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前方，丘奇虚无般的影子凝立在那里，正在看向前方。
这是一个普通的单恒星系。
其核心是一颗正处在壮年期，散发着无限热量的恒星。
从它这个位置，看起来整个恒星系似乎一目了然，但它们身为“老手”，却非常清楚，文明战场的无形屏障，就在它们的前方，它们无法强行穿越，继续向前，无论是什么先进的飞行器，就将被无形的力量扯成齑粉，而它们的探测设备，也无法在文明战场结束之前，侦查到里面的情况。
蓝星里的文明却仍可仰望星空。
但星空外的力量，看见的蓝星文明战场此刻的样子，就如同被马赛克遮住了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因此，它们虽已等待多时，但却还不清楚蓝星文明战场里面的情况。不过，在绝大多数的该游牧者舰队的个体看来，这里就和它们曾经收割过的那些三级文明战场行星别无二致，将非常顺利地完成这一次行动。
在其他文明的口中，它们被称为“游牧者”舰队，但这是一个统称，只要是类似生存模式的文明，大都会被称为游牧者舰队，丘奇它们有自己文明的名字：萨艮文明。
萨艮文明，已是跃跃欲试。
而在此刻……
蓝星之内。
距离文明战场结束仅剩八个小时。
林群从欢呼者登陆舰内离开，没有时间见其他什么，便快速前往了金陵避难所，直接见到了最高指挥官老人。
“林先生，喊伱过来，是我们研究了一套应对游牧者舰队的方案，想要看看是否可行。”最高指挥官老人亲自为林群倒茶，一侧，还有黎铮等高级军官旁听。
但这是在最高指挥官老人的办公室里，避难所寸土寸金，哪怕是他的办公室，这里也只有两个位置。
林群一个，最高指挥官老人。
黎铮等联邦高级军官，甚至也都得站在一侧。
可没人说什么。
因为眼前这两个人，该是坐着的人。
而在过去林群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全球联邦各地的高层都在共同讨论对策，还有不少专家参与作为顾问，提供理论支持，太空战争，对于人类、对整个联邦来说，都是一个盲区。没人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选择，甚至没人知道这个游牧者舰队到底有什么实力。
对这些，林群不懂，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的必要，就等军方的方案拿出来，他再从自己的角度考虑，给出意见等。
而现在，联邦军方高层们经过层层讨论、多方研讨分析，已经拟定两套应对游牧者舰队的方案，准备和林群商议。
林群道：“您说。”
最高指挥官老人环视一圈，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很遗憾，我们的地面对太空观察设备在这一次文明战争中受到了严重损坏，而因为文明战场封锁的原因，我们已失去了所有卫星，也连接不上我们部署在月星、赤星和更远气态巨行星华星的太空望远镜，到现在也看不到敌人是什么样子，有多少舰队……所以，我们现在对它们的情况，游牧者是强大还是弱小，强大有多强大，弱小有多弱小？还是要打一个问号。都是未知之数，这也是目前最难的问题，看不到敌人，知己知彼，我们的一切措施与方案，都如同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根据文明之子布伦特给我们留下的信息，在文明战场存续期间，这种影响是双向，我们的设备受到影响，但我们起码还能观察星空，可星空里的外来者，却应该是看不见我们这里的情况的，而且，按照我们所知的，正常文明战场的情况，文明战场结束，无论有无胜者，参赛者文明都该返回自己的行星，胜者可以随意选择返回时间，而败者若不再文明战场关闭之前返回，就很难通过文明战场的空间通道回去了，而历来文明战场，像是我们这样的土著文明存活的案例也很少。
“所以，我们认为，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游牧者舰队未必不是如此，它们同样不知道我们蓝星里的情况。
“这一点，我们两方是平等的。
“太空里的游牧者舰队，甚至比我们知道的更少一点。我们起码知道它们的存在，可也许，在它们想来，我们蓝星上，可能等文明战场结束，已没有文明存在了。从这个角度出发，如果它们这么判断，它们很可能会产生误判，它们并不知道我们存在于蓝星之上，没有离开，而且具备着一点的战斗力。
“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有属于我们的信息差优势。”
……
第411章 我和你一起
听到对方说到这里，林群道：“这是一个对我们有利的信息差。”
最高指挥官老人道：“所以，根据这一点，我们有了第一套作战方案。就是主动出击，杀向它们。林先生，以你提供的袭击者战舰和欢呼者登陆舰的性能，最低的超空间跳跃为两百公里，是能够在文明战场结束的第一时间跳向位于我们恒星系边缘的它们的身边的。”
林群听到这里，已明白了最高指挥官老人的意思。
在它们以为安全的时候抢先出手，是抢攻的最好机会。
林群也了解了蓝星所在恒星系的情况。
这个星系和林群来的地球很相似，也拥有一颗唯一的壮年恒星，蓝星也是位于第三轨道上，不过，这个恒星系有真正的九大行星，哪怕是第九行星，体积也不小。
刚刚最高指挥官老人提到的赤星、华星，就相当于林群所熟悉的地球所在的恒星系的火星与木星位置。
