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确实是对不住你，但我劝你也别挣扎了，只要来了就走不出去了。反正都是要被指配的，还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帮帮我们。”
任逸愣了一下，弯下腰看着挡在面前的王大爷道，“出不去了？什么叫‘只要来了就不出去了’？”
王大爷颤颤巍巍站起身，向着车窗外张望几下，他的几个女儿们立刻心领神会地拉上手工缝制的粗糙窗帘。
“这事儿说来也怪，”见外面没有异常，王大爷压低声音凑到任逸身边说道，“全体迁移以来，路上多多少少总有人逃跑。但自从一个月以前，再也没人跑得出去。”
“我儿子逃跑时，一共组织了十几个人。结果，他们这群人就这么没了，一个都没回来。”
说到这里，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惊恐，密不透风闷热的车里气氛瞬间冰冷下来。
任逸思索道，“会不会是自治队的人发现了？”
“不是。”王大爷摇头，“自治队的人清点人数时察觉不对，立刻打着手电漫山遍野找，但只找到了他们的衣服。”
“没有血迹，没有破损，扣子、皮带都还好好地扣着，袜子甚至还穿在鞋里。”
扣着扣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如果这群人故意迷惑追兵，将随身衣物布置成这样也太费功夫了，给一件软塌塌的衣服系扣子可是个麻烦事。而且他们走得匆忙，随身再带一套衣服幻神很不现实。
王大爷浑身一哆嗦，“就像……就像这人凭空蒸发了一样。”
“那之后，还有不少人逃跑。但每个人的下场都如此。终于，所有人都死心了，至少听从指配还有一条活路。”
“所以我劝你，也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了。”
这里面果然有古怪。任逸暗自点了点头。
忒弥斯女神说过，这里的辐射指数有些异常，会不会……
会不会是降临者？
既然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阻止联盟盟主迫害百姓，不管是不是降临者，都应该好好留意一下。
就算不是，也不能放任他们这么随意给别人强行组成家庭，根本不把人当。不管年龄大小，认不认识，甚至刚刚丧偶，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些抽象的数字。
任逸道，“行吧，看在你家三女儿年纪确实太小的份儿上，我帮你们一次。”
话音刚落，王大嫂和那个小女孩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太好了，多谢多谢……”
王大嫂激动地抚摸着女孩瘦弱苍白的脸，“我的孩子还能在我身边留一个月！”
“居然只有一个月吗？”任逸看着她们俩高兴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一个月后该怎么办？”
王大爷默默点上一支烟，“只能再去拉路过的人了，就像昨天那样。唉，办法总比困难多。要是实在不行，那也只能认命了。”
滴滴滴！
车里众人还在抱头痛哭时，外面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一连串尖锐的喇叭声。
昨天那两个戴着徽章的人又出现了，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拿着个扩音喇叭，倚在车门口喊话。
一阵沙拉沙拉的噪音之后，刺耳的声音在整片拥挤的帐篷上空响了起来：“各家各户落单的人都出来集合！别耽误时间让我们挨个找！”
整片空地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四五个消瘦麻木的人从各自的车中钻了出来，晃晃悠悠走向那辆破旧的面包车。
“走吧。”王大爷的儿媳妇叹了口气，率先走出了被凌乱物件塞满的车厢。
任逸跟着也走了过去。
自治队的巡逻员在他们几人脸上扫了一圈，唰唰在文件夹上重新勾画了各家的人数，抬手往又脏又乱的车厢里一指。
这四五个人似乎已经看惯了这幅场面，没有任何犹豫就坐了上去。老王家的儿媳妇跟在他们后面走上车。
任逸也挤了上去，车门咣当一声关上，闷热刺鼻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
那两人麻木地发动了车子，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嗡鸣，沿着大路越驶越远。
“这是去哪？”任逸看着窗外不断变化起伏的山路，小声嘀咕。
“去另一个村的驻扎地，”老王家的儿媳妇道，“指配都是在不同村之间进行的。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嫁过来的，现在又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你怎么称呼？”任逸想了想，自己光知道她是老王家的儿媳妇，但现在马上就不是了。也算熟人了，却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程夏。”
那女孩小声道。
都是很相似的村路，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另一片密集驻扎的车队、帐篷之前停了下来。
“下来吧。”自治队的两个巡逻员挥手，车上众人很顺从地开门下车。
任逸环视四周，这片车队跟之前的王家村没什么两样，各家的车都很脏，里面塞满生活用品，一家四五口人局促地挤在一起，神情麻木。
任逸之前在王家村没注意，现在稍微留意一下，营地里果然有许多像王大爷的大女儿那样的孕妇。
这村的人数相比王家村少一些，怪不得要把落单的人往这边迁。
