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国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说道：“首先，我们银城市委市政府热烈欢迎王书记和戚市长的到来，大家鼓掌欢迎。”
众人纷纷鼓掌，满脸热切地看着两个人，仿佛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亲人。
其实银城的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复杂，王洪文和戚海帆作为白山市的一二号人物，等于是这个地方最有权力的两个人，他们的话可以决定在座大部分人的命运，所以大家都渴望接近他们手中的权力，但对权力又有着天然的畏惧，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反而惹恼了他们，所以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掌声过后，顾正国继续说道：“请我们王书记给大家讲几句，给同志们鼓鼓劲，大家欢迎。”
众人再次热烈鼓掌，仍然是用充满期待的热切眼神望着王洪文。王洪文往下压了压手，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带着眼睛和耳朵来看的，来学习你们银城发展的经验的，嘴巴我就没带来。本来是不打算说什么的，免得贻笑大方。但既然大家希望我说两句，那我就说两句吧。我就一句话，没什么好说的，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就对了，实业兴邦，实干出成绩。
银城这两年的经济发展变化有目共睹，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这些都是用事实说话的。在此过程中，我们有成绩，但是也有问题，譬如前两天就发生了常务副市长携款潜逃的事情，让我们白山市委市政府痛心疾首。丢人哪，说实话，非常的丢人，我们白山市委也将面临省委追责的压力。堂堂一个常务副市长，副处级国家干部，监守自盗不说，还携款潜逃。
而且方志敏这家伙还是个裸官，我很想知道，现在我们银城的干部队伍里，还有多少裸官？对于裸官现象，我们必须严查，绝对不能姑息养奸，严肃处理。这些裸官简直就是汉奸卖国贼，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把自己老婆孩子和亲戚都送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那些国家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自己在国内大肆贪腐，随时准备跑路，根本就没有做工作的想法。这种人，比卖国贼还要可耻可恨！
从今天开始，全市范围内严查裸官现象，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手软。自己是裸官的，我奉劝他们一句，赶紧主动交代，把老婆孩子什么的都叫回国内来，不然饭碗就要丢了，我看他们拿什么来供养国外高消费的老婆孩子。”
王洪文越说越激动，说完眼神十分严厉地环视了众人一眼，那些心里发虚的人手脚都颤抖起来，这回看来是动真格的了。自己是赶紧带着细软跑路呢，还是主动坦白交代，把老婆孩子叫回来。国外的高消费不贪腐怎么够用呢，靠工资根本就养不起呀。
“我言尽于此，这次就说这么多了，好了。下面请我们戚海帆市长说两句，大家鼓掌。”王洪文给戚海帆一个表演的机会。
其实这次王洪文没想跟戚海帆一起下来调研，戚海帆说是要去银城调研，结果他一想这不行，银城现在是整个白山的经济发动机，政绩斐然，眼看着就要一跃成为白山地区最具经济发展潜力的县级市，他这个白山市的一号人物自然不能落后了。
更何况这几天常务副省长余震南的母亲、儿子和儿媳都在银城，还有发改委的主任唐万年，必须去拜访一下啊，认识这些人对自己的仕途总是有好处的，一定要摆出一个姿态来，所以王洪文也跟着一起来了，搞得银城市委市政府如临大敌，诚惶诚恐，不得不高规格接待。
“各位同志，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接着王书记的话题往下延伸一下。”戚海帆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银城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对银城这几年的发展，我们白山市政府是非常满意的，这都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努力工作，勤勤恳恳，各位认真敬业的态度是分不开的。但是……”
