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很快就厌烦了。
我对于自己职责产生抵触的速度快到超乎你们的想象。
当我与那些愚蠢的灵魂接触过多时,我就意识到了初诞者们都是一群只会想当然的蠢货!
我意识到祂们绝非全知全能,因为祂们根本想象不到,一个顽固的罪孽灵魂会愚蠢到什么程度!
当真以为所有的罪者在抵达雷文德斯后都会一瞬间洗心革面,渴望赎罪吗?
不!
那些有罪的家伙十个里有十一个都会竭尽全力,绞尽脑汁的为自己开脱,并寻找雷文德斯律法的漏洞来为自己的过去遮掩罪孽。
赎罪?
呵呵,能主动赎罪的灵魂根本不会被送到雷文德斯。
我这里就是暗影国度乃至整个物质世界的垃圾桶。
那些最邪恶,最离谱,最执拗,最顽固的死不回头的灵魂才会落入我这里,而我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踏上赎罪的道路。
这真的是初诞者一席话语就能实现的奇迹吗?
祂们虽贵为造物主,但未免也有点太高看自己了,而遗憾的是,作为一个还有点智慧的灵魂,我理所当然的有那么一些‘厌蠢症’。
我很快就失去了和那些罪者辩论的兴趣,他们甚至会因为驳倒了我而洋洋得意.
于是,我意识到单靠语言不可能让他们反思过去,一群主动跑去犯罪的恶棍,指望他们突然良心发现,呵,哪怕是在地狱里,这都是个地狱玩笑。”
德纳修斯冷笑着,他在这纳斯利亚堡的顶端看向雷文德斯的远方,说:
“我很快就放弃了温和的劝说与引导,转而使用刑罚与拷问。
我塑造出罪孽的法术,用罪碑恒定那些灵魂的罪孽,让他们对自己犯下的罪孽供认不讳,我要他们背负自己的罪碑,在雷文德斯的大地上赤足前行。
我踏马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家伙是不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只要他们受苦,我只要他们受罪!
直至他们软弱到痛哭流涕,跪倒于罪罚者们眼前只求速死时,我才会认定他们已经开始忏悔,但你们猜怎么着?”
赦罪者大帝哈哈笑着,甚至不顾伤口的痛苦以及自己正在回归永恒者本相的“凋零”。
祂似乎在嘲讽着某些早已离开的东西。
祂在这日蚀将尽的时刻大笑着说:
“当我不再软弱的时候,当我变的残忍而冷酷时,当罪孽灵魂的惨叫响彻整个雷文德斯时,我被赋予的使命反而顺利的推进起来。
从我第一次尝试用痛苦折磨罪者时,源源不断的心能就从我的拷问中迸发,而借由我给予的心能,整个暗影国度都运转了起来,我意识到了这才是我履行职责的方式!
我意识到了,原来这才是初诞者希望我担任的角色。
如果祂们全知全能,那么祂们早就知道我会经历这种变化,那么你们此时眼见的这位‘残暴之王’就是初诞者一开始的计划目的。
我沦为如今这样,都在祂们的计划之中。
而如果祂们并非全知全能.
祂们又有什么资格为暗影国度和永恒者们设下那处处都是漏洞的天命?
如果祂们没有这样的资格,那么在我意识到了天命的漏洞与不完美的落魄之后,我试图亲手摧毁这束缚着所有人的天命,难道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德纳修斯大帝冷笑着看向迪亚克姆,祂带着一丝挑衅,说:
“警戒者,我知道你在物质世界所行的一切事业,你知道吗?我让萨奇尔邀请你过来,其中有个目的就是想要和你讨论一下.我们到底该如何对待那些有罪的灵魂?
你也曾审判过很多恶棍,这方面你是专业的。
那么麻烦你告诉我,如果你是赦罪者,你会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你会不会通过雕刻罪碑,施加痛苦迫使他们认罪伏法?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货玩弄法条,寻找漏洞为自己脱罪?
到底达成赦罪的目的更重要?还是程序正义更重要?”