“都注意了！”巡逻员咳了两声，拿起大喇叭，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月初重新指派了，昨晚统计的落单的都有谁？站出来！”
话音落后，稀稀拉拉几个身影走出各自的帐篷来，逐渐集中到巡逻员身边，男女老少都有。
另一个年轻的巡逻员摊开手里的文件夹，嗤嗤撕下两张纸，眼神在任逸这片人之间打量，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把这些纸条揉成团，抓过来两个空碗，将手里的纸团分别扔进碗里。
“抽号吧，”他懒洋洋道，“男左女右，抽到谁是谁。”
啊？
任逸看得目瞪口呆，这还能更随意一些么？
对面那群人像幽魂一样，默默地走上来，依次伸手进碗里一抓，各自打开。
任逸感觉到身边的程夏开始颤抖。
巡逻员懒散道，“抽好签以后，自己按照顺序领人。”
“老天保佑……”程夏用力捏着自己的衣摆，声音颤抖。
“太好了！”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任逸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佝偻驼背，浑身衣服破烂，奇丑无比的老头子激动地抓着手里的纸条，“感谢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年轻媳妇！”
说罢伸出干枯脏污的手，一把抓住了程夏！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们全都反了！
“救命！”
程夏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山路上跑。
“你怎么回事！”
一高一矮两个巡逻员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往那老头身边拖。
程夏泪流满面，不停在两人胳膊底下挣扎，求饶道：“求求你们给我换一个人吧，我也不是不服从指配，只是他这个年龄这个条件，我实在……”
高个的巡逻员一脸不耐烦接连推搡了她好几下，把她不停逼向那老头身边。“规矩就是规矩，要是人人都像你事情这么多，那还不乱套了？”
“不！不要！”
程夏拼命尖叫试图躲闪，旁边所有人都在呆呆看着。
啪，啪！
两个巡逻员终于被她惹得不耐烦起来，两巴掌甩在了程夏脸上：“我们还急着去下一个村呢！你要是再闹事，我们就要上报巡城司了！”
程夏跌倒在地，捂着脸绝望痛哭起来。
“哎，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商量的，何坤恶鬼。”旁边站着的一个女人按照自己手里抓到的纸条，走到了自己被指派到的老公旁边。
剩下站着的人不再愣着，经过程夏身边时悄悄看了她一眼，各自寻找自己新的指派对象去了。
“不缺你吃不缺你穿，跟谁不一样？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那个老头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走到程夏身边，抓着她的胳膊往回拖。
“我怎么听说，老李头整天酗酒啊。”
“可不是吗，家里有点钱全糟蹋了。”
“这女孩真是倒了霉……”
路边停着的面包车，帐篷里响起几声窃窃私语，不少人一脸同情地看着程夏，摇了摇头。
程夏已经心如死灰，不再挣扎。
“有降临者的气息么？”
任逸一直游离在这场闹剧之外，屏息凝神，时刻关注着空气中波动的辐射波纹。
忒弥斯女神立刻回答，“有。这里仍然处在它的笼罩范围之内，但比起之前的王家村所在的地方，不知为何弱了许多。”
啊？任逸一愣，还有这样的事情？
降临者的辐射是平均流动的，按理说只要不是接近降临者本体所在的位置，范围之内浓度差别不会太大。
难道，之前的王家村就是中心？
可女神也没说什么啊……
这降临者恐怕有些诡异之处，跟之前遇到的又不一样。
任逸脑子里飞速思索，突然想起昨天王大爷的一句话。
他说他儿子是半夜逃跑，在山里莫名消失的，自治队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
会不会……问题出在那山上？
“进来就出不去了？那座山会不会是‘边界’所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许还是要回到王家村才能找到关键……”
“喂。”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任逸面前。
任意抬起头，只见那高个的巡逻员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所有人都找到了指派的对象，怎么就你愣着不动？”
巡逻员从腰带上摸出电棍指着任逸道，“你是不是也想闹事？”
任逸抬头一看，对面那群零零散散的人果然都已经两两站好，只剩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站在一边。
这不会就是……
任逸眼前一黑。
胖大妈一笑，露出一颗镶金的门牙，“有人帮我干活，我没啥不愿意的。”
“靠！”任逸一把掀翻那巡逻员手里端着的文件夹，“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哗啦啦……
写满各村名单的白色打印纸扬了那两人一脸。
“闹事是吧！”
瘦高个涨红了脸，大喝一声，按亮手里的电棍朝任逸挥来。
那只是一个普通人，恐怕连防身的功夫都没学过，任逸稍微侧身就躲了过去，那人被惯性一晃，直接飞了出去，噗嗤一声脸砸在路边的淤泥里。
电棍落在路边，骨碌骨碌顺着陡坡滚了下去，越滚越远。
“哎呦……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