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光芒之中，江豫来到一座破败的大雄宝殿，佛像残缺，香案空荡，整个大殿被一片昏暗所笼罩。
踏出殿门，便见高空电闪雷鸣，又有朵朵金莲绽放。通天连地一般的巨柱立在眼前，一声暴喝始终在灵山回荡。
“俺老孙这一生，不修来世！”
绕过不断裂开又愈合的虚空裂缝，顺着曲折的小路走上灵山，一路随处可见的尽是破败荒凉，这座曾承载无数菩萨佛陀的灵山此时却无比阴森，仿若鬼蜮。
圆寂的菩萨、罗汉一眼望去便足有数十，原本璀璨夺目的金身也被灰白所替代，似乎有死气缭绕。
但无论是否僵尸化，周围的遗蜕对他都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似乎他们都已经被“六道轮回之主”所控制，将他视为盟友。
他席地而坐，双目缓缓闭合，周围震耳欲聋的雷霆和恐怖的气息似乎也没带给他半点打扰。时间转瞬即逝，伴随着六道的提示声，江豫重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孟奇、江芷微、阮玉书和赵恒的身影，孟奇神色不变，微微弯身道：“前辈。”
江豫点了点头，双目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可话语却依旧平淡：“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
孟奇同样点头回应，对着江芷微几人传音道：“你们不要进去，这是我的劫。若是被抓，恐怕反而成了累赘。”
江芷微顿了顿，还是应下。多年以前初入轮回，孟奇还是个蓄气期的小和尚，甚至还需要她多次出手相救，她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开窍武者。
可如今，对方却是比她更接近那一步，几乎要追上她师父的那一步。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一天会成为孟奇的累赘，为此不得不留在原地。
江豫转头看向灵山深处，他的死亡任务目标就在身后，他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什么法身招式，一剑斩出便可以轻松将他们解决，也不必再担心死亡人物的威胁。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也期盼着孟奇能够成功。若孟奇真的斩断因果，跳出前生与来世，他未必不能抓住机会带着江芷微等人脱离六道轮回之主。
若无法摆脱六道轮回之主，竭力一战，拔剑斩天又有何不可？
总有些事情比生死更重要，那就是“我”，如果每次碰到问题都要后退一步，人就再也没有底线可言，也就再也不是曾经的自己。
他突然笑了起来，尽管只是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但确实是一个笑容。他体内沉寂的力量如喷薄的火山，彻底爆发开来。
失去了以往的顾忌，抛却了后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原本足以拦住他数年的天仙关隘竟如水到渠成一般的破开，可江豫毫不在意，大步向着那擎天巨柱的方向走去。
就在金箍棒的不远处，还有一座恰似五指的高山，山顶有一截九根枝杈，闪烁七彩的菩提树枝。无比虚幻，又带着真实，仿佛一眼看去便能感受到大自在、大清净。
在擎天巨柱和五指山的中央，孟奇正和一个暗金袈裟覆盖半边肩膀的人影对立。那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天意”之一，此时就站在他的眼前。
尽管不是本体，却也绝不是他一个天仙所能挑战的。
手握橙黄火刀的孟奇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脱口而出道：“前辈……”
江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双目直视着那与孟奇容貌完全相同的阿难，反手伸出，沉声道：“苏小友，借刀剑一用。”
话音刚落，雷霆炸响，紫色雷电化作汪洋大海，江豫的手中多了一口紫雷所化的长刀，散发着沉重与霸道。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多了一口长剑，正面刻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背面则是仙魔低头，妖族俯首。剑柄则书农耕渔牧，人族百态。
“谁给你的权利，操控轮回者的命运！！？”
第329章 断绝因果
霸王绝刀斩在了空处，可在孟奇的视线之中，那明明是一根根璀璨耀眼的因果之线。这一刀，连他体内的力量以及心中蕴养打磨了十年的“刀”也一并被引动。
作为棋子的命运，被掌控的傀儡，那诡异的运势，在此一刀两断。
橙黄火刀随之一同斩出，两口长刀不偏不倚的落在几乎同一处，伴随着孟奇压抑十年的暴呵。
“我这一生，不问前尘！”
