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有小说《红灯记》、《天谴》,剧本《血雨》等。
双翼,原名吴羊璧,一九二九年出生于广东澄海。四八年来港,四九年起参加《文汇报》工作,编辑以至主持副刊,达四十年之久。
曾与李怡等合办《伴侣》杂志,后又办《文艺伴侣》月刊。七四年李秉仁办《书谱》双月刊,他担任主编。启内地书法杂志的先河,他自己的书法俊逸有神。
著作有小说、散文及散论《水浒》、《聊斋》、《今古奇观》等多种,近作是散文集《香港五十秋》。
罗忼烈,一九一八年出生,广东合浦人。毕业于中山大学。
教中国文学逾半个世纪。在培正中学任教后,先后在罗富国师范学院、香港大学、中文大学和澳门大学任讲师、教授、客座教授,并培养了一大群硕士、博士。
对诗、词、曲和文字学、训诂学、古音学深有研究。得意之作是《周邦彦清真集笺》,比王国维《清真先生逸事》多了许多新材料,也多新意。
著作很多,除上书外,还有《话柳永》、《北小令文字谱》、《元曲三百首笺》、《校刊孤本传奇凌云记》、《词典论稿》、《诗词曲论文集》、《词学杂俎》、《两小山齐论文集》、《两小山齐杂著》、《两小山齐乐府》等。
其名忼忼烈烈,其人温文尔雅。
罗孚,一九二一年出生于广西桂林。曾任《新晚报》总编辑,《大公报》副总编辑。曾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八十年代曾在北京足不出户一年,假释生涯十年。
著有《西窗小品》、《香港,香港》、《丝韦卷》、《丝韦随笔》、《燕山诗话》等,编有《聂绀弩诗全编》和本书等。
罗孚一九九八年五月于旧金山
梁羽生
金应熙的博学与迷惘
正文之前的闲话
金应熙似乎是一位颇有争议性的学者。比如说他是否“背叛师门”,又比如说他在学术上的“定位”等。
但有一点应无异议,他是地道的“港产”学者。中学读的是“名牌”的英皇书院。在香港高中会考中名列榜首;大学读的更是港人公认为最高学府的香港大学,年年都考第一,获奖学金。用“港话”来说,即Made in Hong Kong,货真价实。
或曰:“货真”我无异议,他确是“香港制造”的“好嘢”!但说到“价实”呢——尚无“定价”,“价实”又从何说起?
这是内行人的话。金应熙在学术领域涉猎之广,收获之多,单以史学而言,正如“金门”大弟子陈华(暨南大学退休历史系主任)所说:“几十年来,他在中国古代史、中国近现代史、中国哲学史、印度哲学史、中俄关系史、东南亚史、华侨史、菲律宾史、香港史等许多领域都写下大量论著,作出重大贡献。”【1】且还有外文专著《中国古代史纲》、《国外关于中国古代史的研究》等等。【2】但方面虽广,却又似乎都未达到“成家”的地步。
但也并非全无定评,最少在“香港学”方面,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开创者【3】与奠基人之一。纵然说到“成家”,言之尚早。整个“香港学”都还是“新生事物”呢。这里顺便说说“香港史”和“香港学”这两个名词。“香港史”是总称,包含有研究香港的各门专史在内(经济史、社会史、政制史、法律史、宗教史、文化史、教育史等)。这些多元化的发展,就构成了今天的“香港现象”。香港学是研究“香港现象”的一门学问,它和香港史的研究范围一致。这是依据“历史编纂学”所作的注释。若就一般人的观念来说,把“史”只限于“历史事件”的话,前者的范围就窄得多了。不过对金应熙来说,不管“通史”也好,“专史”也好,每一方面,他大概都可以应付裕如。尤其在香港经济史方面。这有《香港概论》可以作证。
他生前有许多衔头,最后一个衔头是《香港概论》的编撰员。
“香港为何这样香?”自邓小平提出“一国两制”以来,许多学者都在探讨“香港起飞的奥秘”(借用中国早期的“香港学”学者黄标熊、梁秩秋编著的一本书名)【4】,香港在战后的经济发展很快,经过五十年代的恢复期,六十年代的工业大发展,到了七十年代,就几乎全面起飞了(多元化和现代化)。种种“奇迹”,令人目为之眩。一般人对“香港现象”的着重点,也在经济发展方面。
