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姆塔兰单膝跪地，灵能刀锋渐渐黯淡。
“非常、漂亮的剑法。”
林有德还警戒着对方耍诈，所以灵能剑一直架在身前，直到诺亚说：【他大概就要死了。】
林有德收起灵能剑，走进跪在地上的塔姆塔兰，蹲下来掏出一罐应急喷雾，喷在他的伤口上。
“在枢纽星系买的应急用品，应该没什么卵用。”林有德如是说，“但能让你最后这段时间好受一点。”
“然后你就能拷问我了，对吗？”塔姆塔兰一脸讥讽的表情，似乎在说“别浪费时间了”。
“我并不会拷问你。”
“想用心灵系灵能趁着我意识减弱的时候挖出我内心的秘密？我会抵抗到底的。”塔姆塔兰一副淡然的口吻。
“是为了维护你的荣耀？”
“没错。我们突勒人为荣耀而生，这两个字贯穿我们的生命，虽然最近也有突勒人受到你们这些种族的影响，开始视荣耀为无物，但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们地球人大概不能理解吧。”
“是的，就像我们不能理解图拉人那种处事方法一样。”林有德点点头，随后又说，“这也正常，毕竟我们是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虽然外型上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实际上是不一样的物种。不同文明之间要完全互相理解，这本身就不可能，不是吗？”
“是啊，我个人也无法理解你们人类。你们很多时候表现得狡猾、卑劣，但偶尔也会非常的英勇，像个真正的英雄。哪怕是同一个人类个体，也会经常性的表现出不同的特质，说实话——我在整个宇宙中游历，最看不透的就是你们人类。你们的行为没有固定的模式，充满了不可预知性。
“同样一件事，伊拉莱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完全可以有个预判，哪怕是海顿人，也会有个大致的反应模式，大家都知道这种模式，银河议会也正是在这种基础上才得以成立。而你们人类，就算某一个时间点表现出某种全族性质的特质，也会因为世代的快速更替而迅速变化，你们人类是个不稳定的变量。中位种族忌惮你们是因为你们的快速扩张和高速的科技成长，以及对超文明遗物超乎想象的野心，而上位文明忌惮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可怕的不可预见性。”
林有德安静的听完将死的突勒人这番话，随后回应道：“在我看来，你们上位种族也很奇怪，你们就像一群僵尸，有着固定的行动模式，永远公正无私的欧德威尔人那种特性是生命形态导致的暂且不提，其他本应该展现出和人类一样的多样性的种族，却也是一副呆板的表现，突勒人就要为荣誉而战，温族人就会神叨叨的为了和黑暗舰队的决战储备力量，裘卡人就到处布道，以真神的意志为唯一考量，而伊拉莱人看起来稍微那么千变万化一点，但实际上也存在一种内在的行为逻辑——虽然我只遇到了一个伊拉莱人，但我已经能感受到这一点了。
“所以我想，不是我们太多变，而是你们这些上位种族老了，我想在过去，你们也应该有那种激情澎湃行为多变的年代，只不过时间把这些都磨掉了。生物个体会老去，谁规定种族不会老去呢？你们在时间的魔掌中渐渐老去，变得行动迟缓，思维僵化。这个银河系，也许已经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了，我们人类有一种观点，旧的事物不消亡，新的事物就无法产生，一切就会变得止步不前。所谓新陈代谢。”
塔姆塔兰的生命已经孱弱到无法做出表情了，但林有德还是能从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想法。
他盯着林有德，缓缓说道：“这就是人类至上主义的核心思想么？”
“部分是，不过这里面加上了我的思考。塔姆先生，我们在图拉星球的时候，成功的让图拉人放弃了纵容拉图人的念头。”
“没错，因此图拉人和拉图人的代理种族发生了仲裁战争，数以万计的图拉人战死，经济损失十分的巨大，关键最后他们还以微弱的分差输掉了战争。”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图拉人已经找回了当年那种激情，那种可能性。今后图拉人再也不会遵循他们的传统一味的退让了。而在我的船上，有一位伊拉莱公主，您也见过她，现在她已经变得和其他伊拉莱人完全不同，她既继承着伊拉莱人的知识和智慧，又具备伊拉莱人已经失去的热情，将来她和我 孩子将同时拥有裘卡人的灵能遗传和伊拉莱人的基因知识库——不好意思，跑题了。总之，那位伊拉莱公主已经和其他伊拉莱人不同了。
“我们人类，改变了他们，我们人类把我们的热情和可能性分给了他们。”
林有德注视着塔姆塔兰，后者显然正在用最后的力气思考林有德的话。
【他动摇了。】
【我看出来了。】
“有意思。”塔姆塔兰说，“你跟我说那么多，是为了瓦解我的心防，好入侵我的内心夺取记忆吧？很遗憾，我是久经战阵的战士，这一招对我不管用。”
