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盔甲很快就被脱了个干净,陈树标浑身上下只剩一套棉质的内衫。
若不是有一身武功傍身,定然会冷到瑟瑟发抖。
脱完一身盔甲,陈树标猛地隔着桌子跪了下去。
在场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愣愣地看着这老将奇怪的举动。
“陈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有什么委屈可以好好跟王爷说,跪在地上算怎么回事?”
“是啊,王爷宅心仁厚,你若有什么请求,不妨先起来好好商量。”
“对对,这天气冷得出奇,可不要冻坏了这身老骨头。”
一旁的其他军指挥使各自出言相劝。
但大多数都是阴阳怪气的调侃。
赵言和岳满江相视一眼,起身绕过桌子来到陈树标身前。
“老将军,有话可以起来好好说,本王只是个王爷,你要跪,也是跪皇兄才对。”
“谁能让我上战场,我就跪谁!”
陈树标大声吼道,随即猛然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赵言的眼睛。
“王爷,您刚才和岳枢密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陈树标此前怂恿禁军对抗朝廷,罪该万死,但报国之心仍在,你们就给我个机会,死也要让我死在战场上啊!”
人这一生,总有一些追求。
陈树标前半生追逐战功,直到停战后变得倚军自重,开始追逐金钱。
如今的他,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金钱再也无法遮蔽他的双眼。
“先起来吧,机会本王可以给,但该怎么做,你自己应该也要有行动才行。”
“做!末将这就回去裁军整军,此后每日操练,定将神卫军练成可战之师!”
“哦?可本王怎么看…将军对神卫军的掌控力似乎有些不济啊。”
赵言玩味地撇过眼神,看向那一桌神卫军来的军官们。
陈树标当然看得懂他这个眼神的意思,冷笑着说道:
“王爷请放心,凭他们这些人还翻不了末将的身,神卫军依然在末将的手中。”
“是吗?既然如此,陈指挥使可以先回去了,三日后,将裁军名单和整军计划提交到枢密院,若是切实可行,一切由岳枢密安排。”
赵言淡淡地说道。
他相信陈树标定然有些后手,但究竟能不能搞定那些背叛的手下,还得看他这三日的表现如何。
若当真是个强手,也算是给岳满江添了一名大将。
其实能保留一些原有的大将,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毕竟军队不像朝廷,单枪匹马可没那么强的战斗力。
文官全靠一张嘴,武官靠得除了自己,还有手下的兵。
“谢王爷!”
“谢过岳枢密!”
“谢过范执宰!”
陈树标躬身谢过三人,将地上的盔甲部件重新拾起,一一穿戴回去。
不消多时,他穿好盔甲后,看也不看不远处的手下们,大踏步地就往院外走去。
脱盔甲是为了表明态度,如今态度已表,他反倒是第一个脱身的…
虽然不知道赵言为何会如此信任他,但这种信任,让他颇为受用。
心中更是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王爷…这陈树标一向顽固,小心有诈啊!”
捧日军杨永信有些眼红陈树标竟然轻易过关,忙故作忧心地提醒道。
可赵言怎么会上这种当,他摆摆手道。
“杨指挥使多虑了,本王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且宽心吧。”
“是是…是末将多想了。”
没能挑拨成功,杨永信有些无奈,只是也毫无办法。
他却不知道如今赵言对《忘情天书》理解愈加深刻,已经能够准确地感知周遭人的情绪。
若非刚才陈树标那一腔真心诚意被赵言察觉到,他才不会这么轻松就被放走。
毕竟今天这里的人,可是要杀一批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
“好了,陈指挥使已经走了,诸位继续饮宴吧。”
赵言高声说道,随后慢条斯理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但现场却是再也回不去之前那热火朝天的气氛了。
甚至对不少人来说,现在简直是如坐针毡。
尤其是以神卫军中的将官最为难熬。
原以为自己转投齐王,以后升官发财就有了指望。
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久,反倒是自己背叛的上官率先得了承诺。
世事无常,这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
“怎么都不动筷子?可是本王招待不周?”
见诸人一动不动,赵言明知故问地说道。
这些人为什么突然沉默,他可是一清二楚。
“王爷言重了,王府的酒水菜色那都是极好的…”
“是极是极,只是我等心中有大事未定,当下也无心饮宴。”
“王爷,不如您说说看打算怎么安排咱们这些弟兄,也好让我们能够安心啊…”
“对啊王爷,那陈树标可是一个兵都没裁掉,当初范大人举兵改,我龙旗军最先响应,第一回就裁掉了两千多老兵…”
“哼,到第二回你不是只裁了百来个,不像我壮武军,每回都是过千人!”
“那不也就是两千来人?老刁你这可不实在了啊!”
赵言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又先吵了起来,心里越发是看不上这些人。
若不是范夕文一再要求将动静降至最低,他早就忍不住把这些家伙全给砍了。
早知道都是这么些货色,何必搞这么大阵仗,轻轻松松就能离间之。
本还打算从底下的指挥和都虞候入手,结果一放出风声,居然将除陈树标外的所有禁军指挥使都给吸引了过来。
而陈树标也并非是宁死不屈,只是因为表现地太过强硬,导致手下叛变而无人告知…
若是有人告知,恐怕也会穿上文袍屁颠屁颠地来了。
见赵言一副冷漠的样子,刚吵起来的众人很识趣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正主发言。
赵言还是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毕竟越没骨气,越容易拿捏。
他轻轻地敲了敲桌板。
“既然你们心里没底,那本王就给你们透透底。”
赵言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杨永信椅后,将手腕搭在他的肩上。
后者见赵言不搭别人,光搭自己,心底不禁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刚冒出来,在赵言下一句话说出口后立刻就散的干干净净。
“本王今日招诸位来,是实打实的鸿门宴。”
“本来呢,打算是杀掉你们之中一部分人来泄泄愤……”
杨永信身后冷汗冒了一片。
那只刚被他认为是荣耀的手腕,这会却是成了催命手……
竭力忍住不去擦拭额角流下的汗滴,他偷眼看了看正前方的一个个指挥使。
只见他们也是脸色苍白,一脸脖子后面被架了刀子的感觉。
谁都以为是来发财的,哪想到陈树标一来一去,直接就成了要掉脑袋的买卖。
而且赵言也没公布名单,究竟要杀谁也不知道,每个人都不敢放轻松。
“你们的权力是朝廷给的,兵是朝廷养的,如今却要用朝廷给的,来威胁朝廷?”
赵言在杨永信肩上敲了敲,又再次迈动脚步。
“本王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事情不是没见过,但如今看了,依然觉得可笑至极。”
“范夕文找本王求助的时候,当时本王的脑袋里就一个念头!”
“那就是……”
“把你们全杀了。”
赵言语气猛然一冷,如同一阵寒气吹拂,让本就不太温暖的气温更是骤降了好几度。
寒若刺骨!
每个人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
齐王是真的生气了…
好在说完恐吓的话后,赵言语气又收了回去。
他绕了一圈,走回到范夕文身旁。
“但范执宰认为你们对稳定朝局还有点用,请本王想点法子,让你们能安心配合兵制改革。”
“岳枢密也觉得不宜如此大动干戈,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宴席。”
一席话说完,众人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一大半。
看向范岳两人的眼神里也多了些感激。
若说之前还敢携兵自重,那么在陈树标这个裂痕出现后,禁军里已经是半盘散沙。
“但本王的怒火还未完全消退,今日诸位进了散仙庄,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去,则要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赵言一屁股坐回到座椅上,悠然地等候着他们的决定。
他现在的说法与之前准备的有了很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