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司首尊,夏姜。
梅常苏本能的感觉到,夏姜并未罢手,甚至下一次出现,就必然是绝杀一击。
好在有了九安山护驾之功和交还兵符之举,萧景炎最终获得了梁帝的全部信任,被封太子,入主东宫,直至领命监国。
如同当年的祁王一般。
至此,萧景炎的势力、声望,在整个大梁朝野达到了巅峰。
而之前舍命扳倒夏姜的悬镜司掌镜使夏冬,被蒙峙安排人手换了出来,与聂峰相见。
与此同时,琅涯阁阁主蔺尘也姗姗来迟。
苏宅。
“怎么样?我夫君他是何病症?”
夏冬焦急的问道。
“病症?不不不,这不是病症。”
蔺尘一副翩翩公子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聂将军是中毒了,名为火寒之毒,素来以天下第一奇毒著称。”
“它的奇就奇在,既可救命,又可夺命。”
“更能致人于地狱般的折磨之中。”
随着蔺尘的讲述,众人才渐渐明白过来,火寒之毒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毒素。
当年梅岭一战,聂峰全身被火烧伤,火毒攻心,本已无生还之理,可他恰恰跌入了雪窝之中,被雪疥虫咬噬全身,才得以保住性命。
雪疥虫天下间只有梅岭才有,专食焦肉,同时吐出毒素,以冰寒之气遏制火性,使人经火,却能保命。
而火寒之毒,也就此诞生。
身中此毒者,骨骼变形,皮肉肿胀,浑身上下长满白毛,而且舌根僵硬,无法言语。
这还不止。
火寒之毒每日发作数次,发作时痛不欲生,中毒者须饮血才能平息。
“那此毒能解吗?”
夏冬眼眶通红,焦急的问道。
“当然能解。”
蔺尘一笑,得意道:“有我这个江湖郎中在,就可以解。”
“有两种解法,一种彻底的解,一种不彻底的解。”
“你们想选哪种啊?”
夏冬一听,连忙说道:‘当然是彻底的解了!’
“别急。”
蔺尘摇了摇头,道:“聂夫人,请容在下对这两种解法加以说明,再做选择吧。”
“要解火寒之毒,过程非常痛苦,简单说就是,削皮挫骨!”
“聂将军是条真正的铁汉子,这点苦当然受得了。”
蔺尘顿了顿,神色严肃了起来,“只不过若要彻底的解,需将体内沾染了毒素的骨骼全部碎掉重塑。”
“之后还要卧床一年多,用于骨肌再生。”
“这种解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解毒之后容颜与常人无异,也可以重新说话,只是……”
蔺尘转头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梅常苏,继续道:“只是相貌会与以前天差地别。”
“这种碎骨拔毒,对人体的伤害极大,不仅内息全催,再无半点武力,而且从此多伤多病,时时复发寒疾,危及性命,寿命将极大减少。”
面目全非、武力全失、多伤多病……
鲵凰与蒙峙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苍白,不敢置信的看向梅常苏。
而蔺尘的话却还在继续。
“人的身体,总有一个不能承受的极限。”
“如果要选择这种彻底的解法,其实就是拿命在换。”
“不过如果好好保养的话,说不定可以撑到四十岁。”
听到这里,鲵凰已经别过了头去,死死地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蒙峙双目圆睁,指着梅常苏,艰难的问道:“蔺公子,那他呢,他是不是……”
“蒙大哥!”梅常苏喊了一声,打断蒙峙的话。
“你别叫我!”
蒙峙以更大声音吼了回去,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向梅常苏,“你是怎么告诉我的???”
“你说你身子虚,说你养养就好了!”
“可现在呢?”
“现在呢???”
蒙峙死死地盯着梅常苏,“你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来京城?”
“来京城上上下下的折腾???”
“你的命你不在乎,可以!”
蒙峙疯狂的拍着自己的胸膛,“但你想过我们没有?!想过我们没有!!!”
面对蒙峙的质问,梅常苏沉默不语。
夏冬也渐渐的察觉到不对。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梅常苏,颤抖着问道:“你……你是小疏?”
“你真的是小疏?”
“你来京城两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有,你们刚刚是什么意思?!小疏也……”
夏冬的喉咙像是被异物堵住,声音说不出的艰涩,“也中了火寒之毒?”
梅常苏长长的叹了口气,“冬姐,不要再说了。”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苦涩道:“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我必须要有正常的容貌和声音。”
“难道要我找个地方躲起来,苟且度过余生吗?”
蒙峙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半晌才痛声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如果我告诉你,有许多事情你就不会听我的。”
梅常苏摇头笑了笑,“你们对我的情谊,很多时候会成为我的负担,我……不得不这么做。”
“可我一直…我一直以为。”
蒙峙红着眼眶,内心无比自责,“你只是瞒着靖王,没想到你连我都瞒着……还是靖王好啊,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恐怕连景炎都瞒不住了。”
说到萧景炎,梅常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能瞒一时是一时吧,他现在还不能分心,只有等他的势力彻底稳固下来,才能找时机重返旧案。”
“实际上找不到时机没关系,只要靖王登基……”
“不行!”
蒙峙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常苏打断。
“赤焰之案,只能在当今皇上在位时才能重审,否则在后世眼中,子翻父案必定不妥,更何况靖王和祁王的关系本来就好,落在旁人眼中难免有偏私之嫌。”
梅常苏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半点质疑,“赤焰中人要清白,就一定要彻彻底底的清白!”
看到这里,九州众人才明白了过来。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明走捷径可以很轻松的平反,梅常苏却要选最难的办法了。”
“佩服!不愧是赤焰少帅,不愧是麒麟才子,命不久矣又如何?我心亦然!”
“现在梅常苏亲密的人里面,只剩下靖王不知道他身份了吧……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梁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那个在逃的夏姜,若不是他当年阿谀媚上,主动促成了赤焰一案,苏先生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夏姜必须得死!”
“……”
九州议论纷纷,而画面上,众人被梅常苏劝走,只剩下了鲵凰还倚在门边,眼神空洞。
梅常苏慢慢走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众人之中,唯独鲵凰一人,是他如何都难以开解的。
终于,鲵凰开口了。
“削皮挫骨,锥心之痛,在你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候我在哪里?为什么我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鲵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越是如此,梅常苏就知道她心中越是痛苦。
“鲵凰…我…”
梅常苏有些不敢看她,“其实这么多年……”
“不用解释。”
鲵凰转过身来,早已红肿的双眼看着梅常苏,“我只想知道,你…还有多久?”
梅常苏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之前瞒我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
鲵凰强忍着悲痛,认真说道:“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面前这张死死压抑痛苦的脸庞,梅常苏终究还是把心一狠,说道:“十年。”
十年……
听到这个回答,鲵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够了。”
鲵凰慢慢走上前,抱住了梅常苏,轻声说道:“答应我……这十年,别再离开我了。”
梅常苏浑身一僵,颤抖着慢慢揽住鲵凰的腰肢。
他没看见,鲵凰在他身后的双手,正死死捏着拳,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真的有十年吗?
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