大帝期待着迪亚克姆的回答,在警戒者的沉默中祂嗤笑一声,又扭头看向背叛了自己的家伙,祂问道:
“萨奇尔啊,你一看是个聪明人,那么麻烦你告诉我,如果你被设定履行的‘伟大职责’就是要求你当个最可怕的恶人。
如果你尝试过反抗却发现一道枷锁死死的困着你,如果你在某一日突然发现为你设下使命的造物主还留下了漏洞。
如果你在我这个‘两头堵’的位置上,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萨奇尔同样维持着沉默。
大帝再次冷笑了一声,祂仰起头,在那褪去荣光的冰冷机械体即将停机的声响中。
祂看到了一轮明亮的太阳自日蚀消退的阴影中升起,驱散了无尽的黑夜让光芒透过重回烈阳之下的迪亚克姆高大的躯体,照耀在了祂身上。
祂闭上了眼睛,语气温和的说:
“我对于天命没什么意见,我只是很平等的憎恨着所有人。
当我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交互的唯一方式就是向灵魂施加痛苦时,我就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期待。
若我是个蠢货,我会对此甘之如饴。
但很遗憾
我不是。
我有足够的智慧意识到初诞者将我置于一个必然会败亡的‘消耗品’的位置上。
即便没有你们,在未来也会有其他人因我对那些罪人施加的痛苦,而高喊着正义之名来讨伐我,然后,下一个‘我’会被推上赦罪者的王座,开启新一轮的悲剧循环。
那就是我和我的孩子们在诞生时已被设定的结局,你问我为什么对雷纳索尔那么仁慈,这就是原因。
我的儿子会成为一个悲剧。
和我一样。
对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下一位‘赦罪者’一路顺风。
如果你们已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那就离开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让我默默死去。”
第714章钓鱼佬的遗愿:把我的骨灰做成饵料,去钓更多的猛鱼加更【15】
(为“海外的凌镜杆”兄弟加更【1/5】)
德纳修斯大帝宣称自己说完了遗言,但迪亚克姆根本不信。
这个家伙绝对藏了很多话在心里,但祂并不打算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给“行凶者”们听,倒是让人挺无奈的。
如大帝所说,祂不是一个蠢货,祂有自己的尊严,所以绝不希望自己真正的遗言被其他人拿去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家伙是一个内心很敏感的尊贵者,祂藏在心里的话只会说给自己的继任者听。
但大帝提出的两个问题确实给迪亚克姆和萨奇尔干沉默了。
真不是警戒者和塑炼者不想回答,实在是这个家伙提出的两个问题已经不只是单纯的“业务范畴”,这已经上升到“目的和过程”与“认命和反抗”的哲学思辨了。
众所周知,哲学问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所以,大帝这狗东西在临死前玩了个花活儿,祂用两个问题堵住了迪亚克姆和萨奇尔的询问,以此让他们将最后的时间留给祂和祂的孩子。
当全身颤抖的雷纳索尔王子在对温西尔而言很刺眼的黎明晨光中,踏上纳斯利亚堡的最高层时,迪亚克姆和萨奇尔很体面的后退到了无法窥听谈话的位置上。
“去吧,别怕,你父亲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作为雷纳索尔王子的“宫廷导师”,萨奇尔拄着那根惊悚到还能听到巴纳扎尔惨叫声的脊骨魔镰,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对他提醒说:
“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不要保留什么,说说心里话吧。就在刚才,我突然理解到你的父亲似乎也很不容易,而祂会在今日传授给你的一些经验,对你未来的统治非常重要。”
“嗯。”
雷纳索尔王子点了点头。
他将自己的灵魂利刃沃帕莉娅留在原地,随后整了整衣装上前,半跪在自己沐浴阳光的父亲身旁,用一种带着遗憾,痛苦和无奈的眼神看着父亲。
如长女死亡时的重演。
德纳修斯大帝的躯体已散去所有属于永恒者的荣光,化作“出厂设置”时的奇特金属结构,但出于某种对仪态的执拗追求,让祂用最后的心能维持着脸部的外观。
不过,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让人感觉到惊悚的平静。
祂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这场败亡,因此提前做足了心理建设,让自己在最后时刻依然能维持永恒者的风度,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夸张的哭泣与情绪的波动。
“你做的很好。”
“嗯?”
雷纳索尔王子猛的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没有。
大帝没有睁开眼睛,任由自己白色的长发在尖耳后摇曳,祂重复说道:
“你做的很不错,没有鲁莽推进而是寻找外援,在确认自己占据到足够优势的情况下也没有选择走到台前,而是继续留在幕后操纵局势。
你找到了那些对于我的统治心怀不满的臣民并将他们团结在你身旁,最重要的是,你知人善用,将那些擅长各自事务的臣民安排在了他们理应在的位置上。
你用恐吓与许诺打消了我可能得到的援军,并且时刻让自己处于安全之中。
这一次宫廷政变是完美的。
就算让我来,也不可能做的比你更好了,事实证明,我的儿子比我想象的更出色。
以前的你只是缺少一些经验,并不代表着你不熟悉温西尔的行事风格。
我终于不必担心在我离开之后,你无法掌控雷文德斯的一切,我终于可以确信,雷文德斯在你治下也将得到长久的稳定,甚至灰烬荒野的收复会让你成为比我更杰出的‘温西尔之王’。
然而.”
大帝睁开了眼睛。
那双血色的双眸意味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雷纳索尔和其他温西尔不一样,其他温西尔是大帝用罪孽法术和自己的权能从那些赎完罪的灵魂中转化而来的,包括锻石师也是如此。
但雷纳索尔是大帝用自己的力量“塑造”出来的。
这位王子真的是大帝的血脉。
他继承了德纳修斯大帝的很多东西,这种传承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父与子”,但考虑到永恒者们生命形态的特殊性,因此将雷纳索尔视作德纳修斯的继承人毫无问题。
雷纳索尔并非生而为神,但在大帝的塑造中,他确实比雷文德斯的其他每一个温西尔都更有资格继承大帝的一切。
甚至仔细想想,大帝真的有必要将自己的核心力量灌注到罪孽勋章中,赐予七名罪孽收割者吗?
不见得吧。
如果只是为了稳定权力,祂没必要将核心力量也分割出去,这行为就是在损失自己的力量强化他人,绝对不是自私的领袖会做出的选择。
但如果考虑到大帝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在以后继承自己,那么这种力量分割就说得过去了。
雷纳索尔并非初诞者塑造的神灵,他想要完整继承父亲留下的一切只能通过这种力量继承完成根基塑造,随后和凡人一样踏上力量的修行之路,直至未来的某一天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次级神。
没错。
在德纳修斯大帝死后,祂留下的这条赦罪道途已经不可能通往真神的境界了,那是只有初诞者可以赋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