戚海帆的但是也来了，其实领导讲话，开篇肯定是要表扬鼓励的，后面的但是才是重点，大家等着的也是这个但是，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倾听。
“但是确实也出现了很多问题，不仅仅是贪腐，还有干部队伍的庸政和懒政现象就十分严重，思维观念跟不上经济发展速度，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现象有没有你？有的。银城搞的这个干部回炉班我看就很有新意，谁说干部只许上不许下的。你不好好干，照样得往下撸，甚至一撸到底。这个干部回炉班我们准备在白山市其它市县推广，懒政不作为的干部坚决不用，要想当干部，就得拿出拼命工作的态度来，想在干部队伍里混日子，门都没有。”戚海帆声色俱厉地说道。
说到这里，戚海帆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秦风说道：“但是你们银城是有福气的，出现了一位优秀的副市长，勤劳肯干，兢兢业业，而且敢于大刀阔斧改革，非常的有锐意进取的精神。这个副市长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那就是我们秦风秦副市长，在这里，我要特别表扬一下秦风同志，感谢他为银城招商引资，经济发展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大家跟着我鼓掌致意吧。”
戚海帆率先鼓掌，搞得秦风特别不好意思，满脸那为情。其他人见市长大人鼓掌了，也只能跟着鼓掌致意，但这个掌声的意味却很复杂，好像银城发展都是秦风的功劳似的，很多人心里就不服气。
而且王洪文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目光不善，戚海帆这是在抢人啊，从他手里抢着拉拢人，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第1575章 领导艺术
第1575章 领导艺术
领导说是只带着眼睛和耳朵来的，只做简单的发言，可一说起话来就洋洋洒洒，说起来没完，激情洋溢，情绪很激动。
戚海帆说完，王洪文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不由得又多说了几句，这次王洪文不光表扬了秦风，还表扬了银城市委书记顾正国和市长尤天亮领导有功，识人用人有过人之处。然后有表扬了其他几位在座的常委和基层干部，皆大欢喜。
大家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觉得还是王书记英明，没有把功劳都记在秦风一个人身上。银城的成绩有目共睹，肯定不是他秦风一个人的功劳，没有顾书记的领导，没有尤市长的认真敬业，以及下面这些人拼死干活，银城能有现在这个成绩吗。
碰头会开了两个小时，王洪文及时宣布会议结束，要求尤天亮和秦风等人陪着他先去北湾乡调研，搞得尤天亮和秦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北湾乡这个贫困乡有什么可调研的，整个乡镇穷得叮当响，几乎是银城经济最落后的一个地方，要去调研也应该去东桥镇才对呀。
可是领导说要去北湾乡，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陪同驱车去了北湾乡。
北湾乡距离银城三十公里，整个乡全部是山区，除了基础农业，没什么像样的经济产业链，本身又缺乏水源，农业也是靠天吃饭，实在是让人看不到什么希望。当年发改委主任唐万年就是在这里插队，他插队的时候这里是这个屌样子，现在几乎没多大改变，人还是那么懒，经济还是那么落后，乡镇上只有一条主街道，看上去让人只有心酸。
之前银城市政府会议号召北湾乡发挥山区优势，种植耐干旱的柿子树和各种果树，以及一些耐旱的经济作物，树苗由市政府垫资，技术由市农业局的技术人员指导，北湾乡政府也认真履行了职责，大力号召全乡种植经济作物。
可结果呢，有的地方领了树苗后就扔在地里，也没怎么管，技术员下来指导，村民也不怎么配合，这些树苗最后都死在了地里。有的地方的村民倒是热情很高涨，积极配合，大力种植，然而三年后果树丰产，但是最终的销售却出了问题。
首先交通就很不便利，果子丰收运不出去，运出去的也没找到销路，市政府也想了很多办法，但就是卖不出去。果子就这么一筐筐扔到了路边，甚至是喂了猪，烂了大街，人都不爱吃。轰轰烈烈的扶贫农业就这么宣告失败，果树全部被砍伐掉，当成了柴禾烧，让人心疼得直掉眼泪，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自从有了这次失败经历之后，北湾乡上至乡镇府，下至村民都不再相信政府号召了，对政府也不再信任，政府说的话就是狗屁，甚至有对抗的情绪。从此之后，北湾乡又回到了老路上，每年都是申请扶贫救济款，而且扶贫还理直气壮的。
