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 第23节

“行,我没把你看错,就是把机灵用错地方了,要不,到哪个单位都是个人才,我考虑一下。小子,给你提前解除戒具。”

“谢谢您。”兆龙很有礼貌,又说,“您看弟兄们有点那个了,您是不是放一马,王贝是有点可气,谁没点脾气,您高抬贵手。”

“瞧瞧,刚夸完你,又讲起哥们儿仗义,让我说你什么好,走吧,小子。”

回到囚室,曹所长宣布:“由殷兆龙当学习号,睡觉。”

一场风波过后,大家都感谢兆龙,正说着,王贝累了,已打起了响呼噜,有人开始骂街:“这孙子什么东西,事他惹的,还跟没事一样。”二杆子踢了王贝一下,兆龙制止了,看着兆龙解除惩罚,黑头挺高兴,又为他挺身而出赞叹不已:“兄弟,行,老哥服你了,拔了一大份儿。”

卷毛郑渴在早晨走了,带着行李,临出门问哥儿几个好,性急的二杆子问值班看守:“管教,是悠七处吗?”值班看守随口一答,又改过来:“是悠七处。哎,对了,你小兔崽子问谁呢?”弄得八号囚室的犯人哄堂大笑。

第36节:欢蹦乱跳的小男孩

兆龙又被提了第二炮。

预审员巩新卫问他:“殷兆龙,想好了没有?”

兆龙摇摇头。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可告诉你,你不说,法律也可以认定的,我们是想让你自己说,取决于你的态度,回去吧。”

兆龙回到号里,小门打开了:“殷兆龙,你家属送东西来了,签字。”

崭新的棉被,换洗的衣服,一看都是新买的,毛巾、香皂、袜子,兆龙知道这是费青青送来的,其中毛巾上用银色线绣着“青青”二字,兆龙不由得心头一热。

淘气的小崽说:“兆龙大哥,青青是我们嫂子吧?”

“小孩子,别乱说,小心我揍你。”兆龙假装打他,小崽躲到了一边。

“弟妹送的?”黑头问。

“一个朋友。”兆龙说。

“行了,哥哥是过来人,有朋友绣自己名字的?兆龙,你怎么也玩虚的。”黑头嘿嘿一乐。下午,八号囚室又折腾上了。

起因是打饭,每次打完饭,总有剩的,一个号一个,饭量大的小崽就跑过去,对劳动号说:“八号,申请找补。”一个白白的馒头就递了进来。你说王贝有病,吃可没病,跑过去就抢小崽手里的馒头,小崽急了骂了句:“孙子,你给我。”王贝听小崽骂他(精神病人不是老神经,他有清醒的时候,和平常人一样),一个耳刮子打在小崽脸上,二杆子、大眼贼都不干了,上去一顿暴揍,王贝的喊叫,又招来了值班看守。

问明情况,罚全体体罚一小时,小崽、二杆子、大眼贼“开飞机”。

看守所的任何命令,必须严格执行,惩罚更不例外,不折不扣地去实施,三个人一小时的“飞机”,开得腿直打哆嗦,脸上冒冷汗,还是勉强做完了,去吃凉饭。

快睡觉时,又被外面一片“哗啦啦”的声音惊动了,大家心想,我们早已满员了,正好十八个,不会再放了,没承想,开的就是八号的门。

一个欢蹦乱跳的小男孩,十二三岁,圆圆的脸,瞪着大眼睛,一脸稚气,惟一的就是脚上套着重达六斤的特制小脚镣。他一点不害怕,也不怯场,嘴还挺甜:“各位大爷、叔叔,晚上好,我叫黎鱼。”后面的曹副所长把兆龙叫了出去,千叮咛,万嘱咐,说小孩子是在滑冰时,逗着玩儿,用铁钎子插在发小脑袋上,死了。由于案情特殊,年龄太小,经过曹副所长一再建议,看守所会议才决定分到八号囚室,等候处理决定。孩子今年才十一岁。让兆龙务必多加看管,兆龙答应了。

回到号内,兆龙跟黑头商量了一下,让小黎鱼睡在他们俩中间,黑头骂了一句:“什么他妈的世道,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早晨起来,还没开饭,小黎鱼饿了,问有什么饭。大眼贼逗他:“小黎鱼,这什么饭都有。炒菜自己点,你去拍板,求饭。”

很灵巧的他,踢踢啦啦地趟着脚镣,拍板求饭,兆龙想阻拦已来不及了。

过道响起:“报告,八号拍板,八号拍板。”

年长的陈管教过来:“谁拍板,什么事?”

“报告,我,黎鱼,求饭。”

“求饭,谁说的。”

“他们告诉我,这儿什么菜都有,自己点。”

“你们这帮兔崽子,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损不损呀。来,黎鱼,这没有家里的好,只有窝头,吃爷爷的早点,四个包子够不够。”

黎鱼点点头:“谢谢爷爷。”

“不用谢,谁再炸刺,我收拾谁,黎鱼再见。”陈管教走了。“爷爷再见。”小黎鱼香甜地吃起了包子,号里人直眼直,想象着包子里的肉什么味道。

兆龙骂了大眼贼一顿,大眼贼躲到一边去了。看着小黎鱼吃肉包子,王贝也拍板,陈老头骂他:“别装孙子,别人惯你,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的班老实点,小心我收拾你。”王贝晃晃脑袋,不言声了,大家伙儿明白了,他也有明白的时候,也有怕的时候。

今儿可够乱的,诈骗犯董其瑞检提,黑头开庭,东北的李健、高明提审,下午又给捕了填捕票。小黎鱼看着高明手上都是印油,便问:“大个子叔叔,你手上怎么那么多印油?”

