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桃花酥,就让谭双喜誓死追随。
此后的日子里,正是谭双喜多次拼死相护,才保得了冯春泽的性命。
此刻回想,冯春泽满心悔恨。
当年谭双喜劝他回头,纵然他不想回头,让谭双喜走便是了,为何非得杀掉呢?
谭双喜再次向前走了两步,悲声道:“大人,现在回头还不晚。”
“回头?怎么回头?”冯春泽的双眸霍然射出精芒。
谭双喜道:“这一路从扬州到长安,我看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唯有狄阁老的新政,可救百姓,大人实在不该阻扰。”
当年的案子,已经无关紧要。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让冯春泽站出来支持新政,这比杀了冯春泽更有意义。
“呵呵,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冯春泽转而看向隔板。
从一进屋,他就知道那里藏有人,圣人很可能也在后面。
武三月站起身,苏擎苍一挥手,就将隔板挪开。
“冯老,朕只是想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武三月道。
冯春泽道:“圣人若有吩咐,老臣自然遵从,又何必……”
“朕推行新政已有数月,冯老当真遵从了?”武三月冷笑。
纵然没有当年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武三月也打算先拿冯春泽开刀。
保守派官员中,冯春泽叫嚣得最欢,此人不除,新政难行。
谭双喜退到旁侧,跟阳九站在一起。
接下来就看冯春泽如何选择,选择支持新政,就能免死。
若是坚持一意孤行,必死无疑。
“圣人,纵老夫当年有过,可没有真凭实据,若杀老夫,恐会让……”冯春泽心念电闪,终究还是想再赌一把。
若他现在反水,出卖保守派,下场也不会太好。
谭双喜插嘴道:“大人,证据就在我身上。”
冯春泽脸色微变,看到谭双喜从身上摸出一物交给了阳九。
“大人,为了天下百姓,您就……”谭双喜如此配合,更是想要将冯春泽从迷途中劝返,更是为了保住冯春泽的性命。
武三月不再说话,而是在等冯春泽做出最后的决定。
这些保守派官员太过碍事,有时候,武三月都想大手一挥,将他们全都除掉。
但这样做的话,地方上的文官武将,恐怕会造反。
手段过猛,适得其反。
“圣人,老夫只有一个请求,放过老夫的家人。”冯春泽想了很久,缓缓跪下。
他当年所犯的案子,罪不至株连九族。
武三月道:“朕念冯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赐你白绫一根。”
“谢圣人。”冯春泽额头触地。
谭双喜实在想不通,冯春泽为何宁可死,也不愿带领保守派支持新政。
当年那个为民操劳的冯县令,到底去哪了?
武三月带着众官离开,很快小玄子就送来了白绫。
“双喜,可否帮老夫将这白绫绑在梁上?”冯春泽坐在地上,面带笑意。
谭双喜道:“大人,您这又是……”
“双喜,你没进入过这个圈子,不知道这个圈子的险恶,别看老夫是受万人敬羡的常乐侯,满朝文武看到老夫,莫不得尊称一声‘侯爷’,实则呢,老夫也如傀儡,身不由己。”冯春泽活到这把年纪,许多事早已看开。
既然圣人要动他,那唯有他主动求死,才能保得一家老小的平安。
谭双喜虽能勉强控制肉身,但不大灵活,故而还得求助阳九。
阳九将白绫绑好,便走出屋子。
武三月等人还呆在外面的院子里。
魏忠贤觉得就这样赐死冯春泽,很不妥当。
冯春泽的死,极有可能会引发一场混乱。
才刚镇压慕容霸的叛乱,朝廷实在再经不起另一场叛乱。
然而武三月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新政,听不进去魏忠贤的劝。
狄居易自然站在武三月这边。
新政是狄居易此生最大的心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希望能亲眼看到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圣人,那我先……”阳九急着去缝尸。
武三月朝外摆摆手。
阳九正要离开,猛听屋子里传出砰的一声巨响。
下一瞬,谭双喜已是打开了门。
众人清楚地看到,冯春泽的脑袋还被白绫悬挂在空中,但他的身子已是落地。
遍地都是鲜血。
只是上个吊,头就能掉?
