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豫理解了他的意思，诸天万界是一个精密运转的齿轮，每一个齿轮的停止或加速都会引起连锁反应，他要做的是在不让这些齿轮崩溃或停止的前提下，加入一个新的。
对面的人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轻轻鼓掌：“就是这样。越强大的生物，束缚也就越多，除非他愿意活在一无所有的虚无中，或者一次又一次的创造世界，每次不满意就重新毁掉。”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卷入你该死的计划里？我凭什么要帮你？”
江豫语气平静，但不难听出压抑的愤怒。无论是谁强行将一个枷锁套在自己身上，他都不会乐意。张起灵之所以不在意三叔，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己的意愿。
可江豫呢？他不一样，系统的要求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又不得不执行。对面的人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直直盯着江豫：“你没得选。”
第167章 戒律的世界
江豫没有反驳，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轻声道：“你在看到这一部部作品的时候，不也在想改变这些悲剧吗？让你做到你想做的，是我给你的补偿。”
江豫盯着那双虚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改变他们的悲剧，谁来改变我的悲剧？”
“可是现在我并没有强迫你太多，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愿意做的。哦，除了这次强制扮演，我没时间让你在青铜门等他十年。等这一切结束，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事。”
江豫看了一眼窗外，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在道路间穿行，这确实是他熟悉的家，也是他如今最大的心灵寄托。他松开了攥紧的拳，不冷不热的讥讽。
“希望如此。”
虚幻的人影敲了敲太阳穴：“对你们而言不可挣脱的命运根本束缚不了我，决定我的行为的是这里，这点上我不会食言。最后给你个小礼物，可以把混血种或者龙王带回原世界。”
不等江豫再次询问，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切都瞬间消失，重新回到江豫意识空间空空荡荡的模样。对面依旧有着巨大的虚幻面孔，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江豫猛然坐直身体，如脱离溺水的人般大口喘着气。苏茜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自家会长今天有些怪怪的。江豫盯着窗外怔怔出神，那个人最后说的是他可以把龙王或者混血种带回原世界。
可那有什么用，把原世界搅的天翻地覆吗？他并未立刻就相信对方的话，而是打算找个机会自己试验。
但具体思索怎么做的时候，江豫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突然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他怎么会完全无动于衷？现在能够不崩溃不过是张起灵和楚子航带给他的意志影响。
他挥了挥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苏茜，你先去忙吧，让我自己待一会。”
苏茜又看了他一眼，这才退出了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人打扰他，四周落针可闻的安静，江豫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那个人有一点没说错，弥补这些遗憾确实是他自己想的。
如果不是这样，他大可以获得一部分模板就回到原世界。不仅没有危险，还可以轻而易举的靠模板带来的便利名利双收。但江豫依旧一次又一次的穿梭世界介入剧情，一直到现在，如果不是三叔的救济，他可能在主世界已经穷到身无分文了。
确切来说，对方对他不是掌控，而是强制的交易。我让你可以完成你想做的事，你也让我完成我该做的事，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来到校长的小楼前，这里是整个卡塞尔学院唯一不受诺玛监控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在任务完成之前离开这个世界，当然，仅仅只是离开一瞬间。
“系统，返回原世界。”
他没有发没用的脾气，系统也只不过是对方制造的工具而已，只不过使用者是自己。
身后突然出现黑洞般的通道，将他吞入其中，短短一瞬就出现在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家”。纯度极高的龙血立刻就让他察觉到了异常，这个世界没有元素存在。
言灵的本身是以龙文对各类元素下达命令，以达成应有的效果，但这个没有元素的世界，龙文失效了。也就是说即便是龙王，在这个世界也依旧无法使用言灵，他们只是个身体庞大的智慧生物而已。
他试着吟诵君焰，晦涩难懂的龙文从口中吐出，如吐出神圣字句的神使，从缓慢的吟诵一直到高昂的颂唱。但……无事发生，君焰使用失败了。
就像某个不可思议的领域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了“言灵·戒律”之中，混血种和龙在这里的差距将会被无限缩小。烛龙、湿婆业舞和君焰一样会释放失败。
江豫终于知道对方所说的礼物是什么了，如果他将老唐和夏弥都带来这里，他们都将无法使用言灵，失去那种灭世级别的破坏力。
对他而言无能为力的事实，只不过是那个人一句话，就被强行扭转过来。
江豫没有多留，立刻呼唤系统返回来了龙族世界。只在原世界停留了短短的一分钟不到，回到原处却已经是深夜了。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这是张起灵带给他的习惯，他现在的心太乱了，再强大的自制力都无法让他强行入眠，好在龙族血统的支持让他不至于一晚不睡就精神不振。