他在心中默默对比，概念顿时就清晰起来了。
而目前，人类对这支游牧者舰队，也就只是知道其位置，袭击者战舰和欢呼者登陆舰发现了它们，对方却似乎也在开启着某种干扰，雷达上显示出的它们的舰队是一大团整体，甚至分辨不出到底它们有几艘战舰。
“但这也有风险。”黎铮在最高指挥官老人的授意下补充道，“我们不了解这支‘游牧者’舰队的实力到底怎么样。耶古斯给我们的信息很笼统。游牧者舰队，是对这一类四处‘打秋风’的舰队的统称，具体的游牧者舰队，应该不可能是统一的实力的，耶古斯也说，游牧者舰队，最少都有一个源能级强者，我们虽不太了解这些，但从正常的思维推断，能拥有这样的舰队，实力肯定不是宇内文明能比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不清楚我们恒星系外面这支游牧者舰队有什么实力。
“所以，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有可能抢攻奇袭成功，但也有可能对方的实力无比强大，我们抢攻上去，实则是将自己的人头送到了对方的脸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群颔首回答，“那么，这是第一個方案。”
“没错，这是第一个方案，具体的细节，和林先生你的想法，可以等我说完第二个方案后再说。”最高指挥官老人做出回答，道：“第二个方案，也很简单，就是等它们过来。等它们降临蓝星，或抵达蓝星附近，我们再出手，这个方案的好处在于，我们可以后发至人，而我们蓝星现有的人类绝大多数的武装，射程在星空尺度下，都很有限，不说我们的导弹有没有那个本事打到恒星系边缘去，就算能，在星空尺度下，我们导弹在宇内再快的速度，也和乌龟没什么区别，它们都不用拦截，直接就能躲开，只有它们抵达蓝星附近，我们才能够将人类文明的力量发挥出来。
“当然，这么做有好处，也有风险，一旦它们来了，抵达蓝星附近，我们的纵深就更微乎其微了，将没有其他转圜的余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类似逃亡方案、月球设置拦截基地的方案等，都可以融合在这两个方案里。
“那就是细化的部分了。
“不过，这两个方案都只是第一阶段，先和它们碰一碰的举措，如果能打，自没得说，打就是了，但如果不能打，发现我们打不过它们，我们就得考虑战败生存的方案。一切，还是要看这支游牧者舰队的实力几何。
“而现在……
“林先生，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最高指挥官老人目光炯炯，看着林群。
这是对林群极大的重视。
让林群来做选择最终的作战。
而非联邦高层，也可见林群眼下的实力与地位，在联邦与整个人类文明中，已超然于所有人之上。而林群的实力本身，也是决定此战的关键因素。
林群则陷入沉思。
其实联邦军方给出的这两个方案，都很简单，却也是无奈之举。人类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仓促应战，能有什么方案？硬着头打而已，就是看怎么打。
林群沉默片刻，道：“你们在蓝星准备，我可以先过去试试，开着袭击者战舰，将欢呼者登陆舰留下。”
听到林群这番话，众人皆是对视一眼，一时间竟没人开口。
还是黎铮道：“这里面，风险还是有些大，其实我们更倾向于第二个方案，虽然第二个方案也很危险，但你不必以身涉嫌，你开着袭击者战舰去了，如果你的战舰被摧毁，在恒星系边缘，伱怎么回来？
“如果欢呼者登陆舰也接应不到你，就算你能威胁到它们，它们也完全可以让开你，把你留在星空的彼端，活活将你耗死在空无一物的大尺度星空距离上。”
黎铮有些忧心忡忡。
虽说联邦拿出了两套方案给林群来判断与选择，但他们身为军方高层，都不是侪辈，对这两个方案，也有自己的思考与偏向。
林群闻言陷入沉默。
黎铮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他虽有两艘战舰，可开着一架去，另一架在后面接应，但谁知道对方有什么手段？如果接应不到呢？如果两个都折了，人家甚至不必搭理自己，越过自己就行了。
反正他速度再快，哪怕以马克50纳米战衣的第一宇宙速度拼命地飞，从恒星系边缘到蓝星，也有一百五十亿公里的距离，他要飞十九亿秒，三千多万分钟！
在蓝星上不可一世的恐怖极速，放在星空中，顿时变得渺不可及起来。
黎铮这番话落，众人也都看向林群。
而在林群的眼前，倒计时正冰冷地走着。
即将跌破七个小时大关。
他知道，可以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最高指挥官老人道：“小黎说的有道理，林先生，如果你选择去恒星系边缘抢攻，你有把握吗？如果没有把握，我也建议采取第二个方案。把它们放过来，我们再出手，只要你不抢先出手，它们也不知道我们有这样的强者，可能先是一轮轰炸——”
说到这里，最高指挥官老人微微停顿。
在场的都明白，太空舰队的一轮轰炸，可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又没有文明战场的限制了。
它们真要是轰炸，将是毁天灭地的。
只不过，它们可能会因为想要蓝星这颗行星上的资源，不会摧毁整个星球而已。
“这会死很多人——哪怕我们有避难所。”一侧的单世龙轻声说道。
