,连上面几个孔都有名堂。
陈拙看的很快,只是翻到末页的时候他突然一提眼梢。
泛黄的纸张上,沁着几块干涸的乌红血迹,应是那夜与元十三限交手时沾上的,好在个中内容他也瞧得差不多了。
却说刚一合上簿册,陈拙原本抬起的眸子蓦然顿在半空,眼底骤生异色,微微一怔,手中合上的丹经复又打开了。
眼眸一垂,他目光又重新落了回去,落在那几块血迹上。
斑斑血迹之中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是字。
陈拙将末页揭到半空,透过背面的灯光定睛细瞧,血迹里确实有东西,似是字迹的笔画。
沉吟片刻,他伸手一蘸茶杯中已放凉的茶,指肚在那血迹周围稍加涂抹了几圈,待到湿痕扩散,原本泛黄的纸页上已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个“太”字。
他指肚又上划,随着湿痕蔓延,又是个“清”,再然后是个“楼”。
“太清楼?太清楼有什么?”
陈拙瞧见这遇水才显的字迹,不免来了兴趣,轻轻一嗅,居然散着药味儿。
他继续倒翻,以指蘸水轻涂,只见纸页上跟着又浮现出一个字来。
“丹!”
“仙!”
“极!”
最后则是个“无”字,乃手抄的小楷,合起来便是……
“无极仙丹!”
陈拙双眼徐张,精光闪烁。
他指下未停,继续在书页上涂抹着。
奈何这次一直翻到头,再无异样。
“呼!”
陈拙沉息屏气,看了看手里的丹经,心头暗暗思忖。
这太清楼为皇宫内苑藏书的地方,难不成“无极仙丹”便在其中?
此丹却是不凡,“神侯府”内就有宗卷记载。
传闻先秦时期,秦始皇为图长生不老,曾令仙客研制仙丹,奈何一世到头,仙丹未成,然那丹方却得以流传后世。
岁月流转,直至前朝唐代,长生不老药的丹方几经辗转,落入皇室手中,后监造数载,共得仙丹十四颗;皇太子先服两颗而暴亡,可谓天下一等一的奇毒,天子震怒,连杀当时天下名药师七十二名。
而这其余十二粒仙丹,自此下落不明。
说起来,京中还有人特意找寻过,那人便是当朝国师,名为“黑光上人”;此人为左道之士,精通“外丹”之法,算是皇帝身前的红人,手段阴诡,年前就曾打着替皇帝遍寻灵药的幌子意图找寻“无极仙丹”的下落,可惜始终不得线索,不想竟藏在皇宫内苑。
如今外丹之术算是达至空前鼎盛,便有那丹道奇人断言,无极仙丹之所以奇毒无比,盖因丹毒未化,然自古凡事皆有两面,毒性越大,丹药之药性便越强,只需化去那丹毒,无极仙丹则名副其实,为不世仙丹。
陈拙凝了凝眸子,撕下了最后两页,手心一揉,五指一撮,手中只剩一撮齑粉。
“天助我也!”
第165章 方应看,七圣主
这天晌午,陈拙撑伞出了苦痛巷,过了痛苦街,最后到了甜水巷。
长街细雨,烟花柳巷。
街畔朱栏绿瓦,酒楼林立,处处斋馆,传出不少莺莺燕燕的笑声,还有靡靡曲声。
“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过往来来去去,平民百姓有,达官显贵也有;有人四下张望着,没几眼,就被楼子里窜出来的老鸨龟公逮了进去。
桐油伞轻转,陈拙如今少了魁梧,多了瘦削,青衣随风卷雨,好似流云,又如飞雾,步履也不似之前沉稳,而是变得轻盈,添了潇洒随意,背后扎着几快重复青黑的长发。
倒是不见老鸨姑娘们过来逮他,只因他脚底下穿着双官靴。
但抛媚眼是难免的,尤其是那些个脸白的好似涂了层墙灰,眉眼一动,唰唰就往下掉脂粉的半老徐娘们,连陈拙都得退避三舍。
他这还是归京后头一回出来。
这一出来,后面已不近不远的缀着辆马车,反正就是跟着,像是要瞧瞧他去哪里,做什么事情。
不止是马车,走了两条街,他已察觉到不下四五十道视线跟着他,最后又换别人,而且有几个还藏着恶意和杀意。
见他入了甜水巷,那部马车似乎也没了耐性,不急不缓的赶了上来,并肩而行。
马车十分豪华,单单前面牵缰执辔的就有三人,个个锦衣华服,气势不俗。
而车外,还站着八个侍卫,带刀侍卫,默如陶俑,一动不动;只是随意瞧了眼八人的手,陈拙已能看出这八人不说是刀道大家,也是刀法精湛的高手。
马车一近,珠帘卷起的车窗里,一个俊俏的青年正好奇的朝他说道:“捕侠也喜欢这里的姑娘?可是有相好的?不妨与我说说,我不介意做回月老,牵一牵线。”
这人谦逊多礼,然脸颊眉眼却又有种稚气。
陈拙脚下不停,视线扫量着两旁穿梭往来的贩夫走卒,以及郁不得志的江湖人,嘴上问道:“谁都可以?”
