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吵闹的外厅，此地空无一人，颇有一种鬼屋的孤寂感。
楚竹几人等了十来分钟，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这才扛着铁锤，从内厅之中走了出来。
他对这几人点了点头，目光从壁宣身上一晃而过，最终落在了张海的身上：“张主持，现在好像已经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张海眼皮跳动一下：“堵车了，堵车了……我们是走一区内环的线来的，所以难免……”
“好了！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楚竹一巴掌拍在了低头的壁宣身上，斜视了一眼壮硕男子，“墨文，既然你是壁宣的师父，那我们也算是熟人了，至于这么找茬吗？”
壁宣：“？！”
不是，这就把他卖了？壁宣眼眸突出，不是说好了要帮他隐瞒消息的吗。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海……却发现张海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再度看向墨文，显然没怎么关注他。
壁宣：“……”
坏了，他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剧烈反应，楚竹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老张，这俩人的师徒关系好像是个秘密！记得替我保密啊。如果你不保密的话……你的秘密……”
“……”张海神色僵硬的点了点头，他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和憋屈。对面是不是准备拿那个秘密吃他一辈子啊？
“哼！熟人？”对此，墨文只冷笑了起来。
他道：“我可不记得我有拜上帝教的熟人！公事公办……说吧，这次找我们有什么事！千万不要说出只是上门来拉拉感情的废话！”
短暂沉默后，楚竹再度看向张海，叹息道，“你们拜上帝教，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厌鬼嫌啊。”
“……还不是因为我们太强了！”张海小声的狡辩，“强者，就容易这样……”
“闭嘴吧你！”墨文黑着脸发言，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无论对面说什么，都赶紧把对面公事方面的问题处理完了，赶紧让对面滚蛋……但他实在是顶不住对面这位主持的厚颜无耻。
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把到了喉咙的污言秽语咽了下去，咬牙切齿道：“你们太强，所以你们拖延公款？你们回款的速度，在诸教之中，排名倒数第二……如果不是……我真的连门都不想让你进！”
楚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瞬间转变立场，对着张海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深恶痛绝：“……连土木老哥的公款都欠，你们真不是人啊！”
难怪！
他就说嘛，为什么土木老哥这群憨厚的老实人会这么仇视拜上帝教……
“……这，至少在我所处的第三区！没有这种情况。”张海硬挺着脖子，结结巴巴。他是真的无辜，虽然他确实听过这方面消息，但是这又不是他做的……实际上，他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自己拜上帝教的风评，居然在墨教差到这种地步！
不是……他在天京那边，情况还不是这个样子啊！
胡主教到底是怎么经营的啊？！
“好了，墨文，”楚竹突然转过头来，他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材壮硕的男子，以往他只觉得，这人是打铁打出了这一身肌肉，但是现在看来，这位大概率是一位体修者，“三四年没见了，看起来，你好像不认识我了？”
“？”墨文愣了一下，困惑地打量着楚竹。
“九九乘法。”楚竹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了四个字，墨文身体顿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楚竹，略作比画，他似乎确认了什么，瞳孔扩大，神色骤变，腰杆挺得笔直：“难道！等等，是，是，是……是，是您？！”
墨文几步来到了楚竹身前，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了，居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激动感，仿佛看到了偶像，面颊泛起了一丝红润。