“一般人这样说的时候，就是他的心防快要瓦解的时候。我想我马上要成功了。”林有德笑了笑。
“其实我挺敬佩您的，您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突勒人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个样子很迂腐，但感觉并不坏。如果能和一位突勒人做朋友，应该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吧，因为不用担心他会背叛。”
【可惜突勒妹子长得和人类的审美观差得有点远。】诺亚吐槽道。
林有德无视了诺亚，继续说道：“我本来打算给您一个痛快的死亡，成全您最后的愿望——保全自己的荣誉。但是，很抱歉，我必须知道到底谁下的命令要干掉我们，我必须知道我的对手的底细，我必须做这一切。”
灵能剑是灵魂的精粹，这点没错，所以以灵能剑比武，实际上也是双方灵魂的碰撞——而且是有形的碰撞。
所以灵能剑士的战斗那是真正意义上越打对对方越有共鸣，两个棋逢对手的剑士大战一场最后必定会惺惺相惜。
林有德实际上，在刚刚的剑♂斗中对塔姆塔兰的灵魂有了相当足够的了解——只是没有获取到具体的记忆，这种事可不是用剑斗就能实现。
而塔姆塔兰应该也一样。
所以这家伙临死的时候话才格外的多。
这就是林有德此时此刻赌的东西。
终于，塔姆塔兰说：“我马上要死了，身后名什么的，仔细想想也没那么重要。你抓紧时间，我活不了几分钟了。”
第419章 塔姆（1）
很多人认为突勒人的社会是个残酷的阶级社会，这其实不对。
没错，塔兰阶层对其他阶层拥有支配的权利，但和其他种族那种支配并不一样。塔兰阶层需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而且因为银河系几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战斗，每一个塔兰阶层的人随时都要面对死亡的风险。技师、文职人员之类的阶层就不需要承担这种出生入死的风险，所以这些被压迫的阶层平均寿命比塔兰阶层更高，当然他们从事的事业也需要较长的寿命来积累经验，所以正好合适。
压迫肯定是存在的，但突勒人坚定的认为自己的社会结构只是一种社会分工的体现，并且坚决回击关于压迫和奴役的指责。
然而最近一个千年，这情况渐渐的发生了改变。
“塔姆，”林有德面前的老突勒人对他说，“记住，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变，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塔兰。”
林有德明白了，自己这八成是回到了塔姆塔兰的童年时代的记忆里。
和大姐头那时候的走马灯不同，这一次他直接成了塔姆塔兰。
上次看了会走马灯，战斗能力得到的强化，这次看一遍塔姆塔兰的人生不知道要得到什么呢，林有德这么一想就有些小激动。
就算不给特殊技能吧升一级灵能也不错啊。
带着这样不纯的动机，林有德开始“欣赏”塔姆塔兰的记忆。
他现在位于突勒人的母星，不过是七十年前的突勒母星。
这些长命种族真可怕，一个想当年就回到了人类几个世代之前。
作为塔兰世家的一份子，塔姆塔兰的童年就在不断的战斗中度过，同龄的孩子要打架，不同年龄的孩子要打架，总之大家随时随地都在打架。塔姆是整个同辈中较为能打的，所以他很快就获得了和战斗力相称的地位。
塔姆的家族对此非常的满意。
相比之下，塔姆的妹妹就没那么让家族满意了，按照塔姆的记忆，他的妹妹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然而在林有德看来，他妹妹简直丑爆了，只有胸忽略掉颜色的话还能看。
但是他妹妹不喜欢战斗。
不是不擅长，而是不喜欢战斗。
“我们明明运用着技师和科学家们的成果才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靠着文职人员们的辛劳才保证现代战争机器的运转，可我们却把这些视作理所当然。实际上除非能达到十二级以上的灵能，不然个人的勇武在面对战争机器的时候作用有限。”塔姆的妹妹总是跟塔姆说着这样的话。
“但是年轻的我并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塔姆的声音突然在林有德的脑海里响起，仿佛旁白一般。
“但是我父亲不但理解妹妹的想法，还积极的想要将这种想法推广开来。”
伴随着旁白，画面切换，塔姆的父亲在餐桌上对着妻儿阐述自己的想法：“高傲从来不是塔兰阶层的美德，然而现在我们正在把它变成美德的一种，这是极端错误的！高傲让我们看不清现在的局面！我们的社会现在就是一个危楼，供需关系已经完全失衡，到处都隐藏着隐患，我们还能继续维持稳定而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危机，是因为我们在不断的进行战争，每一天都有战舰被摧毁，所以工厂可以全功率运转，经济才能继续运行。
