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说，我希望与西明教会达成合作，共同应对下界的威胁。”雷德拉将十指交叉在身前，面目平静道，“此外，我也向托连恩殿下以及世界各国的君主发出了邀请，当然，也包括尊敬的吴雍殿下。”
——雷德拉想要抢在奥古斯都之前，建立起广范围的人类联盟，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弗里德曼猝然间意识到。他突然感到懊悔万分。其实早在雷德拉告诉他有关极西魔物的动向时他就应该有所警惕了。雷德拉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即将降临的危险。作为一个十足的野心家，一匹贪婪于猎物的狼，怎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告诉我，”弗里德曼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你打算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你的小小联盟里。”
雷德拉没有立刻回答弗里德曼的问题，而是用一双灰中裹碧的眸子凝望着对方。
“摩根是摩根人的摩根，而西弗利亚大陆则是全人类的。”雷德拉以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若是下界的邪恶意志真的卷土重来，必定会从极西大裂谷登陆。想要阻止它们，也只能在摩根的土地上阻止。摩根将会牺牲许多，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帮助他们，帮助全人类，打败邪恶。”
“我由衷佩服你有如此伟大的理念和动机。”弗里德曼隐怒地讥讽道，“但西明教会企能同意你的主张？将这样一个拯救全人类的机会拱手相让？”
“拉森先生，你似乎误会了什么。”雷德拉的嘴角勾出一抹令人厌恶的微笑。
“什么意思？”
“咳咳，”一旁的霍恩再次做作地清了下嗓子，“斯特洛韦尔大人已向诸神起誓，正式加入西明教会，以己之身守护诸神的荣光。事实上，这一次邀请塔斯拉顿教宗前来，也是让其为斯特洛韦尔大人行赐福之礼，好正式完成大人的入归仪式。”
——什么？一个出了名的不信神的人，加入西明教会？
弗里德曼又好气又好笑地想到。
“我无意挑战教会的权威。你所说的‘联盟’，乃至于即将打响的战争，都将是以诸神的名义进行的。”雷德拉说道，“教会将成为带领人类的灯塔。至于我，不过是教会名下的最高统帅，一名默默的守塔人罢了。”
——但这却丝毫不影响达成你的目的，不是吗？教会得到了它需要的影响力与认同，而你得到了实际的兵权。
弗里德曼暗自想到。
他清楚地明白，倘若雷德拉实现了自己的计划，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一旦雷德拉和西明教会真的建立起了涉及所有国家的联盟，他们必将以下界的威胁和人类的生存为借口，进一步巩固自身的地位和权力。
如此一来，本就不被教会所承认的安特拉加圣国也必将被边缘化。而奥古斯都和爱丽希丝两位大人的全部努力都会化为乌有。这对诸神的顺利回归将是极大的挑战和威胁。
“人类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下界的。”弗里德曼冷冷地说道，“只有诸神的名义，却没有诸神的力量，如何去面对成千上万的魔物？更何况，它们的背后还有堕渎神族。”
“是啊，自人类有文字记录以来，所有的史书都记载了诸神的光荣事迹，每一次的下界入侵，都是凭借着诸神的力量渡过难关的。”
雷德拉望向身前的一排书架，继而收回目光道：
“可这一次，诸神在哪里呢？潘格瑞阿、凯西瑞、余安，已经有三位神明的火焰重燃了，可还有九位至今仍然下落不明。邪恶随时有可能吞噬这片大陆，如果只是跪在原地祈祷，而不做任何准备的话，无非是敞开了胸膛躺在敌人的处刑台上，不是吗，拉森先生？”
不得不承认的是，雷德拉的话令人无法反驳，这是最让弗里德曼感到气馁的。
——必须尽快回去奥古斯都大人的身边，告诉祂雷德拉的真正意图……
这是弗里德曼的心中产生的第一念头。
就像是在一瞬间读出了弗里德曼的所思所想，雷德拉说道：“如果你打算离开，我不会阻拦，我甚至可以保证将你平安送回，但是——”
雷德拉话锋一转，继续道：“你不想留下来听一听教会的看法吗，拉森先生？塔斯拉顿教宗的使者大概在这两天就能抵达摩根海姆。而其他国家的君主也应该陆续收到我的信件了。即使是最遥远的弗洛兰卡公国，也能在五天内送来回信。毕竟，白石骑士们的亚种龙可是以神速著称的。”
“斯特洛韦尔……”
弗里德曼紧紧地攥起拳头，克制住手刃对方、一了百了的冲动。
不若奥古斯都和爱丽希丝两位大人，雷德拉并没有其他的后顾之忧。再加上摩根海姆之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雷德拉利用人们对下界入侵的恐惧，几乎抢占了所有的先机。
