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萧景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呆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夏姜,一时间心乱如麻。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将梅常苏与林疏联系在一起过。
可无论样貌、身材、性格、喜好,两人都是天差地别,因此萧景炎一直觉得只是自己多想。
直到梅常苏昏迷不醒之时一句“景炎,别怕”,让萧景炎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他当年的挚友。
可……可母亲不是已经证明了,梅常苏并非林疏吗?
为何夏姜也会作如此想?
萧景炎只觉得脑海里杂念纷呈,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梳理清楚。
梁帝慢慢站了起来,问道:“太子,对夏姜所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父皇何有此问?”
萧景炎将所有的疑惑压下,沉声道:“您是看着林疏从小长大的,难道会不认识他吗?”
“我当然认识林疏。”
梁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但你知道火寒之毒吗?”
“焚身烈焰,噬骨之寒。”
“加上梅岭独有的雪疥虫,可使中毒者面目全非,至亲之人都无法辨认。”
原来,夏姜用计,从江左盟之人口中得知了火寒之毒一事,而在宣召梅常苏入宫之前,梁帝早就命人遍查古籍,证实了火寒之毒的存在。
“如此荒谬之言,父皇相信,儿臣不信。”
虽然萧景炎答的斩钉截铁,但他心中的乱麻,终于在这一刻厘清。
原来…只差了一点,火寒之毒……
“景炎!”
梁帝沉声喝问,“难道你真的好不在知情吗?”
“儿臣不知。”萧景炎尽力装作平静的样子。
“太子殿下倒是推的干净。”
夏姜冷冷一笑,接着道:“如果你不知道梅常苏就是林疏,当初你为何那么容易就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为你谋划?”
说完,夏姜又看向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的梅常苏。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你进京城之时,废太子与誉王都是如日中天。”
“若你不是林疏,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捷径不走,而要劳心劳力的辅佐一个微不足道的靖王呢?”
面对夏姜的指控,梅常苏只是淡淡一笑,道:“原来夏首尊今日是来诛心的。”
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夏姜早有理会,且自知不是对手,连忙站起来对梁帝一礼。
“陛下,江左梅郎入京之后,京城中发发生的每一件事,最后收益人的都是靖王殿下。”
“他从一个无宠的单衔郡王,步步加封为七珠亲王,直到现在入主东宫。”
“而废太子和誉王斗的如火如荼,最终却是两败俱伤,一个被罢黜驱逐出京,另一个……”
夏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常苏突然打断:“另一个怎么样?难道是我逼着他举兵造反吗?”
说完,梅常苏转过身来,对梁帝道:“前太子如何被废,誉王如何覆灭,陛下是最清楚的人。”
“不管夏姜再能言善辩,他以卫征构陷靖王是实,誉王起兵九安山也是事实。”
“陛下被困猎宫之时,百官受损,宗亲蒙难,是何人拼死来救,又是何人归还兵符,护送陛下回京?”
“如今猎宫阶前的鲜血尚未凝干,而夏姜这个谋逆,却拿着本野史古书,在这里无凭无据的当面职责太子?!”
“难道陛下就不怕,在九安山屈死的冤魂们,会心寒吗?”
梁帝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他一直在观察着几人的表现。
夏姜的言之凿凿,萧景炎的斩钉截铁,梅常苏的义正词严,他都看在眼里。
见梁帝依旧是一副琢磨不透的样子,夏姜连忙出言道:“苏先生辞色锋利,我早就领教过。”
“不错,这两年京城发生的事情,你我可以各执一词。”
“但有一点你逃脱不了,那就是你身上所中的火寒之毒!”
夏姜盯着梅常苏说完,转身就是一礼,“陛下,老臣已经逃出天牢,若不是心系陛下,为什么要自投罗网,断了自己的后路呢?”
“呵呵~”
梁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慢慢坐回龙椅,“夏姜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已经逃脱了,又何必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赌上自己的性命呢?”
言下之意,便是对夏姜之言,已经相信了几分!
危!危!危!
“陛下圣明!”
夏姜喜出望外,转头对梅常苏道:“林疏!你身上的火寒之毒,会引发脉象奇变,使得寒热相冲,表征不一,你敢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让太医把脉?”
“又或者说……”
夏姜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愿意免了这个麻烦,老老实实的向陛下承认,你到底是谁?”
