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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人生路--施礼明回忆录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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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所在的工厂里有三个部门,一个是我们机械加工部门;另一个是自行车链条制造部门,这个部门全是女工;外面还有一个部门是轧铜的,就做铜皮。这三个部门的人不能擅自互相来往、互相接触。各车间之间虽然有门互通,但是大家从不敢擅自沟通和进行任何自由活动。

对于这些青春年少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有些不人道,压制了他们本该有的如花般的情窦。大家整天扑在工作上,早出晚归地工作,一心一意,思想上也就没什么过多的想法了。这也正是资本家所希望的。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资本家想尽一切方法,安排我们学习,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他们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当时我没有想太多,只想着努力工作,勤奋学习,把每个机器,包括小零件的英文单词都用心一遍遍去背,一遍遍去学习发音、拼写。“功夫不负有心人”,拼命地工作、学习,才使我以后有了事业上的顺利发展。

有件事至今想起,都会让我胆战心惊。这是我去该厂半年以后发生的一件大事情。这个工厂原先的老地方是在上海庆安(现在的徐家汇)一个住宅圈里,是一个棚户房。1947年2月27日深夜,正是大家熟睡的时间,厂区一片漆黑,安静得连风划过的声音都那么清晰。突然间,天空一片火红,随着就是滚滚浓烟腾起,只听有人喊“着火啦”,顿时,安静的夜空一下沸腾起来,大家都来不及穿外套,甚至赤着脚就朝楼下奔去,安静整齐的寝室刹那间混乱不堪,被踢翻的脸盆声、叫喊声、各种器皿的撞击声,如凝结的空气突然爆炸,响彻夜空。那一刻,我脑子里是空白的,胡乱地披了件衣服,就随着惊乱的人流朝楼下跑去,不知道那时的我为何如此镇静,没有惊叫一声,只是思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逃出去的工友站在不远处,望着曾经工作生活的地方,慢慢消失于烈火中,心中的伤感油然而生。大家都互相问候彼此,以确保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师兄呢?师兄呢?”我一下子惊醒过来,随着大家喊起来,问旁边的人有没看见,得到的答案让人撕心裂肺,两个师兄(姚奎生和葛振华)在阁楼上,因为动作慢,没有逃出来,被大火活活烧死了。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后来也不了了之,人们也逐渐淡忘了。

对于为什么着火,至今还是一个谜。不过后来听人说过,是资本家自己放火烧掉的,这让我大为惊讶。资本家投了保险,为了拿到保险金,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不过这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迁址后的工厂

自此之后,工厂就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是现在上海自行车厂的链条厂所在地,位于上海的大西路(现延安西路)。搬到那儿以后,全新的厂房,要比原来的老厂房大得多。厂房旁边就是养牛场,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件无比高兴的事,因为厂方说到那以后我们每天早上就能喝到牛奶了,实际上没有这个事。他们说的牛奶,就是很稀的奶水,可能是牛奶提炼奶油后剩下的又加了水的奶。但当时我们想,喝奶水比喝白开水还是有些营养的,这也许是自我安慰吧!

厂里对我们还好,逢年过节,就拉我们到外面吃饭去。第一次尝到了洋人吃的东西,称为西餐。他们还给我们发过一些衣服,一般是工作服,如外面穿的罩衣、短裤等。

慢慢的,我开始操作万能工具磨,后来又操作牛头刨,再后来就开车床,叫车工。所以我在这五年里学的技术真让我受用终生,最后到人民大学时我已经是六级车工了。

工厂搬迁之后,厂区和宿舍就分开了。宿舍就在延安西路的上海西站铁路的虹桥附近,现在那边有三座独栋的别墅,我们当时的宿舍就在那儿。一层有好几间房间,一间房间里住五六个人。宿舍条件不错,周围环境也很好,有花园。楼间距很宽,每天我们都能晒到太阳,也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宿舍搬到那儿以后,与厂区也有一段距离了。所以我们每天上班就得乘坐厂里的卡车,早上把我们拉过去,晚上再把我们送回来,每天都单调地重复着。虽然住的条件还算不错,但我们还是未得到自由,里面每天都有人看管,我们也不能出来。

从那时候开始,学习就在厂区那边了,学完了以后我们才回去。不过每天不会学到很晚,九点之前就结束了。业余活动也逐渐减少了,到后来就基本上没有了,也没有人去组织。像什么打篮球、打乒乓球也没有条件。

除了少了份自由,其他还算让人满意。每天吃的也不错,有荤有素。当时的工作也不用担心什么,穿的也可以,还可以学到技术。那时候我除了自己花销,还可以给家里一点钱补贴家用,家里对我也 放心。

尽管那段时间辛苦了一点,精神上的压力大了一点,但相对于我学到的东西,真的是沧海一粟,算不上什么。后来我们几个师兄弟在一起时总会经常回忆起那段时光,大家共同的记忆就是剥削比较厉害,我们干着熟练技工的活,只拿学徒的工资,每个人精神上的压力也比较大,但是我们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是大家一致认可的。

前边说过,每逢周末休假,必须有家人来接,记得第一次休假不是母亲来接的我,是我小姨的公公。我们搬到新厂以后,小姨已经结婚了,她的家离我们厂只有两三站路。所以她的公公,每月到休假的时间就来接我,签完名,我就算自由了,急忙坐着公共汽车回家了。

那个时候回家只有一天,所以那一天特别兴奋。我通常会找朋友一起玩玩,母亲也会做我喜欢吃的,虽然还比不上厂里的伙食,但那种家的味道是非常难得的。一天时间转瞬即逝,总感觉是不够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我依依不舍地与家人一一道别,就前往工厂了。

在工厂吃饭的时候,工程师也跟我们一起吃,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旁边有服务生给添饭,给他们上菜。

那时人人都盼望着解放,解放了我们也就自由了。后来放假也不用家人来接了,住宿舍也不会有人监视了,可以自由来去,其他的活动也多了一些。到了晚上,我们还经常去游泳、溜冰。也有年轻人开始谈恋爱、约会了。

有时会有人专门组织一些活动,比如吹口琴。当时我也兴致勃勃地参加了,因为有人教,工会对这件事也很支持。闲下来总是不好的,年轻人去学的也不少,有的吹得好,我就吹得一般,只是为了给生活增添一种乐趣罢了。

在工厂的那五年,对我的影响还是比较深的。工厂算中等规模,解放前上海地下党对我们就很重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工厂里开始有了地下党,我有一个师兄就组织了一个足球队,在当时也算是地下党的一种联络的方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解放之前,社会动乱,工厂因此也停办了一段时间。就在这期间,我参加过一次活动,我的师兄在家里组织的一次会议,一共七八个人,这次会议主要是商讨如何保护这个工厂。后来我们这个组织还参加了上海的工人协会,也就是一个地下党的外围组织。

因为这事,还引出了另一件小事,在这儿顺便谈一谈。

解放以后,我写自传时,如果提到这个事,我就是离休干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在自己的自传里提起好的东西,反而有什么问题都提上去,分析批评,以示进步,所以我就没提自己参加过护厂、工人协会等活动。后来同事说,要评离休干部,就要找根据。他有文字资料,而我没有,如果档案资料里面写到这个事,就可以享受离休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