紫电雷刀骤然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光芒，在一瞬间竟然盖过了大日，满天星斗被混沌笼罩其中，幽暗难明，只留孟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魔佛阿难的掌中多了一方六面的小印，上为天神之流，下则九幽之暗，前刻人族红尘，后作畜生悲土，左现妖族众生，又化邪魔悲歌。
轮回印，世间大族，尽在其上。
刀光照亮了昏暗，将本不该存在于众人眼中的因果之线尽数映出，它们色泽各异，连接向无穷远处。
而轮回印也突兀连上了他与孟奇仅存的因果之线，将种种因果化为半是真实半是虚幻的人影。青灯古佛的僧人、堕入九幽的魔佛、顶天立地的雷神……
在它身上，还有象征着六道轮回之主联系的幽暗虚线，墨绿的诡异阴火顺着因果之线向江豫和孟奇燃烧而去。
可这一刀何其果决？霸王绝刀所爆发出的力量生生将仅存的数根因果之线斩断，孟奇和江豫只觉得一阵轻松，元神活泼，身心畅快。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孟奇的气息猛的爆发开来，向着仙凡之别的法身迈进。轮回印爆发出六道漩涡，分别代表着六道轮回，似乎要将孟奇和江豫吞入其中，洗去记忆，轮回转世。
江豫手中的霸王绝刀雷光大放，脱手而出撞上了那方小印，将其爆发的力量打断。看着两件绝世神兵相互纠缠，魔佛阿难抬起一根手指，向着孟奇的眉心点去。
过去已断，哪怕他是彼岸，也终究被封印在此，难以再通过因果联系对孟奇产生影响。
可他终究是彼岸，终究是“天意”。即便无法发挥出力量，本质依旧远超江豫和孟奇。
一根本不该存在的，来自未来的联系再次被他抓在手中，向着孟奇蔓延而去。事到如今，江豫如何早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时间长河凸显，孟奇的种种来世尽皆转变为魔佛的样子，魔佛阿难平静依旧，低笑道：“你躲得掉过去，逃不了未来。”
早已被江豫提点的孟奇又怎会只看过往，不顾未来？
江豫手中的人皇剑在空中一荡，仿佛被什么虚幻之物粘连，孟奇也同时斩出了那口名为道德的三尺冰剑。这一刀一剑，胸中憋闷、愤怒、内疚等等尽数蕴含其中，此时畅快淋漓，又是一声暴呵。
“我这一生，不求来世！”
道德冰剑随着人皇金剑斩入了时光长河，将种种命运断绝，剑光分化，丝毫不差的斩在每一种未来的“魔佛”身上。
本无转世，何来未来？
魔佛阿难脸色不变，与霸王绝刀争斗的轮回印突然落在了下风，庞大的力量被魔佛的分神抽取，一个个未来的魔佛虚影或是打出如来神掌，或是拍出如来逆掌，无数道虚影相合，化为足以轻易毁灭星系的一击。
霸王绝刀重新投入江豫的手中，左刀右剑，同时斩出。刀开混沌演化世界衍生之景，剑碎星河成天地倾覆之相。
他枯坐十年，悟出了这一式刀剑合击的招式，取元始之开辟与灵宝之终结，兼容二者，造成几乎等同于两界相撞的恐怖爆发。
界生界陨，尽在刀剑之中。
恐怖的能量爆发轰然扩散开来，伴随着这一刀一剑，其余大能留在孟奇、江豫、江芷微等人身上的因果也被一并断开。
孟奇的元神、法相、肉身在这一刻彻底合一，法身关隘已经不再是阻挡前路的阻碍，规则与法身都在此刻凝聚为一。
魔佛阿难的分神再也无力支撑，化为点点光芒消散。江豫没有在原地看着孟奇证得法身，将一刀一剑尽数交还，随即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原地。
碧游宫中，中央玉柱，一道身影凭空踏出，对着赶来的叶玉琦微微点头致意，便回到了蒲团之上。
叶玉琦并不是第一次在江豫真正成为法身之后见到他，可却从未有哪一次觉得他如此缥缈莫测。若不是用肉眼观察，根本察觉不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仿佛漂浮于世界之外，带着一种莫名的虚幻之感。
这种特殊感觉带来的震撼甚至让她短暂忽略了江豫能够在她执掌碧游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进入。
江豫带给她的感觉，甚至就连画眉山庄的陆大先生都不曾有过，那可是如今的天榜第一，天下第一剑！
“天尊，您……突破了？”
叶玉琦半是惊愕半是喜悦的开口，那复杂的神情都被遮掩在“斗姆元君”的面具之下，连带着语气都显得平静许多。
江豫微微颔首不语，比起突破至天仙，一刀一剑诉尽生平之意显然更让他在意。叶玉琦压下复杂的思绪转而道。
“邪魔九道汇聚草原，天下又将陷入动乱，姐夫邀请众多高人共赴画眉山庄商讨对策，天尊也在邀请之列。”
江豫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回答：“理应前往。”
他连起身都未有，整个人突然空空荡荡，就那么消失在了原地。画眉山庄的密室外，房门被敲响，陆大先生和苏无名都转头看向屋外，神色奇怪。
伴随着房门打开，一身道袍的江豫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场众人在如今的天下都是山登绝顶之列，可却无一人能感应到江豫如今的真实境界，只觉得面前一无所有。
只有陆大先生和苏无名察觉到了不对，眼神之中多出了一分思索，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在山雨欲来之时，能得到一位正道法身相助，对整个真实界而言都算得上一个好消息，若算上江豫，已足有六位法身。
第330章 围杀之谋
