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任逸的指令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像被分开的海水一样,任逸的意念所到之处,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互相分开,张开的花瓣一样放开包围圈。
随着任逸思维的不断推进,整个星球上所有人的思维开始变得同步。一切爆炸停止了,黑烟仍在不断升起,但没有更多的城市陷入战火之中。仿佛耗尽电池的钟摆,一切摆动与运行在那一刻静止了。
每座城中的各种建筑物停止碎裂,哗啦哗啦震耳欲聋的声音开始消失。大街上无数车辆失去控制后撞在一起,在这一瞬间停下了,歪歪斜斜占满整个街道。满大街矗立着停止厮打的仿生人,他们表情茫然,愣愣地站着,环视四周。
整个世界上的人体思维开始统一,义体中运行的都是任逸的意识分身。
所有纷争终于停止了。
任逸通过这无数双眼睛环视四周,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建筑,撞毁的汽车,冲天而起的黑烟,没有熄灭的火光毕剥燃烧。融化了一般的机械义体堆成小山,各种肢体凌乱散落满地。身体已经在打斗中变得扭曲的仿生人散落在街头。整个星球呈现一种劫后余生的面貌。
为了全力以赴对抗“黑山羊”,任逸完全抛弃了那具破烂的仿生义体,全部融合在巨大的血肉网络之中。
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可以回归的地方,只能在庞大的怪异的血肉网络之中存在着,接替了原本“黑山羊”的角色。
咕咚咕咚,巨大的血肉跳动声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整个网络此起彼伏,从各处传来血管的声音。
一些末梢的地方还在融合,发出轻微的咕叽咕叽的声响。
不断有细密血管生长出,朝着前方的肌体组织钻进去,互相缠绕生长,变得难分难解。随着不断推进,任逸感觉到他的意念越走越远,越来越对整个网络了如指掌。
每一处都有声音和信息传来,却井然有序,这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全新的感觉。
“这就是‘黑山羊’的感觉!”
“这难道也是地球人的未来么……”
任逸心中感慨万千。
“不,不会的。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踏上了歧路。”
如果不是对于永生的极度贪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像花开花落,自然而然,任何事物有盛开必然就有凋零。如果硬要破坏自然规律,无限延长花期,等待着它的只能是更加凄惨的异变。
万事万物,不论发展到多么高等的文明程度,都无法脱离最朴素的规律。
谁也无法跳脱其中。
终于,遍布整个星球的融合终于接近尾声,一切蠕动都开始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融合终于完成。
“终于结束了,大势已定。”经过长时间的鏖战之后,任逸松了一口气。
随着融合的结束,整个网络的搏动声逐渐趋于平缓。
与此同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黑山羊”表面一条血管一样的组织表面上,突然突出了一个微小的凸起。想隔几公分的地方,也有一块相同的圆点正在轻微鼓起。
不光这一两处,放眼望去,一时间忽然整个网络的表面都在发生这种变化,不断有缀余的组织生长出来,顶破原本的结构。
像是有无数蘑菇从上面生长出来,一瞬间形成动态过程,十分震撼,令人头皮发麻。整个网络在这些生长出来的组织的撕扯下,仿佛在剧烈颤动。
整个网络的表面突然放大了好几倍,现状变得更加臃肿、怪异不堪。
这些生长出来的圆点刚一钻破表面,就开始肆意生长,朝着旁边的肌体扩张。圆点迅速鼓胀,形成一个肿泡,然后上面不断又鼓出其他组织。肿泡表面各个方向都长出了这种东西,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像是金鱼头顶鼓起的肉瘤。
没过多久,这些东西就长大了,缀连在表面,开始细胞的无序分裂生长。圆形也被打破,变成一连串没有形体的肉质,形成巨大肿瘤。
这些肿瘤之上,又开始胡乱生长出列示于脂肪、粘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黑山羊”本就庞大混乱的身体变得更加复杂诡异。
——整个网络上,开始不断生长出肿瘤,眨眼之间就覆盖了原本的结构,看不出“黑山羊”本来的形态了!
“吱吱!”
