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占领田亩众多,如何才能将田亩平均到各个佃户以及流民的手上,这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而不是和元廷疯狂作战。
自古以来,中原华北平原,以及蜀中,再加上长江中下游平原的这几块地方都会是产粮大区。
控制这几个地方就可以养活无数的军队,在粮秣充足的情况下,剿灭元廷只是时间问题,而如果不能够处理内乱,反倒会把自己折腾死,到之后穷兵黩武,最后别说国富民丰了,百姓一定会怨声载道,甚至如果再有一两场天灾,就会让已经开始稳定的政局动不安。
曾云风要趁着这几年黄河没有发神经,赶紧恢复经济民生,囤积粮草,而不是和元廷疯狂开战,现在他们需要休养生息,整顿军备,而不是和元廷发了疯一般的争斗。
元廷退出关中是迟早的事,可是,如何才能将这满目疮痍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才是最要紧的事。
只此一例曾云风就不可能轻言放了这位女子的父亲,这一切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曾云风面色为难,却是从怀中掏出的那枚玉佩放在桌子上,说道:“老丈,这位姑娘,实不相瞒,我现在无法帮到你们,不过五年之后,你们拿着玉佩到舒城来找我,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曾云风说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女子与老者看来,是这男子不敢去找丐帮的麻烦,找了一个托辞。
可是在曾云风心里却是羞愧难当,海口已经夸下了,可是事情他却办不成,也只有等待岁月沉寂,一切安好,他才能帮着女子洗脱冤屈。
这世界上受到冤屈的人多了,被曾云风冤枉的人也多了,绝对不止这一家。
想到这里,曾云风叹气,可是也无可奈何,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现在丐帮还没有建国,繁杂之事多的是,如同一团乱麻。
他之所以离开武安城来到武当,就是理清一下思路,顺便修身养性,待着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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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零九十六章 疤脸的老汉
当曾云风离开之后,这一老一少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玉佩,半天没说话。
曹姓女子出身大户之家,焉能看不出来这桌子上的羊脂白玉乃是上好玉料,而且上面雕的徽纹分明是出于名匠之手,玉佩上的饕餮,栩栩如生, 那眼中甚至泛着灵光,玉佩背面却是雕刻一个狐狸头,显得格外诡异。
吴伯看着这枚玉佩,拿起来对着女子说道:“小姐,你说这位客官是不是也同我们一样是流落在外的钱塘人!”
女子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肴肉应该不是他的家乡菜,可是他吃肴肉确实能吃出其中三味, 便知这道菜他是常吃。”
“他虽不是钱塘之人, 却定与钱塘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他执着吃肴肉就能看出来,那人定是他的心爱之人!”
女子这句话说的太对了,曾云风之所以能吃到肴肉这道菜,其实来源于他的一位妻子。
那位妻子就是杭州人,是为了给他换心,曾云风把自己的命都舍掉了。
当然对于曾云风来说,那也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他太过自信满满,自以为那颗人造心脏足可以让他们两个白头偕老,可没想到天命无常,一次下海的过程中,就让他计划全泡了汤。
世界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些时候,即使你想做某些事,但老天爷就不让你做成, 你也没办法,总是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意外让你无法达成目的。
即使曾云风有偷天之功, 换日之能, 可是仍然无法逃脱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曾云风不是不想长生,可是又惧怕长生,因为他非常清楚明白的知道长生必然有其代价,活得越长,受的痛苦和痛楚却是成倍的增加。
张三丰在武当山劝他修道,求得长生,可是曾云风却知道长生这种东西哪有那么简单,就算真的得到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快活的事。
在他看来,若是留恋世间的繁华曾云风早就可以做到,可是岁月和时间带去的是腐蚀的味道,却并不是想象中那种香甜。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而不是满满的幸福回忆。
女子看着眼前的玉佩愣了良久,才说道:“吴伯,你看看, 这是不是饕餮令?”