他语无伦次道：“这这这真的是你啊……那个，师父，师父这些年念叨过您很多次了！但是您一直没再次过来……我，我现在就去找师父！你等等！你稍微等一会儿。”
墨文毫不犹豫地转身。
“？！”张海满脸懵逼，其实按照自己以往经历的情况，如果楚竹说出什么人名，拉一拉关系，发生什么他都能够理解。可是，这四个字好像不是人名啊！
然后……
“九九乘法……这和你有什么！等等，三四年前……你别告诉我……”壁宣话语中也带着惊愕。他脑海之中闪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却始终不敢相信那个想法为真，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对此，楚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壁宣沉默了许久许久，上下打量着楚竹，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了楚竹一般。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嗯？九九乘法！等等……”张海终于反应了过来，难以置信：“不是，我记得九九乘法，是三年前，静海市的一场数学改革创举吧？那个时候出了一本算经！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还不懂吗？”壁宣不屑的看向张海。原本他对这位其实也没什么偏见……但是自己师父都摆明了车马了，那他肯定是跟着自己师父狠狠的鄙视抨击对方啊！
“九九乘法，甚至整个算经，就是楚竹小友的所作。”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楚竹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个身穿朴素工装，赤着脚，发须皆白的老人，颤颤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凝视着楚竹，身体顿在原地好一会儿，脸上这才浮现出笑容，声音怀念：“好久不见了……楚先生！”
“好久不见了，老墨。”楚竹温和的问候回去。
九九乘法，这在真实世界是一个简单到几乎所有上过学的人，都学过的东西。
在所有真实世界，神州学数学人的眼中，这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入门必备！几乎化为了常识的一部分。
但是，这只是因为神州教育而造成的错觉！
实际上即便是在真实世界，九九乘法也只在东亚这一片流传。
自然，在原本的梦境世界，数学是没这个好用的东西的！
“所以，你此番过来，是有何事啊？”墨班坐在了楚竹的对面，笑呵呵地开口。
墨文，与数个身穿黑色劲服的墨家子弟，此刻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墨班的身后。
除去了墨文之外的众多弟子，看着楚竹，眸子之中也浮现出震惊，崇敬还有困惑……震惊楚竹居然就是那个神秘的算经撰写者，也困惑，为什么楚竹年龄这么小！
这三年前能有多大？
如果不是因为，楚竹是那本算术经文的作者这句话是墨班亲口所说，他们中有人都要出声质疑了。
“没事儿，就不能上门来了？”楚竹挑了挑眉头，然后就看到墨班面容绷了一下，显然是非常无语，当即补充了一句，“就是问问，算经现在的推广情况！”
虽然上门是让对面帮他锻造兵器，但……哪能直接就开口说这个！还是先拉拉关系吧。
第184章 他，开拓了数学的广度
“……很不错！”提到这个，墨班瞬间来了精神，“目前，在静海市，在天京，在帝京这样的大城市！基本已经根据你的那部著作，彻底完成了学前数学教育的改革！”
闻言，楚竹眉头锁紧，话语略带不满：“也就是说，只在大城市？”
“唉！”谈起这个，墨班脸上浮现出些许唏嘘，“我们在努力了……可是！大城市因为工业化，学校是公有制度，教材基本上都是官方统一的，所以推广容易……”
“可是，那些乡下甚至是小城市，办的都是私人的官学，乡学，已然被儒家的那群子弟彻底的垄断……想推广谈何容易？”
“实际上，就算大城市，教育不也同样被儒家垄断吗……只不过，教材方面，朝廷有处理权罢了！”
墨班深深看了楚竹一眼：“更不用说，虽然我当初发力让它纳入了教材！可是，官方公务员考试，现在还没有你那些算术经文上面的题目，依然用的是老一套的古典算术教材。所以即便小地方的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东西，仍然选择了暂时观望！大乾人太重视教育了，重视到了即便是某些明摆着的东西，仍然会保持谨慎。”
“这样啊。”楚竹若有所思。儒家在大乾教育体系的地位毋庸置疑，不过……儒家教导的大部分都是文理和八股文！
类似于数学或者说物理这些东西，却是由墨家进行教导了。
在大乾朝的总体的，教育这一部门，可以认为教育的主导权被儒家把握……
而实际上教导内容层面，则是墨家和儒家两分天下。
这也是当初，楚竹拿着那本书，去找面前之人的根本原因。