在活生生的撕扯当中,整个肌体万分痛苦,细密的、活生生撕裂肌体的声音密密麻麻响起,仿佛无数蚕在啃食桑叶。撕裂立刻愈合,愈合再度撕裂,无穷无尽地循环着。
一瞬间,整个“黑山羊”网络就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任逸的精神灌注其中,神经在不断分裂、撕扯,全身的组织开始无序分化,破坏原有的结构。仿佛下一秒他的精神就要被吸干、扯破。任逸感觉到万分痛苦。
他并不是感受不到疼痛,而是任何伤口都无法导致他的死亡。于是,便也更加成倍数增长,他的痛苦也愈发加倍。
当这些肿瘤大量繁殖之后,“黑山羊”的组织结构立刻被破坏。原本各个精密结构之间联通的路径开始堵塞,原有的机能开始丧失。任逸除了强烈的痛苦之外,开始感觉不到某些位于边缘的位置。
仿佛神经在接连坏死,位于边缘的血肉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像是他的感觉走到了一个个分叉的管道中,本来管道尽头一片光明,突然被人堵死了,只有死寂的黑暗。
这种感觉逐渐开始蔓延。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任逸的感觉接连失去回应,仿佛一盏盏蜡烛被吹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咕噜咕噜的响声不停传来,原本精密如同一台庞大机械的“黑山羊”正在一点点被破坏。它像一艘坏掉的船一样,逐渐坠入深渊中,被浪潮吞没。
蔓延星球的庞大网络,抽搐着,痉挛着,被不断生长出来的肿瘤撕扯着,面积越来越大,向着整个城市中流淌覆盖去。地表的面积逐渐变成血肉的颜色。
它再也无法维持正常的运转,所有连接在上面的仿生人纷纷浑身瘫全,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猝不及防地倒地。成片成片的身体倒下去。
除了所有人类的意识,“黑山羊”还控制着整个世界上的一切。没了它,整个世界会逐步陷入瘫痪。
砰、砰。
路边一盏盏还没有在混战中破碎的路灯不正常地闪烁着,纷纷熄灭。整个城市以血肉网络为中心,开始向着四周推移,坠入一片黑暗。
除了整个世界的灯火,还有无数运行着的机械轰然停止,只剩寂静。
车辆戛然停在路中间,两边高楼大厦里的灯火熄灭,电路停止运行,天空中层层叠叠的虚拟投影招牌接连消失,恢复天空本来的颜色。
它在一步步失去对世界的控制。
整个星球随着“黑山羊”的异变陷入瘫痪。
这个高度发达的世界每一环都是息息相关的,亿万年来一直如此平稳运行,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变故。
一旦出现变故,一切都会连带着崩坏。
“呵呵,肆意践踏他人的文明,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任逸的意识在整个网络中轻笑着。
“可惜,你已经听不见了吧?”
轰轰!
随着各种大型机械陷入静止,一切运转都出现了故障。电路烧毁,爆炸的火焰和黑烟接连升起,紧接着,所有东西都发出了危险的蜂鸣提示音。
在这种急促的提示音中,无数机械爆炸,引发大火,焚毁附近的一切。
每一座城市都危机四起,危在旦夕,接连沦陷。
从这颗星球的上空看,这个璀璨了亿万年的行星在逐渐变得暗淡,在宇宙中熄灭下去。
整个文明世界都在随着“黑山羊”的失控而坍塌。
第四百零一章 危机解除
“天地道”众人无法坚持,回到地下避难所之后,地面彻底被降临者占领。没有了最后阻碍它们的人,地面上辐射乱流肆虐。天空变得混沌一片,没有太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漆黑。浓云在天空中翻卷,被撕扯成棉絮一样一条一条的状态,互相纠结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龙卷云柱,铺天盖地。
没了光线的衬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漩涡开启了,只能听到空气中布强劲气流摩擦着降临者们坚硬鳞片的声音。漩涡似乎已经将整个天空布满了,偌大的天幕中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早已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像一块再也无法遮风挡雨的篷布。大大小小的漩涡不停张开又收缩,扭曲着旋转着,像无数只黑漆漆的眼珠。漩涡的边缘撕扯出无数条气流,仿佛海底的海葵大张着触手,扭曲着捕食四周的一切。
辐射乱流浓度高到几乎能看见形体,一道道闪亮的刀锋在空中划过,密集交织如网,爆出火花。这些泛着寒光的气刃在空中接连爆炸,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响声大作。
辐射乱流不停在天地间席卷、碰撞,高大嶙峋的山崖上面布满了凿痕,像被一只利刃不停劈砍一样,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冲天而起,四下崩飞。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强大的震感让地表崩裂,无数山岭中的树木更加危急,地面轰轰震荡,烟尘冲天而起,树木被疯狂撕扯这左右摇摆,几人合抱粗的树干都无法抵抗,发出咔嚓咔嚓的折断声,细小的枝干交缠在一起,在狂风中冲天而起,漫天落叶席卷。