系统背后的主人是他目前所无法触及的部分，那么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填补自己看到的遗憾。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在盗墓世界的经历如图片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已经改变很多了，对吗？”
他如此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具体的答案。不要留下遗憾，那只会让你在以后的每一天沉浸在后悔之中，就算满世界去找，也无法弥补已经过去的一切。
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大概，就是为了不留遗憾吧。
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一道人影看着这一幕，沉默下来，露出苦涩的笑容。在他面前，诸天万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所遁形，可就像天意弄人，没有人无所不能。
谁都有自己刻骨铭心的悔恨和遗憾，但不是谁都有填补的机会。他狠狠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碎裂的玻璃和透明的酒水落在掌心，混着鲜红的液体顺着胳膊流下去。
这样一个视世界如无物的人，居然像个普通人一样被玻璃划破了手掌。
鲜血一滴滴落下，在即将掉入某个世界的时候突然停住。下一刻，一切恢复原样，就像那个酒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滴滴鲜血浮起，没入伤口之中，如时间倒流一般将他的掌心恢复原样。
“江豫，为什么会选中你呢？”
他在一片虚无中发问，随后身体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消失在原地。
第168章 餐厅夜谈
深夜的卡塞尔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装备部、图书馆和餐厅还亮着灯。在不研究的时候，装备部的疯子们热衷于吃着垃圾食品通宵打游戏，图书馆一直是教授们最喜欢停留的地方。
只不过江豫并不在这两个地方，他在餐厅。路明非正坐在他对面，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只烧鸡，那势头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起码对路明非而言，江豫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改变。没有了原著中一同潜入三峡水库和开车在山顶看星星的部分，路明非对诺诺只是有着一份少年的憧憬。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陈雯雯一样，年轻人的恋情总是容易无疾而终，他在知道诺诺是恺撒的女朋友之后，就在努力的将自己心底不该有的萌芽连根拔起。
“师兄你也来吃宵夜啊。”
路明非抹了抹满嘴的油光嘿嘿笑道，江豫却捕捉到了他来不及掩藏的那份落寞。想来这样一个衰小孩也总是有自己的心事，那份孤独也从始至终伴随着他。
江豫的宵夜很简单，两个煎蛋，一杯柳橙汁，一向如此。相比之下路明非的宵夜就要豪华得多，不然也不会吃的满嘴油光。
江豫来这里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了，他这一天完美的错过了早饭和午饭。另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对着路明非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
“你……饿了一天？”
“也没有，只是今晚特别饿而已。”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江豫不擅长找话题，路明非也一样。他也很讨厌路明非那一副“反正都注定了我就认命吧”的态度，因为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
人总是该在少年赌得起的时候放肆的遵从一次内心的想法，当他年龄逐渐增长，身上背着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就再也没有放肆的资格了。
世界总是在不断逼迫着人们做出妥协和改变，当你多年以后回头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只会感到无比的陌生，就像被谁替换了躯壳里的灵魂。
听起来很可怕，对吗？但是人们将这种妥协叫做成长。
江豫讨厌这种妥协，楚子航也是。所以当他们看到路明非这种样子的时候，会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因为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后悔，才会想如果当初我再坚持一下。
真好笑，他们连自己的悔恨都没能填补，却还在担心路明非。仅仅是因为他们算得上朋友而已，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们眼里的楚子航是面瘫，是杀胚，是为了完成任务能够不顾一切的人，但那仅限于面对敌人的时候。
路明非吐出一根骨头，看了一眼江豫，没好意思先走。他又抹了抹嘴，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师兄，你认识……路鸣泽？”
江豫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认识，但并不熟。”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路明非努力想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没话找话的开口。他说的倒也没错，原本楚子航的一切都被自己精密的规划好了，来餐厅的这些时间他宁愿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听说你在这里吃宵夜。”
江豫依旧面无表情，明明是正常的对话，路明非却有些胆战心惊，好像这个师兄会突然把刀拍在他面前问他选自裁还是被杀。
“冤有头债有主，守夜人讨论区的帖子是芬格尔发的，师兄饶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像是对神像一样拜了拜。
“这种礼仪一般是对宗教信仰中的神使用的，不该用在我身上。”
路明非抬头看着江豫的黄金瞳，叹了口气道：“师兄，你是想跟我说什么么？”