墨班随后脸上浮现出笑意，话语带着盎然：“不过，伴随着现在考试结果，数学方面……用你那套算术经文的学生，成绩要远高于那些未曾学过算经的人！用事实说话，所以，现在推广倒是容易了不少……”
“目前来看，或许有望在十年之内……能在整个大乾范围之内，彻底完成数学方面的改革！”
墨班说到这里，眸子之中浮现出一抹憧憬，“未来人人都会数学……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盛世啊？”
楚竹默然。在梦境世界，数学的入门难度，相较于真实世界，高了无数。
虽然这里有阿拉伯数字……
但是这个阿拉伯数字，更像是因为手机自带号码，这才为人所知的。
同时，也仅仅只限于知道的范畴……
在原先，大乾的各个学校中，教导数学，也是使用梦境文字之中代表数字的文字，进行计算。
就如同神州古代的数学计算一般。
梦境世界的数学水平其实并不低，即便比不上真实世界，但是至少也有大学阶段的算术水平了！就如同神州古代，数学其实发展到了非常发达的地步。
可是，他们也碰到了真实世界神州古代的问题，无法推广……
各种繁琐至极的算术的工具，明明已经出现，却无法推广开来的阿拉伯数字——
这些都造就了数学的高门槛。
“……太慢了。”楚竹又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已经很快了！”墨班诡异的看了一眼楚竹，他其实很不能理解楚竹这一套时间观念。
实际上如果不是那位天子关注了这方面，虽然没有进行公务员考试方面的改革，但是也施加了一定的压力，那也不可能三年之内就发展到这一步。
“你等等！”张海直到此刻，这才渐渐的回过味了，宕机的大脑重新运转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楚竹：“你就是，三年前那个算术经文的撰写者？那个神秘兮兮的……不可言述的人？不是？不可能吧？你这年龄……你这！我！”
张海在这一刻语无伦次，甚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崩溃了。他现在似乎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些人都是那样一副态度？！
“是啊，就是他！”墨班笑盈盈地开口，“其实当初，我也和你态度差不多……”
他带着追忆道：“你猜一猜，当初我问他，到底如何能够编出那一套，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楚竹哑然笑了笑，没有等墨班叙述，就悠然重复了自己当初的话：“这些数学工具实在是用的不顺手！所以就顺便搞了这么一套容易的。”
三年前，楚竹还在上高中……他学习本土的数学书籍，觉得几乎要抓狂了，尤其是对比当时在现实世界已经学习的那一套！
现实世界学习就已经够折腾了……来这里还折腾！那不是白做梦了吗？！
楚竹一怒之下，索性直接在梦境世界半抄半改真实世界数学教材，导出了一套半本土化的数学工具。
也即为算经！
开篇，就是九九乘法。然后，就是加减乘除，二元一次方程等等……
看似很简单！就是可以说是小学生级别的数学水平！
但是……问题也正是它太简单了！
这些看似简单的算术入门工具，在当时的梦境世界，掀起了难以想象的滔天巨浪。
是的，楚竹并没有提高梦境世界的数学的上限，但是他大幅度提高了数学的广度。
这一套数学改制，直接让普普通通的学前孩子，也能够开始学习算术……
要知道，原本，梦境世界要到初中阶段，这才能勉强来搞一些繁琐至极的数学题目。而现在小学就可以开始学习数学了……这是什么概念？！
真实世界的数学教育，本质上是人类工业文明数百年以来积攒下来，不断进行精炼，最终打造出来的，堪称至极的一套数学体系……
它极大地降低了数学教育的入门门槛！
数学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只看欧美现在很多人连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就能知道神州数学教学这一套体系的意义。
“你明白我的震惊了吧？”墨班老顽童一般的摊开手掌。张海僵硬点头，看向楚竹，几度张嘴，却是纵有千言万语，却卡在喉咙，无法叙述。
“最重要的是，那一套体系！也加深了我们对于上古遗物手机的认知。”墨班轻声道。
一开始，他们只会用手机打电话！可是，伴随着楚竹搞出了那么一套算术经文，现在拥有手机的人也明白，手机里面的那个计算器，到底是个什么用法。
实际上，他甚至很多人怀疑，可能面前之人能编出那个东西……就是实验测试出了一部分手机自带的计算机的本质……
但是，即便是面前之人破译了上古神明的算法，知晓了部分神的算学本质……但是这也无损他的功勋！甚至某种层面上来看更可怕了。
能将这些独属于神的算法进行重新编辑，用自己的理解，硬生生整理出了一套成体系化的，普及化，容易学习的全新数学体系——
他的功从来都只是降低学习的门槛，而不是其他！
这份功劳，无论怎样高估都是不为过的——这是真正的……功高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