“谭捕头,怎么回事?”阳九上前问道。
谭双喜道:“大人刚挂上去,脖子就断了。”
那画面,搞得冯春泽的脖子像是用豆腐做的。
武三月道:“将尸体缝好送回去。”
冯春泽已死,该散就散。
阳九进入屋子,关上门,让谭双喜离开他的肉身,灵魂暂时到外面等候。
只是缝一颗脑袋,速度会很快。
谭双喜非常听话,先让肉身躺回寒玉棺,方才出屋。
阳九取下冯春泽的脑袋,对到尸体上,心下也很纳闷。
这断口处非常毛躁,的确符合被生生扯断的特征。
要是上吊都会将脖子扯断,估摸也没几人敢上吊。
“冯侯爷啊冯侯爷,莫非你的身上,也被人动了手脚?”阳九说着点上香。
拿出针线缝了两针,果不其然,线从皮肉里滑了出来。
阳九拿出冥纸快速给冯春泽做了张皮,融进去后,再次缝尸,就很轻松。
“想不到你这个缝尸人,还挺厉害。”冯春泽的灵魂在旁边突然现身。
阳九边缝尸边问道:“侯爷可是想偷袭我?”
“你竟能看到老夫?”冯春泽颇为震惊。
他在旁边看着阳九缝他的尸体,感觉非常奇怪,这才发发牢骚,没想到竟然得到了阳九的回应。
缝尸人若有这样的本事,不是早被镇尸司挖走了吗?
难道是魏忠贤那老太监攥着不放?
尸体缝好后,《生死簿》开始记录冯春泽的生平。
冯春泽自幼聪慧,科考之路也很顺遂。
考取功名后,他就当上了县令,刚开始的时候,他一心为民,铲除当地的恶霸,被当地老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
那种感觉,让冯春泽更加坚定,此生一定要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若非如此,在看到落难的谭双喜时,他也不会伸手相助。
然而当了十几年的县令,朝廷也没有给他升官的意思。
吏部的那些混蛋,眼里只有银子,谁给的银子多,谁就能当大官。
但要实现心头的抱负,只当一个县令,肯定远远不行。
唯有爬到更高的位子上,才能拯救更多的百姓。
想要实现这点,先得敛财。
银子送到长安,效果显著,没多久,冯春泽就被擢升为扬州知府。
冯春泽自始至终以为,他跟那些贪官不同。
贪官是搜刮民脂民膏,用来自己享乐。
而他这么做,可以说是取之于民,用之以民。
恰逢扬州附近爆发叛乱,冯春泽以雷霆之势平乱,深得先皇的赏识。
但也是在这时,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
请了许多名医看过,都是束手无策。
这天有个江湖术士找上门,说是有法子可根治冯春泽的怪病。
那人手持招魂幡,身披黑色斗篷,面戴雪白的鬼面具,神秘兮兮的。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冯春泽听从此人的法子,以黄花闺女为药引,不日病情居然真的有所好转。
此后的日子里,冯春泽愈发疯狂,只要能将病治好,死几个女人算什么。
他冯春泽可是要救天下的人,绝对不能英年早逝。
江湖术士所给的法子,非常有效。
三十个黄花闺女用过后,怪病果然痊愈。
再往后,因冯春泽在扬州平乱有功,先皇封他为常乐侯,镇守边陲。
若非冯春泽一心想要回长安做官,可能他都有可能以战功封公。
然而往后的日子,冯春泽再也没了年轻时候的干劲,彻底沉沦在长安城的纸醉金迷中。
在扬州的时候,抓那些黄花闺女为的是治病,但到了长安后,居然上了瘾。
哪怕到了古稀之年,冯春泽仍很怀念。
得知扬州井中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冯春泽就知道武三月很可能会拿此事对付他。
谁知就在这时,当年救了他一命的那个江湖术士,居然再次找上门,扬言可保他不死。
但这一次,冯春泽上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