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 第44节

兆龙很诚恳地谈了自己的想法:“您要是为我好,还是放我走,机会不多,搞好了早见天日,虽然我们身份不同,但您始终拿我们当人看,也深知我们的苦衷,人就是在关键的时刻有人抽一把拉一把,就上去了。如果把我殷兆龙当个朋友,感激不尽。另外,还要得寸进尺,我要四个人与我同走。”

“史宝全、哈庆生、柴昆、都大利,我说得没错吧,你小子眼力不错,都是个人物,不会到外面去拉山头吧。四大金刚,左膀右臂,行,这个忙我肯定帮,但我有一点,必须是他们自愿。还有,我希望我今后不要再在这里看见你殷兆龙,干点真正的事,现在外面形势特别适合有能力竞争的人,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也许,将来真能做个朋友,你出人头地了,我也感到光荣,你说是不是?”

马中很实在的话,令兆龙很受感动:“我们会做朋友的。”

监狱是个特殊的社会角落,虽然是改造与被改造的对立面,但是,没有刑期的干警们会在漫长的刑期中,与同样是人的罪犯,建立起很深厚的情感,而这一切,都是在微妙的慎重的相互尊重下产生的。而受到惩罚的罪犯,是从社会的各个层面因为触犯刑律而受其束缚,失去自由的他们,更需要人格上的尊重和社会亲人们的理解和关爱,他们在承受痛苦与洗刷罪恶的同时,不应该受到歧视,他们也是人。

兆龙将易军和宝全、哈德门、柴昆、都都叫到一起,由易军将情况作了说明,并征求四人意见。没想到,哥儿几个答应得异常爽快,欢欣雀跃,跟要过年似的。

黑头咧着大嘴:“可让咱们逮住了,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

哈德门兴奋地嚷着:“监狱快憋死我了,戈壁滩大沙漠,又能散心又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原先是武大郎捉奸——有心无力,现在是精气命脉神儿,今儿个就是今儿个了。托两兄弟的福,可以好好地干一水。”

只有宝全没吱声,双手搓来搓去,宽大的骨架在身上架着,跟个小山似的,可以看出他的亢奋,但话不多是他的性格,兆龙和易军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都叮嘱一定要嘴严实,搞不好,会引起全队的恐慌,这毕竟是大事,万万不可大意,四个人都满口答应了。

兆龙和易军盼望的日子终于来临。

全中队都嚷嚷着明天走人,可中队干部特意辟谣,可是到了下午,有人开始收拾物品,干部并不阻挡。到了晚上,全体队长进了从来不进的通道,在各号有意无意地串,电视也不让看,估计怕给砸了,整个一夜没有几个人睡觉,都关心有没有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天全体集合。

难得一见的监狱长和政委以及狱政科长等监狱领导以及劳改局局领导,陪着几位首长级的人物,前呼后拥来到中队三角院。

马长胜开始点名:“季国华。”没有人回答,“季国华。”

“到……到到……”站在第一排的季国华挪不动道了,原来他吓得尿了裤子,气得队长一把将他拉了出来。“汪大康、周祖英、纪德梦。”

实际上名单上的人,都是不走的,而剩下的才是遣送新疆的。

点到名的到监舍迅速收拾行李,由张副指导员指挥,所有的东西全部带走,不许留下任何东西,也绝不允许带走别人的东西,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都都指着四周警戒的武警:“动静不小呀,实行军管,够份。”

狱政科长向东林呵斥着:“谁也不许说话,注意纪律,全体注意,听我的口令,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整整齐齐的八百名犯人,黑压压地站在三角院的中央,复杂各异的心情,谁都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将是如何。

“报告总指挥同志,犯人全部到位,请指示。”狱政科长向为首的一名领导报告,敬礼。

“请稍息。”

“稍息。”狱政科长跑到队旁站立。

“全体队员们,今天,我代表公安部、司法部的领导向你们传达党中央国务院的决定,为了更好地支援四化建设,巩固国家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中央决定,你们八百名队员转监到新疆,支援边疆社会主义建设,继续改造世界观,用勤劳的汗水洗刷罪恶,弃旧图新,获得新生。你们的改造任务是光荣的,希望你们在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开创的边疆建设中,再创辉煌。”

监狱长喊了一句“鼓掌”,没有一名犯人响应,只有干部们零散的掌声。

第84节:无法打掉的烙印

首长自己下着台阶:“想不通吧,慢慢会想通的,下面请新疆来的同志给你们讲话。”