“好吧。”
梅常苏展颜一笑,“我承认我就是林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萧景炎脚下一软,差点没有站稳。
而梁帝更是豁然站起,死死盯着梅常苏,好似下一秒就要下令诛杀。
没等众人反应,梅常苏又开口了。
“我说我是林疏,陛下就真的信了么?”
“不管是我承认了什么,夏姜指正了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梅常苏淡然自若,似乎根本没把这场惊天指控当做一回事,“若陛下想让太医为我诊脉,召来便是,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梁帝的双眼微微眯起,“接着说。”
“陛下细想,如果我的身体真的表症不一,就足以证明我是林疏了吗?”
梅常苏晒然一笑,摇头道:“反之,如果我的脉象并无异常,就真的能确认我不是林疏吗?没有定论的。”
“陛下!”
夏姜忙不迭跪伏在地,“陛下,林疏这是巧言令色,火寒之毒古籍有载,并非是老陈随意杜撰啊!”
“那就假设你说的都成立好了。”
梅常苏没等梁帝表态,当即驳斥道:“林疏回来一心复仇,既然如此陛下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从九安山上下来呢?”
“要知道,当时兵符可是在靖王手中。”
“只要等他稍缓一步,等誉王弑君成功,他再收缴叛军,岂非一切水到渠成?”
梅常苏又看向梁帝,“难道陛下当时在猎宫,心中就没有这样的疑虑吗?”
“放肆!”
梁帝不痛不痒的呵斥了一句,“朕当时对景炎,绝无任何猜疑。”
事实上,在靖王交还兵符之前,梁帝心中的确有着隐忧。
都不用梅常苏提醒,梁帝只随便一想,便不下好几种办法,能快速达成目的。
无论是迟来救驾也好,救驾之后逼宫也好,甚至直接弑君栽赃给誉王也好,任一种都能轻而易举的达到目的。
所以,当靖王毫不留恋、毫不迟疑,甚至连要求都未提便将兵符交还之时,梁帝也是无比愕然。
想到这一点,梁帝心中的疑虑便已经打消了大半。
“陛下!”
见梁帝开始动摇,夏姜心中一颤,连忙磕头不止:“此人绝对就是逆贼林疏,老陈愿意性命担保啊陛下!”
“性命担保?”
终于平复好情绪的萧景炎站了出来,指着夏姜冷笑道:“你以为你逃出了天牢,你的命就在你手上了吗?夏首尊这么久还留在京城,不久是因为外面的天罗地网,你逃不出去吗!”
此言一出,梁帝心中再次动摇了几分。
梅常苏知道是时候了,踏前一步,笑着递出了最后一刀。
“陛下,我已经承认我就是林疏,没什么可查的,就当我是林疏处置吧,不然到时候伤了父子感情,乱了朝局,受益的可只剩下夏姜一个了。”
梅常苏神情淡然,但说出的话却是犀利无比:“对了,此番动作,夏首尊是联系了宫里某位娘娘吧?之后是不是还计划着将废太子接回京城里来?”
此话一出,梁帝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夏姜一个逃犯,能将密函递到废太子的母妃手中,这本就已经极大的触怒了他的底线。
再联想一下整件事情便不难看出,一旦自己真的信了夏姜所说,惩戒了靖王和梅常苏,那接回废太子几乎成了必然之举。
一时间,梁帝不寒而栗。
随之而来的,便是帝王之怒。
“老狗!”
梁帝一把抓起龙案上的香炉,狠狠向夏姜掷去,恨声道:“三番五次,兴风作浪!朕焉能饶你?!”
“陛下!!”
夏姜磕头不止。
香炉没有砸到他,却让他心跌倒了谷底。
果然,梁帝对夏姜的举动视若不见,喘着气慢慢靠在龙椅上,道:“朕累了,这个逆贼,交给太子处置吧。”
看到这一幕,九州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呼……”
郭芙蓉拍拍胸口,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刚刚苏先生突然承认自己是林疏,可给我吓了一大跳。”
“可不是么,就像是在悬镜司的时候一样。”
佟湘玉无奈的笑道:“那会儿夏姜的表情,跟梁帝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好在这一招以退为进,刚好戳中了梁帝多疑的点上。”
吕秀才叹服不已,“实在是大智大勇。”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