降临者纷纷从漩涡中爬出,在空荡荡的堡垒城街道中徘徊。坍塌了一半的各种建筑在降临者的脚下毁灭得更加彻底。地面不停震动。
位于各城底下避难所中仅存的百姓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听着上方传来的声音,心中恐惧绝望达到极点,大气都不敢喘。地面在降临者的脚下不断摇晃,顺着地底直接传导到了避难所中。简陋的水泥墙壁上逐渐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缝,像是无数只蜈蚣正在爬行。
上方天花板也裂开了巨大的缝隙,石灰碎渣不停簌簌掉落。日光灯也在震动中剧烈摇晃,电流频繁闪烁,滋滋作响。噼里啪啦一连串不稳定的明暗交替之后,许多盏灯被震得接连爆裂,玻璃渣如雨降落。
轰轰!
降临者的脚步在泰民头顶响起,十分清晰。就像这些庞然大物踩在他们心脏上。他们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一丁点呼吸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降临者嘶吼着,在上方肆意毁坏。
众人心中逐渐又被绝望覆盖,浑身本能地颤抖,瑟缩在一起流下眼泪。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一切就爱这么结束了!”
“我们绝对无法赢过降临者……就绝对不可能!”
“没有希望了,这就是地球的结局……”
就在此时,上方的一切震动忽然都停止了,毫无征兆!
随着“黑山羊”网络的坍塌,地面上的降临者再也无以为继!
大地不再震动,所有人头顶上晃动的灯管摇动幅度变小,渐趋停止。哗啦哗啦落下的水泥墙皮也停止掉落了。
降临者们巨大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整个地下避难所不再跟着晃动。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刚才的地动山摇仿佛只是他们的一场幻觉。
“怎么回事?”所有人震惊抬起头,惊异环顾四周。
“没动静了?”
难道是降临者消失了,任逸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反复的对峙之中,一次又一次反复的打击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相信。生怕这又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他们心中不停翻腾着,但表面上都没有任何动作,愣愣地矗立着。
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聆听着地面上的声音,任何一个细小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声音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梦想成真了?
惊讶和恍惚在所有人脸上交替出现,难以置信,如梦初醒。
地面上不仅一片寂静,而且,就连肆虐的辐射波纹也消失了。狂风突然静止,树木不再发出哗啦哗啦骇人的摇晃和折断声。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不再乱流中轰然崩塌,玻璃破裂的哗哗声也随之静止了。岩石不再爆裂,震动着天地的轰鸣骤然消失。
辐射乱流平息后,在所有人胸口中涌动的恶心感也不再作祟,原本血管中所有的血液都在辐射的作用下喧嚣倒冲,此刻突然归于平静,就像潮水平息。
呼……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舒畅,头不再疼了,仿佛回到了漩涡出现以前的日子。
外面那种时刻悬在自己头上的危险感骤然消失,即使没有看到地面上的状况,他们的第六感也感觉得出来。
“这?”避难所中有人开始惊讶地活动着筋骨,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我感觉不到辐射的存在的!”
“一切恢复正常了,一定是这样!”
他激动着,爬起来就要往地面上冲。
一开始人们还半信半疑,但有一个人坐不住了,这种激动兴奋迅速在人群中感染。
“上去看看!”
“我等不及了,地下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人群的呼喊像海浪一样越来越喧嚣,不断有人哗啦啦起身,朝着电梯的方形冲去。
电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载着众人不断回到地面上。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所有人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恍惚地踏出电梯,久违地踩在了地面上。没了太阳,外面一片黑暗。整个巡城司大楼已经破碎了,满地都是玻璃碴子,断砖碎瓦。众人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