饕餮令这三个字一出,吴伯心中一惊, 饕餮令三字在别人看来不知道是什么, 可是对于他们与丐帮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如何能不知。
可是饕餮令江湖中得见的人可不多。
饕餮令三个字究竟代表什么,这代表着丐帮,代表那个他们咬牙切齿的嬴无垢,代表着那个暴力甚至无情的过往。
吴伯捏住了手中的玉佩,看着自己的小姐说:“小姐,那人有可能是丐帮中人,兴许是听着这事心中羞愧而去。”
戴着蓝色发巾的女子摇了摇头,“面上很坦然,并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只是有些尴尬。”
“要么就是他城府极深,要么就是这事与他毫无瓜葛,我其实更相信后者。”
“丐帮曾经是名誉天下的大帮,造福于天下民众,拯救了无数的流民,曾几何时,我也曾以为嬴无垢应该是匡扶天下,施仁义于天下第一个人,日后如果登临帝位,必然是恩德于天下。”
“可是谁能想到,我们曹家连同钱塘几大家族被嬴无垢狠辣的连根拔起,钱塘县也是哀鸿遍野。”
“可怜的我的父亲和母亲要流放琼山,不过好在张士德这禽兽没有丧心病狂,将全部人处斩,我父亲我母亲也就还有一线生机。”
“吴伯把这玉佩给我!”
说着,吴伯将手中玉佩递给了女子,女子将玉佩捏在左手的手心,“我相信这位客官不是轻易食言之人,他既然说了便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可是小姐,咱们不能仅仅依靠于他,如果单单是等着他,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到那时老爷和夫人估计已经殁在琼山了。”
“不,我相信一个喜欢菜肴的人,心里一定不会多坏,他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感觉那么可信!”
“可信?不见得吧,小姐!”吴伯分明不信。
“吴伯,咱们搬家吧!”
“小姐!搬家?咱们搬到哪里去啊?”
女子笑了笑,“搬去舒城!”
“舒城,那不是找死吗,小姐,现在各个地方都在通缉我们,咱们要么就搬得远远的离丐帮越远越好,要么就渡过黄河去到北边!”
女子摇摇头,若说嬴无垢是是一匹猛虎,那么元廷就是豺狼,我爹的遭遇未必跟他们没有关系,到猛虎的身边去,总比到豺狼身边要强。”
“如今,丐帮失去了嬴无垢这批猛虎,舒城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说不定,如今这人能找到我们,未必后来人不会,与其仓仓皇皇到处逃窜,不如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也许时机很快就会到来。”说着,这女子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玉佩。
曾云风离开武当山脚下的城镇,之后一路远行。
他并没有去往书城,更没有去往武安城,而是去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君山。
如今的君山总舵早已是破败不堪,自从君山这些人被曾云风分流之后,就已经融入了丐帮之中,虽然丐帮之中仍有君山和舒城之分,可是都已是丐帮中人,再也没有人常住这君山总舵。
再次来到这里,却是与往日的情景有多数不同,曾经曾云风到达君山,这里虽算不上是世外桃源,但也可以让人安居乐业。
可是再到这这里时,这里却是苍苍茫茫一片,草都长得一人多高,如果说世间什么东西恢复得最快,那莫过于这世间的植物。
无论天下有多么动荡,又有多么难堪,可是只给它们一点点时间,它们就能重新恢复生机。
曾云风有些感慨地走上君山,一步步走进了丐帮当初的大堂之中。
看着那些椅子已经腐朽,四处都散发着破败的气息,随处都可见蜘蛛网,到处都结满了。
正当此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何人呐,竟然敢闯丐帮总舵?”
这句嘶哑的话语,好像是一把刀子在石头上摩擦,让人不寒而栗。
曾云风转头看去,这人满脸都是疙瘩,包包癞癞。
“哈哈哈.....”可这人看着曾云风眼中却是射出金光,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是那样的爽朗,那样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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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零九十七章 相逢道恩仇
“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也不会死。”
看着眼前这人,曾云风有些愣住了,这人是谁呀,脸上满是伤痕, 像是一个癞蛤蟆。
看着这狰狞恐怖的面庞,他实在记不起,这人究竟是谁,可是微微一愣,曾云风陡然感觉这人身上传来一股令他熟悉的气息。
“帮主!”