江豫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便自顾自的入座，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他对当今天下的局势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当初看过的小说，可文字描述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当年草原之战古尔多未死，如今草原再生变故，邪魔九道竟有联合的趋势。怕是古尔多伤愈归来。”陆大先生平静的道。
执掌天诛斧的古尔多虽然也算是一位劲敌，但陆大先生没有流露出半点担忧之色。议事就一心一意的议事，没有半点其余心思掺杂其中。
何七赞同的颔首道：“也只有手持天诛斧的他能压服邪魔九道，使之联合。”
他话音刚落，陆大先生和苏无名便又齐齐转过头去看向门的方向。何七心生疑惑，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同之处，叶玉琦的接近值得他们这么惊奇？
江豫却是平静如初，他自然知道门外是谁。孟奇突破至法身，自然会来参加正道法身之会。
房门打开，两鬓斑白，容颜沧桑了许多的孟奇腰悬长刀步入室内，气质幽深。比起十年之前，他简直像年过五十的普通中年人。
所有人都“咦”了一声，目光紧盯着孟奇。目光直视之下，他仿佛一块嵌在河床里的石头，让虚幻的时光长河以他为中心略微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而与此同时，他又似乎是一切事物的源头，莫名给人古老沧桑之感，仿佛一言一行都足以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
万物之始，诸果之因！
江豫没有去看孟奇，而是主动开口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若古尔多未步入天仙，我一人便可挡住。”
云鹤目光闪烁，江豫没有提天诛斧，也就是说他并不害怕天诛斧达到天仙级别。这个来历未知的法身，竟然仅仅十余年，就从地仙踏入了天仙吗？
何七也将目光投来，显得有些惊讶。唯有陆大先生和苏无名神色不变，显然对此早有猜测。
……
草原密地，魔师韩广看着一众魔道法身，语气轻描淡写的吐出了这次要袭杀的目标。
“江豫？你疯了？十年未见，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了什么境界，又有什么底牌。十年之前也不过是短暂交手，对他的手段几乎一无所知。”
血海罗刹脱口而出，除了苏无名，江豫无疑是他们最不想对上的一位法身。能达到法身的人，无一会是庸才。
十多年前就已展现了地仙之能，如今即便没有步入天仙，也离天仙不远矣！
哪怕是手持苏醒至天仙层次天诛斧的古尔多，面对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仙也不会有任何胜机。更何况袭杀江豫就代表着随时可能被无处不在的苏无名赶到支援。
两人合力之下，哪怕是魔道法身群起而攻之，恐怕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韩广轻笑一声道：“诸位也觉得这不可能，正道法身自然也会如此考虑，出其不意，占尽先机，此其一也。”
他双手背在身后，仪容整洁，衣衫简朴。比起江湖上广为流传的魔师，更像是一个普通儒生。
“江豫虽强，却有其弱点所在。他对这个境界的战斗似乎知之甚少，只能以力破巧，若论招式精妙，掌控如意，未必及得上我等地仙，此其二也。”
他看着已经开始思考可能性的众多法身，语气轻缓，不紧不慢，仿佛对这件事的可能性没有半点怀疑。
“苏无名虽有“无处不在”与“投影不灭，己身不死”的传说特征，但终究不是真正的传说，也无法在某些特殊地点无处不在，正道法身支援不及，此其三也。”
“而江豫虽十年不履江湖，如今在正道之中的位置却也绝不下于陆大，远超云鹤何七等人仙之流。杀掉他，足以让正道元气大伤，此其四也。”
他抬指点了点桌面，收敛笑容，略微严肃起来。心知能让魔师韩广严肃的绝非等闲之事，周围的几位法身屏息凝神，侧耳静听。
“更重要的是，他身负涉及某个世界的本源力量，亦或者法则。若我们能够得到，两界之力加身，天仙之路一片畅通，传说也未必不可一窥门径。”
“天地末劫将至，此时若不竭力向前，劫后余生又怎会有我们一席之地？无论何种依仗，都远不及自身至强。”
谈及传说之路，哪怕是古尔多也难免升起几分火热之意。若他能摆脱香火神灵的限制，未来大神通者未必没有他一席之地！
“好，就依魔师之言。即便他真是天仙之身，若被我天诛斧劈中，也一样要沦为地仙。”
天诛斧执掌天诛，天仙一斧化为地仙，地仙一斧跌落人仙，人仙一斧沦为凡人。这是他敢于向疑似天仙者下手的最大凭依，也是韩广敢于选择江豫的底气。
只需四斧，江豫十余年的苦修就会化为乌有，而天仙已有上百年未曾出现，自己又手持苏醒到天仙级别的天诛斧，古尔多不认为自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
江豫一步迈出密室，身体转瞬消失在原地，遁入虚空，天涯化作咫尺，脚步落下时便已出现在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