《香港概论》分上下卷,上卷集中在经济方面,主要的编撰员就是金应熙。下卷(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出版时金应熙已去世。编后记【5】最后一段说:“在本书下卷编撰完成的时候,我们特别怀念为《香港概论》的编撰工程鞠躬尽瘁的金应熙教授。金教授是国内和国际知名的历史学家,也是学识渊博的香港学专家。作为本书的一位主要编撰员,他为本书编撰工作作出了重要贡献。他以古稀之年,不计名利,不避艰苦,夜以继日,默默耕耘,务求高质量地完成极其繁重的任务,不幸因急性心肌梗塞于一九九一年六月与世长辞。”《香港概论》的编撰,可以说是香港学的奠基工程。
金应熙在人生的旅途中本来可以有许多选择,作为史学大师陈寅恪的接班人就是其中一个。如果在学术界作民意调查,相信大多数人会认为这应是金应熙的最佳选择。虽然创建香港学的价值是否就逊于“陈学”的继承,见仁见智,也是难说得很。不过,价值纵难言,心愿终未了。或许金应熙本人也会兴起一点“人生无奈”的感觉吧。
但无论如何,这位Made in Hong Kong的学者,得以为香港而终其一生,也总算是和香港有特别的缘份了。
金应熙和香港有缘,我和金应熙似乎也有点特别的缘份。
我在学术上毫无成就,但平生有幸,倒也曾遇过不少明师。对我影响最深的两位,一是简又文,另一就是金应熙(为了行文简洁,请恕我省去“先生”二字)。
简又文和香港关系之深,恐怕远在金应熙之上。虽云“宦海飘流二十年”【6】,最后还是在其香港老家——九龙施他佛道的“寅圃”【7】,完成其名山事业。在学术成就上,他是应无遗憾的。
两位对我影响最大的老师,相同之处不是没有,但相异之处,却更大更多。
首先是辈份不同。简又文和金应熙的老师陈寅恪是同辈。我拜他为师时(一九四四),他早已是名满全国的太平天国史学者;而金应熙在岭大历史系开始当上讲师之时(一九四六),还只能算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学者。虽然这位年轻学者,已足以令老一辈的学人刮目相看(简又文和冼玉清都曾向我提过他)。老一辈的学人颇重辈份,所以当后来(一九四九)冼玉清为我引见陈寅恪时,她只介绍我是简又文的学生,却没提及我上过金应熙的课。【8】
其次是信仰不同。简又文是基督徒,金应熙是马列主义者。简又文曾在冯玉祥的西北军中传教,人所共知,金应熙在岭南大学,亦是早已以“左倾”闻名。他们都有“包容”精神,或多或少则是另一个问题。
除了这两点最大的不同之处,我和他们的师生关系也有很大的不同。简又文是先父的好友,抗战后期(一九四三),他避难赴桂,曾在我的家中住了一年多。我是以中国传统的方式,在先父主持下行拜师礼的。简又文在他的回忆录中记有此事【9】。抗战一胜利,我就跟随他到广州求学。两代交情,他视我有如子侄。
至于受教于金应熙,则又是另一番机缘巧合了,我在岭大读的是经济系,金应熙则是历史系的讲师。经济系允许学生选读一科文科课程,我就选了金应熙开的“中国通史”。何以选他,一来因为兴趣,二来亦多少有点偶像崇拜的心理也。他是岭大最年轻的讲师,在当时一班要求“进步”的学生中,又年轻、又左倾的老师是最具吸引力的。
简又文视我如子侄,金应熙则自始至终把我当作朋友。他不但丝毫不以师长自居,甚至完全泯灭了师生的界限。例如可以互相作对方的恋爱参谋。
初时我还以为他是对我特别客气,因为我是“带艺投师”的,后来发现他对比较接近的同学,都是如此。而且对任何人亦都是毫无架子。
在他去世后,我在《岭南校友》读到一班相识的老同学给他的挽联:【10】
亦师亦兄亦友
重学重德重情
我不觉潸然泪下。虽然在我大学毕业之后,和金师见面的机会不多,四十多年,大概也只有十来次吧(文革期间,更是根本未曾一见),却也没有疏离之感。金应熙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位“亦师亦兄亦友”的良师。