身材魁梧脸色泛着健康色的新疆监狱管理局领导发言:“队员们,首先我代表新疆全体监狱干警欢迎你们。新疆地大物博,物产丰富,面积占全国的六分之一,不是有这么一首歌吗?我们新疆好地方,牛羊满山,如画的水草,经过多年的建设和努力,已成为美丽富饶的边疆,我们会很好安排你们的劳动、学习,建立良好的环境。同时也希望你们为祖国的四化建设作出自己的贡献。对此,我充满信心,你们有没有呀?”他试图营造一个气氛,但是所有的犯人没有人迎合他的言行,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没人买他的账,抵触情绪很强烈。

新疆监管局的领导低声吩咐了一下,狱政科长高声喊道:“听我的命令,齐步走。”

三角院空间有限,立定,向后转,齐步走,反反复复走了三个来回,是在观察有没有残疾人,按规定是不接收的。

黑头底下嘀咕:“整个一个看牲口呢?”引起不少人的哄笑。狱政科长厉声训斥着:“不许笑,注意纪律,都这个时候了一点自爱都没有。”

梯子接上一句:“自爱多少钱一斤?”声音虽不大,但正好让狱政科长听见:“你,出列,说什么呢?”监狱长激怒了,“给他上下件都给我戴上,戴上。”

队长们七手八脚地将梯子丁志学按在地上,上了戒具,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刚才讲话的首长发布命令:“我宣布,现在进入特别非常时期,任何人必须执行指挥部的各项命令,不得违抗。任何违规违纪,按脱逃论处,我们将使用一切非常手段,确保转监的顺利实施。”

解散完毕,按照编排的临时中队建制,开始打点行装,限时一小时。好容易打点好,又开始了安全检查,弄得满地都是,而且不允许超重。

黑头又发了句牢骚:“这不是折腾人吗?里面又没有炸弹。”

老满也气得够呛:“就是,这叫什么事呀,拿穷人打镲,要不是那边冷呀,我什么都不带,赤条条一个,反正都是他们的人了,爱怎么着怎么着。”

麻庆山这时显起了能耐:“哥儿几个,这回可真刀真枪地拉出去了,谁英雄谁好汉,就分出三六九了,我看呀,十个得有八个跟孙子一样,没什么区别,不信咱就走着瞧。”

兆龙不服气地顶他:“别牛,都是人,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别人能活着,咱们哥们儿也差不了哪去。”“未必。”兆龙回头看到老伟一双阴险狠毒的眼睛,他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兆龙意识到这是在新疆不可避免的一大对头,自己心里多了一份小心。

“没错。”四宝子也咬着牙,站在兆龙的背后,看来,还真不能小视他们的力量,人要杀仇,你挡都挡不住,流氓的斗狠是从本质上根本无法打掉的烙印,兆龙思索着。

“都晚上七点半了,晚饭还没有开。”七嘴八舌的犯人们闹了起来。

“干吗不给饭吃呀,临死还得改善一下呢。”

“有本事就饿死爷爷。”

“过河拆桥,这他妈的还没离开呢,就开始装大个的,够业障的。”

“在这儿就这么黑,到了那地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弄不好,真得扒一层皮。”

“我看呀,他妈的好不了。”

正议论纷纷、骂爹骂妈的当口,总指挥前呼后拥地来到 道:“怎么回事,这么乱,没人整顿纪律吗?”

胆大的黑头跳了出来:“尊敬的首长同志,是不是遣送的都不给饭吃?”

首长皱起了眉头,回头对跟着的监狱长训斥着:“胡闹,现在要的就是稳定,他们给我的难堪,不要计较,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赶快安排伙食,怎么能这么搞呢?一定要按照拨下来的专用款,专款专用,全部改善到他们嘴上,这是党的政策,真是太糊涂,马上执行!”

跟变戏法似的,十五分钟,粉条炖肉、大米饭,管够随便吃,不允许浪费。一切风暴压了下去,避免了事态的发展,将犯人们的抵触情绪淡化。

黑头不依不饶地:“谁欠治呀?首长就是首长,飞机上挂暖瓶——水平就是高,要不怎么人家是大官呢?”

兆龙劝他:“别逗牙签子,瞅不出火候来,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没看弦都绷着呢。少说两句,没人卖你。”黑头不吭声了,低着头吃自己的饭。

接见通知书发下来,要用最快的时间填写完毕,三天后进行最后的接见,偏僻的地方,可以提供电话号码,由干部统一通知。总之,一切为了前线,在关键的时刻,还是体现了党的政策,也是给家属一个交代,安慰遣送人员恐慌的心态。

最后接见开始,为防止家属激动的情绪,急救车、医务人员已准备就绪,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情况,为了这一切,做了细致的准备工作。

费青青紧紧握着兆龙的手,本想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是由于受现场哭泣别离的情绪影响,也禁不住放声大哭。兆龙极力劝导,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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