曾云风有些意外,这人居然是史火龙, 即使他面部狰狞, 已经看不出往昔的模样,可是曾云风仍然能辨别出他。
史火龙拄着拐杖走到曾云风的面前,拍了拍曾云风的肩膀说道:“哈哈,嬴兄弟,没想到你还能认得出我这将死之人。”
曾云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史火龙的遭遇跟曾云风虽然没有直接联系,可是也有间接的关系。
真没想到为什么这一两天这么不顺,遇到一个仇敌,又遇到另外一个不算仇敌可是也是有恩怨的人。
史火龙叹了一口气,在满是青苔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有些感怀的说道:“曾经,这里是丐帮总舵,当初我继任,当初我领遗命继任丐帮帮主,本以为能够将丐帮的仁义传之于天下,可是后来才知道局限于自己,却是一步都走不出。”
丐帮反而在我的手中越加的衰弱,咳咳!”说着史火龙咳嗽了几声。
“哎, 我几次三番都想将帮主之位传于你, 可是你却不见我, 我知道嬴兄弟你无心帮主之位。”
说着史火龙将拐杖放到了一旁拍了拍旁边的台阶,曾云风也在一旁坐下,
他想听听史火龙的故事,想听听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史火龙仿佛响起了悠远的往事,虽然并不遥远,慢慢说道:“当初成昆率人围攻我,我受了重伤的掉下悬崖,脸部也被石子划破,早已看不出往日的面庞。”
“而我的妻子却是跌落悬崖而死,我养好了伤想去找我的女儿,可是在还没走到少林时候,就已经听了你们在少林的事情。”
“哈哈哈!”史火龙说着笑了,笑得那样的感怀。
“我听说了,你在少林帮我报了仇,我心中很是安慰。”
“我知道以我如今的面目是不应该出来的。”史火龙说着,看着曾云风那眼中炯炯有神。
“嬴无兄弟,你胸怀大志, 比我有才干, 能够匡扶天下, 完成丐帮的遗命, 这丐帮众人皆是苦命人,我也不例外,我看我走访中原大地。接触无数丐帮弟子,他们无不对你称赞有加。”
“丐帮从未像如今这般壮大,“驱除鞑虏,恢复中原”的口号,也是你嬴无垢提出来的,这也是我心之所向,也是丐帮历代帮主的遗愿,丐帮从建立到如今每一代帮主都在为了这个遗愿在付出,唯我史火龙做的最差,我心中有愧啊!”说着史火龙不知为什么眼泪湿润了眼眶。
“曾几何时,这众人心中所向的愿景眼看着便要实现,在看到这一切之后,我觉得我不能站出来耽误你,即使你和陈友谅....哈哈!”史火龙说的笑得眼泪水流了出来。
曾云风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是有些发涩,他真的没想到史火龙居然有如此的心胸。
他分明清楚,也看得明白,明白陈友谅就是自己的一个棋子,自己就是那暗中的推手,他的遭遇和他夫人的死,应该都和自己有着牵扯不开的关联。
可是他就是这样原谅了自己,而且是这么坦然,这让曾云风心中堵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他宁愿史火龙跳出来说要杀他报仇,也不愿意他这样对待自己,这让他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浓重。
史火龙说着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子粘了粘的眼眶,“人老了这泪水啊莫名其妙就流了下来,好像是得了沙眼,我看着我女儿在丐帮生活的如意,你对她也照顾有加,我也就心安啦。”
“毕竟像我这种德不配位的人,是不该阻挡丐帮的大计的,对丐帮而言,没有丝毫的好处,反而有坏处。”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你在武安城与番僧那场大战是一战身陨,我当时慌极了,丐帮的大业也许就要付之一炬。”
“那么多丐帮兄弟的牺牲也许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没人比我清楚这些丐帮的兄弟是怎样一盘散沙,如果没人来凝聚他们的人心,他们根本就无法做成大事。”说着史火龙眼中紧紧盯着曾云风。
“嬴兄弟我在此地等你很久了,我知道丐帮既然没有乱,那就证明一件事,那是嬴兄弟你仍然在世,否则千机堂以及炼血堂和百草堂那些桀骜不训之辈不会如此淡定,事实也证明我所料无错。”
“我就在想,我这嬴兄弟,如此雄韬大略,英武过人,这嬴兄弟,他会去哪儿呢?”说着,史火龙再次看向了曾云风。
“我想嬴兄弟他毕竟是个念旧的人,他杀了成昆,收了我的女儿做义女,将丐帮发展得如此好,他一定会到这破败的君山来看看的,毕竟在这里他才成为了真正的丐帮弟子。”
看着眼前的史火龙,曾云风真的有些叹息。
他真的没想到史火龙能想到这么多,而且想得这么远。
曾云风半晌没说话,等到史火龙说完了,这才开口,“你不怪我吗?”
史火龙轻笑,“怪,又能怎样?不怪又能怎样?”
“丐帮兄弟死了十几万,我这一条烂命又算个什么!”
“丐帮大业最要紧,我想嬴兄弟也是这般想的,丐帮死我一人可以成事,何乐而不为。”
“只是可惜了我那夫人。”
“你就不想找陈友谅报仇吗?或者找我报仇!”曾云风紧紧盯着史火龙那凹凸不平甚至丑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