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的丽阳长公主就地一拜,额头重重触地:“请陛下恩旨,重审赤焰一案!”
这一叩,仿佛叩在了殿内众人的心尖上。
满堂哗然!
“御林军呢?御林军去哪儿了?朕的御林军呢?!”
梁帝癫狂大吼。
然而如此之久过去,殿外并无半点动静。
鲵凰突然起身,与蒙峙一样走到阶前跪下。
“陛下,当年承蒙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配于林疏,即便十三年过去,此约依旧未废,鲵凰以林氏遗孀的身份恳求陛下!”
鲵凰深深一拜:“重审当年赤焰之案!”
“呵呵呵呵……”
沙哑的笑声从梁帝喉咙里传出,“朕当年就是因为这是皇家赐婚,才没有株连穆王府,没想到你…你!”
“陛下。”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却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的程阁老。
“长公主所言,实在骇人听闻,既有谢煜手书为证,若不彻查,恐难安朝局民心。”
程阁老缓缓将系在下颔的锦带解开,颤悠悠的取下官帽托于身前,跪倒在地:“臣恳求陛下,重审赤焰一案!”
梁帝猛地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然而这还不算完。
吏部尚书走到殿中,也将官帽取下跪倒:“臣史元庆,附议!”
“臣蔡荃,附议!”
“臣沈椎,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
这一刻,没有组织,没有事先商量。
大梁王朝的文武百官,只凭借着胸中哪怕所剩无几的一丁点良知,一个接一个的站了出来。
转眼之间,武英殿已经乌泱泱跪了一片。
梁帝怔怔的看着,看着这些往日里对自己阿谀谄媚小心翼翼的百官,一个个站了起来,又一个个跪倒在地。
他仿佛看到了梅岭,看到了那张战斗,也看到了早已覆灭的……赤焰军!
“陛下。”
身材浑圆,素来闲散的纪王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殿中,在梁帝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慢慢取下头上的王冠,跪倒在地:“臣弟,附议!”
“放肆!放肆!!!”
梁帝怒极攻心,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他指着纪王哆嗦着道:“你怎么也敢?!你怎么也敢的?!”
“你们这算什么??一起逼朕吗?啊?!”
“谢煜人早就死了,你们就凭着一封真假难辨的手书,凭着她?”
梁帝一指丽阳长公主,声音已经带上了气急败坏的哭腔:“一套子虚乌有的说辞,你们就想让朕,重审十几年前的旧案吗??”
在梁帝歇斯底里的咆哮之下,一个人缓缓踱步到殿中。
“儿臣!”
萧景炎跪伏下去,“附议!”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带着山呼海啸般汹涌的压力,瞬间压垮了梁帝最后的坚持。
梁帝颓然跌坐于龙椅。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一袭白衣。
武英大殿内,除了随侍在侧的静妃和高公公,独独只剩下了一个人还坐着。
麒麟才子,江左梅郎,梅常苏!
一时间,梁帝满心的郁愤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你!”
梁帝死死盯着梅常苏,恨声怒吼:“这一些都是你干的是吗?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歇斯底里的咆哮回荡在殿内,昭示着一个帝王最后的倔强。
梅常苏慢慢站了起来。
“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
“是你的同窗伴读,后来的赤焰主帅林谢拼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终于救回陛下一命。”
“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帅还是巡防营的一个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
梅常苏一边说,一边踱步到殿中。
“住口!你给朕住口!”
梁帝的眼中升起莫大的惊恐。
他不想回忆这些事情,十几年下来他最怕回忆这些事情。
但梅常苏并不打算顺他的意。
“开文十年,西晋失守,帝都围城!”
“又是林帅,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
“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林帅从未负过陛下。”
“太子和朝臣今日所请,无非是想还原当年的一个真相。”
梅常苏红着眼眶,掷地有声:“陛下究竟是为何,连如此理所应当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呢?!”
“为什么……”
梁帝浑身颤抖着站起来,“为什么你要说这些,为什么你知道这些??”
“你是谁?”
“你不是苏浙,你不是梅常苏!”
“你是,你是那个复活的乱臣贼子!”
梁帝突然回身,抽出挂在龙椅一侧的宝剑,“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说着,梁帝就要冲向梅长苏。
可他太过激动,却忘了自己还在金阶之上,一步踏空,翻身滚了下来。
连帝冕都跌飞了出去。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梁帝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有一个人已经挡在了他和梅长苏之间。
萧景炎身着大红太子袍,就这么稳稳杵在二人之间。
“让开!”
梁帝剑指太子,“给朕让开!”
面对剑锋所指,萧景炎不仅没有半分避让的意思,反而往前走了半步,将自己的心口抵在了剑尖之上。
“你!”
梁帝持剑的手微微一颤,狠声道:“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朕杀了你,明天还会有新的太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
萧景炎毫不避讳的直视梁帝双目,“父皇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掉天下,所有想查清此案的人。”
“就如同。”
“当年一样!”
哐当~!
梁帝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抵在萧景炎心口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梁帝大笑不止,状如疯癫,一边喃喃的说着乱臣贼子四个字,一边向殿外走去。
路过之处,群臣俯首。
帝王还是那个帝王。
而朝廷,已经不是那个朝廷了。
高公公亦步亦趋跟在梁帝身后,扯开了他尖锐的嗓子。
“陛下起驾――!”
这一幕,让九州所有在观看金榜的人,同时心神大畅。
“成了!!!”
“爽!哈哈哈,苏先生从梅岭血泊里爬出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虽然自从夏姜之死开始,梁帝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但此时我猜真正松了口气。”
“梁帝也终于体会到了众叛亲离的下场。”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过人。哪怕没有林疏从地狱里爬出来,梁帝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可悲,可叹。”
“现在梁帝已经调不动一兵一卒了,不需要他亲自下旨,太子自己便可以下旨了。”
“不妥!如果不是梁帝亲自下旨,那苏先生长久以来的坚持岂非成了一句笑话?”
“唔,如此也是。”
“你看,太子和朝臣不都到了养居殿外等着吗,就是等梁帝服输,亲自下旨。”
“原来如此……不知道梁帝还要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
众人议论纷纷。
画面中,梁帝回到养居殿后如同疯癫一般,又是大笑又是咒骂,将整个殿内的陈设统统砸了一遍,自己却是累得跌倒在地,气喘不止。
随着气息渐渐平复,梁帝对百官、对宗亲、对太子等人的怒气,逐渐转移到了另一个人头上。
“高占!”梁帝突然喊了一声。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