江豫无言以对，他确实想跟路明非说点什么。但他的性格让他不会拐弯抹角，就如他挥刀一般直接。他本来想试试那些话术，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切入点开口，为此甚至还翻了半个小时的《语言学》。
不过很显然，他并不适合这种方式。迟钝如路明非，都轻易地看出了他的意图。既然被看出来，江豫也就没有再拐弯抹角，轻声道：“你喜欢陈墨瞳？”
路明非一哽，还没有人这么直接的问过他这样的话。就算在暗恋陈雯雯的时候，全班都心知肚明，也没有一个人挑破。他有些脸红，强撑着面子道。
“师兄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哦。”
又是长久的沉默，江豫就是这么直接，路明非说的是场面话，但你让他别说话，他就真的不说。路明非没想到江豫会是这种反应，迟疑了一会叹了口气。
“是有点心动啦，但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就化悲愤为食欲？”
路明非第一次觉得，这么完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长了一张嘴呢？江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合适，转而道。
“很不甘心吗？”
路明非啃鸡肉的动作停了下来，就像被戳中了心事的小孩，低下头轻轻道。
“有点吧，那又能怎么样呢？恺撒那么优秀，他们也很般配，师姐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去纠缠呢？”
其实暗恋失败对他的伤害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他真的只是有点心动，还没有那么执着的喜欢上诺诺。只不过是在你最衰最囧的那一刻，有一个女孩带着刺目的阳光将你接走。
江豫沉默不语，他知道诺诺并不适合路明非，也并不喜欢路明非。如果没有诺诺出现，路明非应该会毫无顾忌的喜欢上那个把整个世界都交给他的女孩吧。
当他失去她的那一刻，路明非也是前所未有的悔恨吧。就像多年前遇到奥丁的楚子航，因为犹豫，因为胆怯，犯下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错误。
“陈墨瞳不适合你，你会遇到一个全心全意信任你的女孩。”
路明非低着头苦笑：“哪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师兄你怎么转业当心理疏导员了？富山雅史知道自己被抢工作会生气的吧。”
第169章 餐厅夜谈（二）
“我本来以为你是来劝我不要放弃的，师兄你这种人是学不会放弃的吧，和我不一样。”
江豫额头青筋炸起，他终于体会到了原作里楚子航对路明非的感觉。恨铁不成钢，很多事哪怕你根本做不到，拼命去争取起码能不留遗憾。
但这个衰小孩从没打算去争取过，他只是默默地蹲在角落里，用悲伤的目光将整个世界纳入眼中。
路明非没有原作知道诺诺订婚那么伤心，但是那种颓废的感觉还要更胜一筹。江豫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无名愤怒，回答道。
“如果有一天真的找到那样一个女孩，我可以帮你去抢婚，尽管我不希望那个人是陈墨瞳。”
江豫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但路明非没听懂。在日本那场能将整个岛国淹没的暴雨之中，他愿意陪路明非去直面赫尔佐格化身的白王。
有些故事他不想听一次再看一次，对故事本身而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但如果故事外的人插手了呢？
他不想让路明非活的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沉浸在那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噩梦里。楚子航的回忆越来越能带动他的情绪，但他本身也想改变这份悲剧。
路明非少有的直视着江豫的双眼，道：“师兄你看过七龙珠吗？”
江豫摇了摇头，他并没有真正去追过什么动漫或者漫画，无论是楚子航的记忆还是他本身的经历，对七龙珠都不算了解。
路明非也不意外，楚子航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像是要将自己憋了好几年的话全部发泄出来。
“当初看的时候觉得孙悟空真的很厉害，打败了那么多强的离谱的对手。我就在想啊，如果我是孙悟空会怎么样。但是越到后来我越明白，孙悟空和贝吉塔才是主角，我这样的人，扔在龙珠里也只能当个雅木茶。”
江豫静静地听着，心底的怒火却越来越盛。他真的很讨厌路明非所说的那种感觉，也正是为了不让自己无能为力，他始终都不在意拼命。
“布玛最后还是会嫁给贝吉塔，拯救地球的也总是他们两个，我只会越来越边缘化成为无所谓的路人。我还不如他嘞，起码雅木茶还跟布玛谈过恋爱，我到现在连女性朋友都没有几个。”
路明非絮絮叨叨的说着江豫听不太懂的话，但江豫还是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路明非的话让他也跟着回想起了自己无法改变的一切，刘金的断臂，张家古楼霍家伙计的死亡，不得不杀掉的康斯坦丁。
他总是想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但总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结局的。他本来就是个不擅长安慰和开导的人，现在反而将自己陷在了里面。
江豫看着路明非的头又垂了下去，显得无精打采，就像被暴雨打蔫了，连叶子都低垂着的树苗。他压下那种感觉，以楚子航的身份道：“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我的父母早就已经离婚了，我妈带着我改嫁，我一直不愿意认那个人。”
他黄金瞳猛的亮起，路明非突然就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的悲伤，那是能将整个世界拉入暴雨中的过去。
“有一天我下学，外面下着大雨，我给爸爸发了信息，问他能不能来接我。他答应了，暴雨中开着迈巴赫载我回家……”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却又轻易地将路明非带入了那个早已过去的一天。暴雨冲刷着整个城市，迈巴赫载着楚子航在路上疾驰而过，溅起大片的水花。
路边空无一人，寂静的就像整个世界都是有这一辆车和父子二人。父亲絮絮叨叨的说着学校和工作的事，孩子不耐烦的让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