眼下，留给弗里德曼的选择并不多了。
“你说得没错。”弗里德曼沉沉道，“我会留下来的，留下来见证你的小小把戏。”
——同时，不惜一切阻止你的计划。
第270章 一位老朋友
第二天的清晨，弗里德曼在自家宅邸的卧室里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唤醒。
“拉森大人，”身穿灰绿色女仆装的年轻女人手拿毛巾和脸盆，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道，“您昨晚要我在这个时间提醒您起床……”
弗里德曼撑起半边身子，看向门口。他还记得那张脸，那正是前几天弗里德曼昏迷不醒时守在她身边的女仆。但弗里德曼并不认识她。她不是拉森家的仆人，只有可能是斯特洛韦尔派来的。
至于他所熟悉的面孔，则早已一个不见，无论是他那喜欢收集鸟类羽毛的老管家，还是笑起来总是面红耳赤的女仆长，全都不知了去向。偌大的拉森宅邸中，充斥着斯特洛韦尔的人。
弗里德曼朝女人点了点头，正准备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却见女人把脸盆放在一边，飞速地跑到床边来，用一只手托起弗里德曼的靴子，另一只手朝他的脚伸来。
“不用了，”弗里德曼动作轻缓地拿回自己的靴子，“我自己来就好。”
或许是没有体会过被拒绝的滋味，女人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像是一只找不到北的麻雀。
“女士，可以请你先回避一下吗，我需要换个衣服。”弗里德曼礼貌地问道。
“不，大人，我并不是什么女士，我只是个低贱的平民，请……请千万不要这么称呼我……”女人这下彻底慌了神，支支吾吾道，“大……大人……我可以帮您更换衣服……”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弗里德曼有些无奈地笑道，“请你先出去吧，女仆小姐。”
女人慌张地躬了几下身，半走半跑地离开了房间，就好像这屋子有让人窒息的魔力一样。
——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弗里德曼有些苦涩地想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雷德拉那张阴险的脸。
穿好自己的常服，又用女仆拿来的盆具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后，弗里德曼推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那位灰绿色着装的女仆赶紧迎上前来，从腰间的带子上抽出一把猪鬃刷，仔仔细细地将弗里德曼衣服上的琐碎赃物清理了一遍。
被迫接受完这般体贴的服侍后，弗里德曼被女仆引导向了自家的餐厅。在那里，陌生的侍者端来了安特利维奇风味的早餐，弗里德曼只是吃了一口，就被那怪异的酱料弄得胃口全无。
糟心的体验后，弗里德曼披上自己的外衣，将圣封长剑挂在腰间，准备去往某个地方。尽管陌生的管家一再建议弗里德曼乘坐专门为他准备的马车，但弗里德曼却婉转地拒绝了对方，并在管家有进一步的举动前果断走出了大门。
他在两个街区以外的酒吧雇佣了一辆普通马车，凭借着车夫老司机般的娴熟技术甩掉了管家派出的监视者。车夫一路狂奔，带着弗里德曼离开了上城区，并沿着城外的缓坡向下，驶入了底城区的街道。
依凭着自己的直觉，弗里德曼让车夫将他带到了德雷克广场，那是底城区最大的露天集市，同时也是最为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地方。
刚一走出马车，弗里德曼便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中望见了一个光头。那颗不羁的秃蛋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尖尖的头顶就好像是教堂的穹顶一样。
那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人。本应是雪白色的袍子却在长年累月的耗损中变成了一块肮脏的抹布。那些美丽的纹样、装饰全都消失不见，只有胸前的西明教会标志还依稀可见。
“诸神青睐世人，于是予世人苦难。”老人站在废弃的木箱上，手捧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的厚重书籍，向着过往的行人诵读着、宣扬着，“这是在告诉我们，神给我们苦难不是在折磨我们，而是在考验我们，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