“这将是不可避免的，以太空舰队的能力，我们必须推测，只要文明战场的封锁解除，它们就能够发现我们存在于蓝星行星上，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就像是耶古斯所说的，我们身为土著文明所获得的神国赋予的天赋能力也是资源的一部分，它们也有可能因此不轰炸我们，不会尝试杀死太多人类。”
方志新也开口。
他站在靠后的位置。
这时候一侧的陈巍昂深吸一口气，非常明确地表态道：“即使会死很多人，我们也必须做出选择。林先生不能出事，就算蓝星失守，也只能是林先生带着我们准备的火种和两艘飞船逃亡，林先生在，可抵千军万马，我们的文明走到哪里都有一战之力，林先生没有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逃出去也只是宇宙中行走的免费快递。”
林群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他也开始考虑第二个计划了。
林群没有那么伟大，他刚刚选择第一个，确实没有想到黎铮刚刚说的那种可能，而被困在星空，他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人家也不需要和他打，把他甩在星空里直接走就行，林群有多少张底牌都没有用，没了目标，他一拳超人能力都打不到人。那种用不上力的感觉，他曾体会过，就是大兴之战的时候，那比打不过对手更绝望，而他如果被困于星空，情况就和当时一模一样了。除非林群也能把游牧者舰队的飞船也摧毁了，但现在他们连对方是什么实力都不知道，便不能从最好的情况去规划，而是要从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林群这时也已偏向第二个方案。
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只能接受死亡和牺牲。
林群不是白毅铭，他不想承担那么巨大的风险。他愿意为文明而战，因为他需要文明，他也想给那些无条件支持他的人一个应答，但同样的他也认可文明为自己牺牲。共赢是林群希望的，而不是他自己当什么苦逼救世主。
如果可以，自然是没有人死去那是最好的，但如果没得选，那林群还没伟大到可以牺牲自己的地步，他想要让文明幸存，让更多人活下来，但前提是他自己也能活下来，能够享受文明的红利与支持。
先保证自己，如果还有能力，再帮值得帮的人。
林群也很现实，他敬佩白毅铭那样的人，也唾弃如李连河那样纯粹的利己者，而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丢人的。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未变过。
其实就算林群不这么想，最高指挥官老人和黎铮他们也是不希望林群出事的，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林群一人可抵上千万人，陈巍昂刚刚的表态就很明确的，宁可牺牲大量普通人，也不能让林群出事。
这是无奈的现实，在必须做出选择时，他们从人类文明利益角度的出发，也将选择更有利于文明生存的人活下来，而非大多数人。这就是有利文明的方案，有利文明的选择。这很残酷，但也非常现实。
但林群也没有再开口，而是在思考，能否有一个更好的方案？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清楚，就连联邦也不完全清楚，因此，他或许能够在联邦的两套方案中，找出一个更好的方案来，牺牲更少人，也让他自己更为稳妥安全地出手。
高级军官们低声议论，各抒己见。
这时候萧钟国皱眉道：“我们不能进入下一个三级文明战场吗？布伦特的那个规则，我们也看了，我们身为土著文明活下来了，就能够直接获得参赛者资格与文明战场的入场券，哪怕按照耶古斯那家伙说的，我们将因为文明之子离开的原因，被判定为分支文明，这个如入场券也会因为我们是优势人口一方给我们的，这样一来，我们如果直接利用入场券进入其他文明战场，我们不又能受到文明战场规则的保护了吗？就算我们现在恢复的状态很差，但只象征性参战，借机恢复元气拖一拖时间不也可以吗？”
萧钟国是几个小时前才返回的，一些情况他并不清楚。
一侧的黎铮解释道：“那没有意义。老萧，你看的不仔细啊，我们这里有一个团队，专门研究布伦特给我们留下的三级文明战场规则的信息。三级文明战场保护的，只有文明战场所在地的行星。比如咱们这一轮蓝星战场，只要我们蓝星受保护，因为成为文明战场的星球将会被标注出来。而那些参赛者文明的本土行星不会受到保护的，我们就算作为参赛者进入三级文明战场，那就是去其他被选中为文明战场的星球了。我们蓝星也不受保护的，其他文明和舰队攻击我们蓝星，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这……”萧钟国也陷入沉思。
而就在这时，林群一直沉默思考了很久，忽然道：“也许，我们还有一个方法——一个折中的方案。只是，这个方案，恐怕也需要牺牲。”
他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他。
“什么方案？”
林群深吸一口气，道：“就打信息差，就让它们认为，我们弱小不堪！”
……
距离蓝星文明战场彻底关闭还剩下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