“叔叔填逮捕证。”

“什么叫逮捕证呀?”

“你还小不懂。”高明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个子叔叔,我帮你洗。”小黎鱼那双嫩嫩的小手用了不少香皂打在高明手中,看着小黎鱼天真的样子,高明掉了眼泪。兆龙赶过去拍他的肩,示意这样对孩子不好,高明点点头,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这几天过得不错,还是好人多,看守所的很多管教都知道小黎鱼的事了,非常关心他,每顿饭都有人给他送,还有的送糖,有的送水果。这个叫出去一会儿,那个逗他玩,也同样给八号囚室带来了快乐,小黎鱼也懂事,将给他的食品让给号里的人,谁会虎口夺食呀,他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好在不懂,否则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会产生多大的副作用呀。

刚过两天踏实日子,王贝在晚上犯病了,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抢救一宿,吓得小黎鱼躲在兆龙后边,偷偷看上一两眼。晚上又没睡踏实觉,黑头直骂:“这个祸害。”

兆龙第三次提审,还是没有说什么。当天下午,向他宣布了批准逮捕,签了字,按了手印。他心里踏实不少。

第37节:英子的气味

晚上,值班的叶管教把他叫了出去,说费青青问他好,并告诉兆龙,青青已托了他,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尽管说,问兆龙捎什么信。兆龙请他转答谢谢青青,叶管教问了一些号里的情况,给了他一盒烟,很懂事的兆龙,只拿了五六枝,要了一盒火柴,回到号内。

夜深的时候,兆龙叫醒了黑头、二杆子、大眼贼,每人抽了一枝,看守所是严禁烟火的,哥儿几个真解了气,一点都没糟贱,剩下的,用纸包了起来留着过烟瘾。兆龙说:“没事,还有。”哥儿几个乐了。

一个月一次的洗澡开始了,每个号儿只允许五分钟的时间,等回到号内,屋子里乱成一团,被翻了个底掉,洗澡的同时,也是清监的开始,兆龙与黑头说了几句,黑头命令所有的人站在一边,都先别动,而是让兆龙先找自己的东西,翻找了半天,兆龙终于找到青青送给自己的毛巾。

两个经济犯孙若汤和李博义,带着铺盖卷走了,临走道个别,也不知道转哪儿去了。

黑头接帖子,判了十五年,他倒挺能安慰自己,对兆龙说:“意料之中的。”兆龙也就没再劝他,他也不上诉,按照惯例,十天后,接见完,就下圈了。

越是事多事越多,晚上王贝彻底爆发:狠命地拍板,而且骂值班管教还要动手,幸亏兆龙几个人压在他身上动弹不了。所长和曹建国都来了,给他穿上了约束衣,这是一种橡皮制作的衣服,手穿过套着圈的口,用皮带死死勒住,使王贝有劲使不出,防止挣蹦。王贝折腾半天,也没有挣脱,于是,疲倦的身体软了下来。他喘着躺在地上,医生打了一针,不一会儿,像死狗一样睡着了。所长和曹建国叮嘱了几句,退了出去。

入夜后,透过窗子,月光泻了进来。劳累的小黎鱼香甜地睡着,看着他,兆龙在想:人生在世,怎么活都是一辈子,但是,活的方式可都不一样,结局也不一样。这就是一个值与不值的问题,而值与不值关键是人自己怎么认识。人,既可以做善人好人,也可以做恶人坏人,有些事还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世界无时无刻在发展在变化,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往往就会改变一个人,使他走向相反的一条路。英子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性情中人,把所有的热情和全部的爱奉献给了自己,他自己也从英子身上享受到了母爱般的柔情和刻骨铭心的爱。但是,灭顶之灾,兆龙却没有回天之力挽救英子的生命,令他遗憾。

兆龙边想边抚摸着身上英子为他织的毛衣,虽然没有织完,后面是费青青完成的,但兆龙总感觉带着英子的气味,总感觉到英子就躲在毛衣里面,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兆龙拿出藏在裤边的烟,火柴被收走了,他从被子里撕了一些棉花,搓成卷,用鞋底在地上搓火,棉花热了,用嘴一吹,将烟点着了,在烟云中,兆龙觉得:只要自己好好地活着,英子才能心安。眼前的事,是按英子的遗愿去做的,至于结果,兆龙没有去想,即使走错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兆龙感觉到英子在甜甜地笑。

兆龙检提了,起诉书上只有老华子这一件事。罪名是流氓罪,依照规定,费青青请了律师告知兆龙:刑法第一百六十条,聚众斗殴,寻衅滋事,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但是,1983年9月2日公布施行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对携带凶器进行流氓犯罪活动,情节严重的,或者进行流氓犯罪活动危害特别严重的,可以在刑法规定的最高刑以上处刑,直至判处死刑。兆龙的起诉书上标明情节严重,可能要判十年至十五年的刑期。这是严打期间共有的特征,希望兆龙有此思想准备,并表示:努力争取辩护,并代费青青问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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