“如果有一天突然我们没有战舰损失了，工厂就会停摆，经济就会完全崩溃！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重新整顿经济秩序，这个过程会导致很多人的财富一瞬间化为乌有，所以这些人会全力以赴的拒绝对秩序的整顿，我们的社会也会土崩瓦解！为了维持这个畸形的社会，我们必须不断的引发战争。”
“我们没有引发战争。”塔姆对父亲说，“我们只是在维护银河系的稳定。”
“通过战争的手段！”父亲厉声反驳。
塔姆耸了耸肩。
“我们声称这是在追求荣耀，实际上是现在的局面使得我们必须不断的消耗掉过剩的产能生产出来的战舰，这才是真相。”
塔姆摇摇头：“如果真相真是这样，那它也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既然如此，说明它合理爸爸。”
旁白在“父亲”皱起眉头的时候响起：“每当我这么说，父亲就会叹气，并且语重心长的告诉我，要多用脑子来思考，而不是凭着本能行动。然而这个时候我的灵能已经在突飞猛进，不断膨胀的自信心让我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语。”
接着回忆的节奏骤然加快，塔姆一天天长大——虽然这样说实际上这个过程长达四十年，终于，塔姆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塔兰，拥有了一艘自己的飞船和全套的技师与侍从。
他得到的第一个任务，是追击和一名技师私奔的妹妹。
“追击战进行得非常顺利。”旁白再次出现，“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妹妹故意等我，妹妹相信着身为哥哥的我，认为我们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只要我宣称彻底摧毁了他们的飞船，他们就能暂时不用再担心军法议会的追捕了。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心中时刻想着父亲的话，‘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变，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塔兰。’，我认为妹妹变了，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塔兰。”
画面中，塔姆和他妹妹发生了战斗，最终压制了妹妹，将她押解回国。
之后那个技师立刻被处死，并且公开了整个行刑的过程。
“很久以前，塔兰阶层和其他阶层是可以通婚的，但是在最近这个千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旁白用沉稳的声音叙述着，“行刑的当天，妹妹用注视仇人的目光盯着我，我知道我们的亲情、我们之间由血缘构成的纽带，已经彻底完蛋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失去至亲的滋味。”
林有德内心十分复杂， 他还以为愚蠢的种姓制度是人类历史上独有的奇葩呢，现在看来种姓制度能在人类历史上存在那么多年也有它的道理，君不见历史比人类长得多的种族，到现在还在搞这一套么。
事实证明，科技的进步不一定会带来社会的进步，生产力的发展和繁荣不一定能带来文明和开化。
画面切换，获得了足够功勋的塔姆，进入了培养高级指挥官的学府，在那里他依然每天都在战斗，不过这一次都是在模拟机器上，用虚拟的舰队和同僚厮杀。
而塔姆的灵能依然优秀，所以除了战略方面的学习和训练，还要抽出时间来锻炼灵能和个人战斗力。所有人都认为塔姆会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而塔姆的家族也正在步入辉煌，塔姆的父亲虽然平时总发表着被认为是异端的见解，但因为颇有治理其他阶层的手段，他得到了许多非塔兰阶层的支持，同时他本身的军略以及早年的战功，也为他的晋升提供了强有力的助力。
不管怎么看，塔姆和他的家族都会是之后百年突勒人中举足轻重的存在，甚至有可能把持军法会议。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的光明，我也开始膨胀，野心、狂妄、轻蔑一切的傲气，所有一切都开始集中到我身上。但是我们的社会就是这样，强大的人能拥有一切，我是说，强大的塔兰能拥有一切。这个强大包含了各方面的定义，家族背景、个人实力，等等等等。
“然后膨胀的尽头嘛——”
画面切换，塔姆站在雄伟恢宏的大厅中，面对居高临下的军法会议成员，其中却没有他父亲。