青年倚窗含笑,“谁都可以。”
陈拙瞥了对方一眼,“李师师也可以?”
青年闻言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笑道:“一夜风流可以。”
陈拙袍袖飞卷,“你想错了,我若寻她,只会听琴赏画。”
青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捕侠也喜欢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么?有趣!”
陈拙眼神微动,忽瞟见街畔两个落魄的身影,就像是刚入京时的他,在当街卖艺。
但却比他还要惨,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讨了两枚赏钱,便被一群泼皮混混撵的四处乱窜。
“舞文弄墨也不错,这年头,武不如文,功夫练的再高,不还得给人赶马牵绳,听人使唤。”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赶车的三
人,守车的八人,全都面颊轻颤,眼神生变,有些僵硬。
青年笑道:“此言差矣,纵观古今英雄,有不知凡几之人是起于微末;想那西汉名将卫仲卿一开始不也是个马夫么,可后来位列三公,权倾朝野,更是替汉朝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扬名后世……看来捕侠已知晓我是何人!!”
陈拙淡淡道:“放眼偌大京华,能有如此声势风头的,也就只有你方小侯爷了!”
青年颔首,“方应看见过捕侠!”
此人,赫然便是“神通侯”方应看,亦是“有桥集团”的掌权者。
“不知捕侠是否收到了本候的请帖?我可是一直等着回应呢。”
陈拙语气随意地回道:“京城太大了,最近没怎么出门,不太认识路。”
方应看叹了口气,“一回生,二回熟,不妨多走动走动,说不定就不想走了。”
陈拙摇头,“我如今身虚体弱,走不远。”
方应看坐正了身子,“神侯府能给你的,我能给伱,神侯府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不过是一张射日神弓罢了,你若入我侯府,我可命人替你遍寻天下奇弓。”
但瞧着陈拙再未回应,只顾前行,方应看轻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见马车径直远去,陈拙神色如常,别看这人稚嫩谦逊,可话里话外,无不是流露着滔天的野心,简直已不加掩饰,却又好像不是从对方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不好比,偏偏拿卫青做比……
他如今神念已生,六感已快要脱离通玄的范畴,遇到那心性薄弱,意志不坚的,一念起落,几能窥破对方心中所想,看穿心灵。
一路过来,两侧勾栏瓦肆中的万千私语低吟皆能收入耳中。
回望了眼被一群混混撵的东躲西藏的二人,陈拙哑然失笑。
那二人也在瞧他,当中一个还不忘挤眉弄眼。
看了一眼,陈拙顺道又熟悉了一下京城的布局,尤其是蔡京的府邸和皇城入口的禁军守卫。
尽管已知无极仙丹藏在宫中,但那“太清楼”内经、史、子、集藏书无数,想要从中找到几颗丹药可不是一趟两趟,一天两天的事儿;况且皇宫内苑高手如云,仅那米苍穹和禁卫大统领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再有这些装备精良的禁军,进去了无疑是落入龙潭虎穴。
还有最重要,也最可怕的一人,诸葛正我。
此人时时刻刻心系皇帝,他若敢有异动,那铁血大牢里可就得再多一个人了,就算没死在外面,也得囚死在里面。
还得再等等,需得稳妥行事。
返回神侯府的时候,陈拙绕了一圈,途经三合楼,忽见一个又胖又壮,又圆又黑的汉子捧着碗饭,迎面错身而过。
太黑了,此人面如老碳,圆脸、圆鼻、圆眼、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