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水洼大队一块插队的知识青年有几十个人,磐磐要求把她安排在一个寡妇家里。寡妇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和磐磐年龄差不多大,一个比她小点。寡妇家有里外两间房,磐磐就住在里间的小屋里。磐磐和她们母女三人处得很不错,她们待人纯朴实在,对磐磐很好。
白天,磐磐和老乡们一同在地里干活(主要是种粮食),晚上有闲暇时间她就读书,那时她经常到三姨婆家借阅各种小说和其他书籍。三姨婆是哲学家冯友兰的夫人,他们的女儿冯宗璞也是知名女作家,她们都特别支持磐磐好好读书,充实自己。磐磐按时借书、还书,贪婪地阅读了大量书籍,她的文化素养很快得到了提高。她也想:我不能一辈子在农村当个农民修地球,我还要有理想,有抱负,将来干一番事业。
两个儿子和我同住
大约过了一年多,中国人民大学“五七干校”在刘家站盖起了一排排整齐的红砖房。原来锦江镇留守处的人都搬来干校居住,我们家也分到了一间房子。以前每半个月才能回家看一次孩子们,有房子后,我们就可以每天生活在一起了。我的两个儿子进入“五七中学”上学,我也被选为“五七干校”子弟小学的语文老师,教五、六年级的小学生。我们的校长是原人大教务处的副处长江农,教导主任是原人大附中的校长关伟。重新回到课堂,我抑郁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孙宁(左)和孙名(右)在“五七”中学时留影
大家都搬来刘家站后,干校食堂的伙食也有了很大改善。开始建校时,每顿都是一汤一菜,或可怜地添加几片肉,若能吃个咸鸭蛋就很不错了。后来,干校的副业逐渐扩大,自己动手养猪、种菜等,伙食自然随之提高,每顿有两三种菜可供大家选择了。
刘家站到鹰潭通火车,两地只有一站之遥。在休息的日子里,有了闲钱的老师们常常带领全家去鹰潭住旅店,在那里玩一天,改善一下生活。鹰潭通往南昌,是个重镇,也是去福州的中转站,地理位置还比较重要。鹰潭有好几条街道,很多商铺、饭馆,还建有一个公园。那里还驻有部队,而且医院也比较有规模。
磐磐插队走后,我家的生活也宽裕了一些。原来我们四口人分住两处,生活靠我一个人每月70元的工资,往往到月底钱就用完了。每次,好心的食堂管理员陈晓东就会先借给我点饭票,让我的生活能够维持下去,下月的工资一拿到手,我就马上还上。
两个孩子与我同住后,生活开销也节省了许多。有时我们也会出去奢侈一下,去趟鹰潭镇,痛快玩一天。在那儿吃吃小笼包、豆腐脑、炸豆腐什么的,他俩也特别高兴。
回京之途
一天,我接到北京来的通知。从通知上得知,原来那个老红军吴××的儿子是个盗窃犯,已经被抓起来了。为了解他的案情,需要受害人去做旁证,以便判定案情的轻重。于是放暑假时,我趁机回了趟北京。
和我同行的是江农同志和周风文同志,我们乘坐的是硬席车厢,由于车厢里特别拥挤,天气又炎热,热得我们汗流浃背,当时我索性就只穿了一条打了补丁的短裤和一个背心(平时,我们劳动时也是这么穿的)。我带了几件像样的衣服,放在一个手提包里,还有点钱。衣服准备快到北京时再换上。身上的裤兜里只装了火车票,以备查票,还有10元钱,以备路上买饭用。
火车每到一个大点的车站停留,车上都有很多人下去,到站台上的水池冲凉。火车到达杭州的前一站,我也实在忍不住了,就下车到水池边冲了冲脚,洗了把脸。没想到,我洗完一转身,发现火车已经开动了。车门还没有关上,列车员伸手让我拉住他跳上车,可我刚用水冲了脚,脚下直打滑,还穿着人字拖鞋,根本跑不快。火车逐渐加快了速度,我已经无法再跟上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到车站办公室去说明情况,请求他们给我车上的同伴打个电话,告知同伴把我的手提包放在杭州站,我到杭州站时再取,他们很热情地答应了。我又等了一趟火车,等我到达杭州站时,杭州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我的同伴说把我的手提包带回北京了,让我到京后再取。天哪!身上的穿着让我非常尴尬,但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同伴说的做,于是我又赶紧搭晚上的火车到了上海。
我本来想,到了上海去找我家的一个亲戚——欧阳仙表妹。磐磐回北京插队路过上海时,曾去欧阳仙家住了几天,她们都很热情地招待了磐磐。可我又一想,我跟欧阳仙并不熟,她曾经是很有身份的人,当过上海市财政局的副局长。1957年“反右”后,她可能有些言论不妥,才被免职的。即便这样,她在生活上也很讲究,住的房子也比较豪华。看看我现在的狼狈样,还是不去麻烦她的好。这样想着,我就在上海找了个小旅店,租了一个床位。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逛旧货商店,买了一双塑料鞋、一条人造棉裤子和一件衬衫,准备回旅店洗洗再穿。
我走在路上,不时地有人看我,他们肯定想这人怎么这样打扮,也不像农村来的,尤其是手上还戴着一块大金表。金表是孙泱留给我的,它和我当时的穿着很不相称。在刘家站时,老乡就说我们下放的人“穿得破,吃得好,手上戴着大手表”。在20世纪60年代,能戴上手表,尤其是金表,那就不是一般的人。所以,在上海街上看我的人,肯定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
我身上仅有的10元钱基本上都用来买衣服了,吃饭就只剩下2角钱了,我只能买了个烧饼、馒头和一碗稀粥,最后我身上只剩下了四分钱。幸亏我有火车票,上车后我再也没吃过饭,只是不停地喝白开水,因为火车上的水是免费供应的。
到了北京,身上的四分钱又把我难住了。因为坐电车需要五分钱,如果到西郊的中国人民大学就更贵些。我打算去找孙泱的六姨任均,她住在虎坊桥。于是,我就步行到了六姨家,在她家住了一夜。她给了我10元钱,这样我才能乘车回到中国人民大学,住到了人大招待所。
回京认领财产
吴××的儿子是个惯偷,偷走了好几家的财物。他在一次行窃时被逮住,等我回到北京时,已经将他绳之以法了,关在海淀监狱。从他家里翻出来许多赃物,都被摆放在人大的大教室里进行失物认领。
人大“军宣队”的同志让我认领自家的东西,我仔细找了找,但除了孙泱的两件大衣和我的几件衣服外,我家其他的大量物品已不知去向。可能他已经变卖,钱已被挥霍掉了,所以无论我说还有什么物品,他都不认账,他只承认偷了我家2000元定期存款,因存款到期,他就取出来花光了。关于这2000元存款,“军宣队”决定每月从吴××的工资中扣20元给我,直到还清为止。但中国人民大学解散后,吴××被分到了北师大,未还给我家的钱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不管怎样,当时我家每月又增加了20元钱,日子就更好过了些。
调回北京
大约又经过半年多的时间,1972年中央指示撤销人大“五七干校”(注:因为要撤消人大,所以我们先撤回,其他干校成员继续留守),社会形势发生了变化。据说,本来国家是要把中国人民大学给江西的,可江西省委不愿接收,他们嫌人大老师们的工资太高,他们负担不起,就拒绝了。中央就决定把中国人民大学撤回北京。很多教职工原也准备在江西安家落户的,当“五七干校”房子盖好后,都自己打造了家具,布置自家的小窝,都万万想不到能再回到北京,大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