“塔姆o塔兰，你的父亲违反了十一条军规，并且拒绝接受议会的听证。我们怀疑他正打算率领其他阶层谋反。”坐在最中间席位上的人用林有德特别不喜欢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声调说道，“你是我们的明日之星，你一定不想自己的前程就这样被误入歧途的父亲毁掉吧？议会也认为不能就这样失去一位明日之星，所以给你这个机会。塔姆o塔兰，请用行动证明你是一位合格的塔兰吧。”
林有德无法看到塔姆现在的表情——因为他用的就是塔姆的视角。
而且他的带入显然不深，所以也没能直接感受到塔姆的情绪波动。
旁白在这个时候也没能出现。
塔姆塔兰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什么，林有德根本无从知晓。
接下来的一切都以快进和蒙太奇的方式发生，总之塔姆冲进了父亲的秘密据点，一个人剿灭了父亲的追随者，然后单独面对坐在办公室里的父亲。
“拿起你的灵能剑，爸爸。”突勒语从林有德口中飘出来，这感觉不是一般的怪。
不过剧情并没有理会林有德的感觉，而是继续向前推进。
“我不会对我的儿子刀剑相向。”老突勒人——现在叫他突勒改革家比较好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塔兰。我们曾经是一群聪明、谦逊的战士，我们为了保护生产者奋不顾身的战斗，是整个突勒社会分工的一份子。所谓荣耀，是一种激励，激励我们为了值得保卫的东西而战。荣耀不是实现个人野心的跳板，我的孩子。”
旁白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动摇的心情，我父亲差一点就撼动了我内心坚硬的愚昧。然而，差一点永远是差一点，过去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
旁白结束的时候，林有德“说”：“你被控违反了十一条军规，并且密谋叛乱，我要将你押解回议会接受听证调查和审判！”
老突勒改革家长叹一声，虽然林有德看不到塔姆的表情，却能分外鲜明的辨识这位老突勒人的表情——明明林有德是个人类，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这点，大概是因为通过这种深层的精神链接，属于塔姆的某些东西传递给了林有德吧。
“这样啊，好吧，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塔姆，我成全你。这是老爸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第420章 塔姆（2）
父亲被处决之后，塔兰继续平步青云。
很快他就接任了星区司令官的职位，快速的升迁导致了注入嫉妒之类的完全不像是塔兰阶层应该有的情绪爆发出来，全都指向塔兰。
“我开始疑惑，那些人，真的是‘合格的塔兰’么？”旁白依然深沉凝重，搞得林有德的心情也开始沉重起来，“我长久以来，是不是弄错了父亲的教诲？我是不是在浑然不知的状态下走上了歧途？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中。
“然后，造化弄人，在那个下午，我在首都的街头邂逅了我的挚爱。”
伴随着这句旁白，林有德看到了一副大概非常浪漫的场景，加上一个“大概”是因为林有德根本不知道突勒人眼中什么才叫浪漫。
比如说，那一排看起来很勇武的历代突勒塔兰雕像，大概在崇尚荣耀的突勒人看来是个非常浪漫的布景吧，林有德不确定。他已经能辨识突勒人的表情了，却无法分辨“浪漫”这种更加“高级”的玩意儿。
总之以人类的角度看就是，男女主角偶遇在一排面目狰狞的雕像前，而且男女主角还丑得很有个性。
讽刺的是，塔姆塔兰喜欢上的姑娘，也不是他们本阶层的成员。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其他劣等种族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光荣的突勒塔兰根本不需要这种感情，我也曾经固执的认为繁殖本能是一种可耻的东西，我永远不会被他攫住。然而我错了，错得离谱，那一瞬间来临的时候，我毫无防备。那一瞬间来临的时候，过去我曾经嗤之以鼻的‘浪漫’，突然就有了存在感。”
伴随着旁白，一连串对林有德来说十分难以接受的图像跑了出来，妈蛋说实话林有德根本不关心突勒人是怎么进行繁殖的，然而现在他对每一个细节都了解得十分清楚，只要这个回想结束了他马上就可以去主持《外星世界》栏目：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天空显得格外的澄澈，又到了一个交配的季节……
林有德默默的想一切结束了一定要让自己的两个妹子来帮忙解毒才行，不然自己真要变奇怪了。
万一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自己觉得突勒妹子也很萌怎么办？那简直太可怕了。
好在这一段也很快结束了，随后的剧情展开和林有德估计得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