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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缘--任光英回忆录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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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化抗敌

姥姥决定带着妈妈和小舅去宣化找姥爷,她替姥爷提着心。可爷爷说姥姥如果去最好先不要带孩子,姥姥只好把小舅寄养到娘家,只带着妈妈走了。辛老爷子也想把妈妈留下,可又怕把妈妈留下反而危险,最后还是让儿子把姥姥和妈妈送到北京上了火车,自此妈妈对任家开始有了好感。

到了宣化,姥爷把姥姥和妈妈他们安排在一个新打的土窑里,里面的白粉还是湿的,姥爷说是工友们连夜赶着打出来的,姥姥认为只要能和姥爷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别的都是小事。

很快姥姥就凭着她的能干和其他工友们的家属打成了一片,有从香河来认识妈妈的人都叫她老任太太,所以家属们也跟着叫她老任太太,其实这样的尊称无论在村里还是矿上都不大合适,可姥姥就是喜欢人们这么叫她,她喜欢有文化的人,也喜欢文化人的称呼,最要紧的是无论谁看姥姥的行事,都不信她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地道农村媳妇。

姥姥是个闲不住的人,来到矿上没几天就把矿工们住的地方转了个遍,就连日本人住的地方她都偷着去看了看,后来姥爷知道了,告诉姥姥那一带住的全是日本技术人员和家属,

日本兵都住在兵营里。日本女人经常背着他们的丈夫和矿上的家属来往,他们的孩子们也经常和矿工的孩子们一起玩,让姥姥放心和他们打交道。

在矿上住久了姥姥发现,矿工们的袜子破得特别快扔得也快,于是姥姥就联系了一块住的几家女人商量着先揽些针线活干;姥姥先给姥爷用旧袜头结结实实缝了一双布袜子,矿工们看了都争着要做,后来姥姥就派专人去工棚去收活儿让家属们做,多少也能有点进项。再后来姥姥和妈妈真的按姥爷说的揽了日本女人的绣活,做起了日本人的买卖,还学会了不少日本话,姥爷还和妈妈他们开玩笑说:“你们做的大大的好”。

妈妈爱吃豆芽菜,矿上却很少有卖的。姥姥就想自己生豆芽卖,可生豆芽的豆子得到山外买。当时姥姥他们住的地方叫馒头山,得到狼尾巴沟外边去收绿豆,那时狼尾沟狼很多,经常天还没黑狼就成群结队的出来了,就是姥姥他们住的地方天一黑也少不了有狼出没。姥姥他们每次收绿豆都是天一亮就出发,天不黑就得赶回来,要不半道遇上狼群就麻烦了。一次姥姥他们半道躲在山洞里蔽了会儿雨,回来晚了真就遇上了狼,一大一小两只狼堵住了她们避雨的洞口,要不是姥爷他们拿着电石灯去接他们,肯定出麻烦了。

姥爷他们晚上经常要开会,姥姥就给姥爷他们在门外站岗放哨。着了急妈妈还帮姥爷他们送信呢!姥姥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平时姥姥一出门就把妈妈反锁到家里,说是怕有狼来,可妈妈从来就没见过狼。

宣化抗敌

有一年快腊八了,姥爷他们又要开会。妈妈早早吃了饭就到邻家串门儿,邻家婶子做针线活,妈妈和邻家的小弟一块扒蒜皮,准备泡腊八蒜;蒜扒完了,妈妈把蒜皮收到簸箕里放到了门口就自己绣花,不知什么时候妈妈抬头发现小弟和簸箕都不见了,就知道事情不好,赶紧叫婶子叫了人出门去找,只见门外的坡前蒜皮撒了一地,血迹斑斑,小弟早已没了踪迹,邻家小弟是倒蒜皮的时候让伏在坡下的狼叼走了。

当天晚上妈妈就吓着了,全身发热净说胡话,姥爷请大夫看了也没管用。大约过了十来天,妈妈才缓过劲儿来,可不知为什么眼睛看东西就像隔层纱,而且越来越严重。后来妈妈的眼睛上竟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白膜什么也看不见了,姥爷请矿上的大夫给妈妈看了说:是惊吓加风寒引起的眼病,得慢慢治,而且治眼时会很痛,怕妈妈挺不住。