但毕竟是会少离多,许多有关他的事情,都未能向他求证。八七年底他回港工作,我已移居雪梨。如参与商,相见无从。最后一次见面在九一年三月,由于我是匆匆来去,亦无深谈机会。见面后不到三个月,他就去世了。所以我所写的只能是我所认识的金师(主要是在岭大这段期间)。治史者重视第一手资料,对于他的身后是非,我是没有资格发言的。有的只是所感、所思,而这些感、思,也只是凭过去的认识得来。错否不自知,只能求教于对金师认识更深的智者。金师友朋弟子遍天下,这样的智者当不难求。
是为正文前的闲话。
象棋·武侠·诗词
金应熙在学术界以“博”著名,对他的看法可能有所不同,对他的博学则是众口交誉。
我不是他的“本门弟子”,若用禅宗的说法,或勉强可称“教外别传”。因此我不想正儿八经地谈学术,而是谈一些可能被人目为“不务正业”的玩艺。
我在大学时代和金应熙比较接近,有许多原因。“气味相投”是其中之一。我们有几样共同的爱好,第一样是象棋。我最初是学围棋的,后来因为围棋对手难觅,改下象棋,经常废寝忘餐,自己和自己下棋(摆棋谱),但迷的程度好像还不及他。
他在香港大学读书的时候(一九三八—一九四一),就是著名的棋迷了。有个关于他迷上象棋而失掉留学机会的趣事。三十年代的港大学生,是比较崇尚英国的“绅士风度”的,只有金应熙不修边幅,经常和街边“摆棋”的职业棋手下棋。有一次他下得迷迷懵懵,忘了回校的时间。他是寄宿的,回到学校,已是深夜,宿舍之门已关。他在校园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没想到那正是某一洋教授的寓所的门前。第二天一早,洋教授出来,要不是发现得早,几乎踢着他。教授大不高兴。本来他在港大是年年考第一的,按规定应有得到校方保送留学英国的资格,由于该教授的反对,遂作罢论。
我从金应熙的学生“升级”成为他的棋友,说来也是有一段趣事。一九四七年,我获得岭大象棋比赛冠军,有一盘棋是我以后手屏风马打败劲敌的,甚为得意,遂填了一首咏屏风马调寄《鹧鸪天》的词:
天马行空信不覊,银河浪涌小龙驹,摈弦并辔双双出,足下风云共护持。强敌破,虏灰飞。昆仑东海任由之,连珠炮发何能阻,渴饮清泉到玉池。
词的起句和结句都和马的运用有关,“天马行空”是局法名称,“双马饮泉”是象棋的基本杀法之一。“银河浪涌小龙驹”、“摈弦并辔双双出”两句则是描写河头马和连环马。历来有关象棋的吟咏,都是偏于当头炮的,专题屏风马的则难得一见(我孤陋寡闻尚未见过)。我并不是觉得自己这首词写得好,但似乎还算得是“内行人语”,遂投到校刊发表。金师见了和我说:“原来你也欣赏屏风马,看过李庆全的对局没有,他虽然位居华南四大天王【11】之末,但屏风马用得极好,值得研究。”那天恰巧他有空,我们就下了两盘棋。
第一盘,我先行,以当头炮猛攻他的屏风马,他果然名不虚传,着法绵密,防守得滴水不漏,几乎给他反先,只好急急兑子成和。第二盘他先行,还以当头炮。我不上马而用顺手炮对付,他似乎有点诧意,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先说,一心专注继续下棋。中局我试用自己创的变着,或许有点出乎金师意料之外,此盘则是我后手反先,不过结果还是成和。
对局终结,他果然就问:“因何你不用屏风马?你那首词——”我这才有机会向他解释:“金师,你有所不知,我最弱的一环正是屏风马。我喜欢用进攻来代替防御,所以不论先行、后走,我都是动炮(顺手炮或列手炮)。只因那天和我比赛的某君,实在是个劲敌,他熟悉我的顺手炮走法,我不得已才使出我从未用过的屏风马。胜了他,我都觉得侥幸呢。怎敢用来对你这位屏风马的大行家。”金师哈哈笑道:“我也上了你的当了。我本来准备和你斗屏风马的,准备好了的那套,结果白费工夫。”我说:“你熟读兵书,再下我是下不过你的。”
金应熙的“熟读兵书”,也确实到了惊人地步。他喜欢搜罗棋谱,古今并集,且往往有第一手的最新资料(现场抄录的名局)。一九三九年,“六王夺鼎赛”在香港文周酒家举行【12】,参赛者既有本地棋王,亦有外来国手,隐隐含有“对抗”意味,更加引人注意。结果由早已拥有“七省棋王”衔头的周德裕夺魁,董文渊第二,卢辉第三。六王赛不仅轰动一时,对往后棋坛亦有深远影响。中国象棋史家徐骥在他的专著有纪事诗【13】云:
戏马犹存旧将台,文园夺鼎挟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