大夫每天来给妈妈扎针,还用药水给妈妈洗眼睛,为了不当一辈子瞎子,妈妈一直咬牙强忍着。每次洗完眼妈妈都疼得整宿睡不了觉,眼见着眼上的膜越来越薄越来越小,就剩瞳仁边上一小点的时候,妈妈再也受不了,嘴唇咬出了血,一下子疼得晕过去了。姥姥看着心疼,大夫也怕出错干脆就此罢了手,从此妈妈眼上就落下了一小片白,细看点什么东西就得斜着眼,成了妈妈终身的遗憾。

妈妈的眼睛不好了,就不再绣花了,跟着姥姥他们缝袜子。可只要姥姥、姥爷不在家即使有别的孩子和她做伴,妈妈也一定得让姥姥把门反锁上。

一九四五年矿上闹伤寒,日本鬼子的兵营里也被传染了,眼看着日本鬼子从兵营里往外抬人,兵营周围到处都撒了白灰。姥爷说:“矿工们也有被抬走的,都被拉到沟里处理了。”妈妈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过几天从不生病的姥姥也病了,大夫说像是得了伤寒。姥爷怕被日本人知道了,也怕传染上街坊邻居,没敢告诉任何人,连夜让妈妈提着电石灯背着姥姥就进了馒头山的深沟子里。那有姥爷他们曾经用过的一个山洞,妈妈从前送信也来过。洞口很隐蔽,不到洞口都看不出来,里面有一间房大小,有个大铁桶改的炉子,旮旯里堆着一堆煤,还有个借坡挖的地灶,支上锅就能做饭。后来姥爷又给妈妈和姥姥送了一袋子小米几个咸菜疙瘩和一些土豆胡萝卜什么的,姥爷临走时把炉子给妈妈点着了放在门口,用盛满水的汽油桶把洞口堵了,还告诉妈妈说千万不能让炉火灭了那是防狼用的,狼见了火就不敢靠近了,还要妈妈把姥姥照顾好,他矿上的事忙,得过阵子才能再来了。姥爷走后妈妈看着躺在草堆里的姥姥,和黑洞洞的山洞真想哭,可不行啊,她现在是姥姥的救命草,不能哭!况且就是哭也没用,整道沟里兴许除了狼连一个人都没有。

白天妈妈要忙着给姥姥喂饭喂药、接屎接尿,还好过,可到了晚上连个灯都没有,听着洞外不时传来的狼嚎声,妈妈除了害怕还有些不习惯。妈妈打小就干惯了活,从来就没早睡过,睡不着的时候,妈妈就看着炉火想心事。以前忙的没时间,现在有空了,妈妈最开始想的是二姨,因为二姨最疼妈妈也最巧。在家时老是把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姐仨的衣裳虽然是自家染的粗布做的,可什么时候都让二姨改得合合适适的,就连村里在北京开纺织厂的赵家媳妇都佩服二姨这么小就有这么好的活计,还让二姨给做了一件花洋布棉袍呢!可二姨就是命不好,偏偏遇上那么厉害的婆婆,也不知二姨现在还受不受气。又想大姨肯定会经常去看小舅,给小舅送好吃的。还想大舅在北京当学徒,他们到了宣化,大舅就连个走的地方都没了,怪可怜的。比起来还是自己好。这么大了还能守在姥姥身边。妈妈偶尔也想起任家的人,想着太爷爷对她的好,可就是想不起爸爸的模样,因为妈妈尽管在任家住了一年,可从来就没敢正眼看过爸爸几眼。

姥姥他们在山洞里住了大约两三个月的时候,姥姥的病有了起色,不但能自理了,还能帮着妈妈看锅了,可就是头发都掉光了,身子还发软,带来的两双鞋妈妈早就做完了,没活干姥姥就开始和妈妈聊天。姥姥说:“你姥爷是外乡人,是我见过的最年轻的教书先生,和姥姥家住邻居,姥姥喜欢读书认字的人,先生会画画,姥姥就经常去求先生给画绣花的花样,先生喜欢姥姥漂亮,手也巧,纺线、织布、绣花样样行,最主要姥姥还是个大脚丫,为这,姥姥才一直没嫁出去,而姥爷却最不喜欢小脚女人”,姥爷说:“中国女人最先解放的应该是自己的脚。”就这么我妈妈的姥爷托人说媒和姥姥成了亲。当初太姥姥还怕姥姥嫁不出去呢,姥爷比姥姥大几岁,结婚后处处都让着姥姥,家里事也都由姥姥做主。虽然姥爷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可姥姥知道姥爷是能干大事的人。家里事姥爷什么也帮不上,尽让姥姥跟着瞎受苦,可姥姥从不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