北湾乡无论是乡党委书记，还是乡长到市里要钱，都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要钱要得跟大爷似的，不给钱就不走，搞得银城市政府一点脾气都没有。有几次秦风遇到北湾乡的党委书记来申请扶贫款，看到他那副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几次都想动手揍狗日的。好在北湾乡的人没来找秦风要钱，要不然按照秦风的脾气，一顿臭骂都是轻的，搞不好大嘴巴子都上去了。
王洪文和戚海帆在北湾乡跑了几个地方，最后在北湾乡政府开了个会，这次调研就宣告结束了。结果临走的时候，北湾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一起哭穷，意思是白山市能不能再给拨一点扶贫款，要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王洪文和戚海帆当时的脸就拉了下来，显得十分的恼火，也很被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面的人给自己哭穷要钱，作为领导总要体谅下，可是白山市财政也不宽裕，给了北湾乡，那别的乡镇是不是也来来救济，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就别想安生了。
秦风有点忍不住了，黑着脸看了眼北湾乡的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不悦地说道：“你们北湾乡是怎么回事，每次见到你们都是哭穷，不是要钱就是诉苦，好像全天下就你们最苦，你们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我们是穷啊，这不是没办法嘛，你看看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要啥没啥，到现在很多地方的村民还是一家穿一条裤子。我们也想让他们尽快脱贫致富，可是环境实在太恶劣了。北湾乡比不了东桥镇，秦市长，我们不得不说你偏心，所有招商引资的项目你都给了你们东桥镇，我们北湾乡是什么都没落下，不跟市政府要钱我们跟谁要呢？”北湾乡党委书记赵大河说道。
秦风一下子就怒了，差点暴走，说道：“什么叫偏心？你们才是北湾乡的主要负责人，自己不去招商引资，什么都靠让别人给你送到嘴边上，你还理直气壮的。我还告诉你，这种输血式的扶贫以后银城市政府不干了，全靠你们自力更生。每年吃救济款，自己都不觉得害臊，还理直气壮的，政府养着你们是养猪吗？养猪还有价值，养你们何用？”
“秦市长，这话太难听了吧，我们是人，怎么可以当成畜生看待。你作为市一级领导，怎么能这么侮辱我们。”北湾乡乡长反驳道。
王洪文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怒斥道：“够了！这次调研到此结束，回去后我们召开会议，专门研究扶贫工作。对这种越扶越贫的政策，的确是要好好研究研究了。”
扔下这句话，王洪文大步往外走去，其他人见书记走了，自然也跟着大步离开，头也不回，这个地方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走到停车的地方，王洪文冲着秦风招招手，说道：“秦副市长，这次我们调研的下一站是东桥镇，你是东桥镇人，这次就由你来带路了。你坐我的车，路上我正好跟你聊聊。”
秦风终于明白了，王洪文和戚海帆最终的调研目的地其实是东桥镇，具体来说就是秦家庄，北湾乡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这个地方来了除了生气，不会有任何的收获。王洪文和戚海帆下来，其实还是冲着唐万年和孙柔来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领导艺术吧。
第1576章 精神贫困
第1576章 精神贫困
一行人陆续上车，前面还是一辆警车开道，之后是尤天亮的车，然后是戚海帆的车，王洪文的车跟在戚海帆的车后面。秦风坐在王洪文身边，脑子飞快地转动，这次市委书记和市长下来调研，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王洪文眼睛盯着车窗外，一路看着路边飞闪而过的风景默不作声，也在暗自揣摩着自己的心事。只是作为一个地级市的一号人物，他脑子里想的问题和秦风脑子里想的问题肯定是不一样。白山市有六百多万的人口，这六百万人都要吃喝拉撒，都要求发展求温饱，作为白山市第一责任人，他自然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来。只有干出成绩来，他才可能更进一步，进入副省级干部的序列里。
这一点他和戚海帆是一致的，大家都是地厅级干部，谁能抢先一步成为副省级干部候选人，谁就在仕途上领先了一步。因此两个人既是合作关系，也是竞争关系，明里暗里都有争斗。
“秦风，你对越扶越贫这个现象怎么看？”王洪文突然扭过头，眼睛盯着秦风问道。这个问题既是考量，也是一种询问和探讨。
对这个问题，秦风确实思考过，他有他的想法和作法，可是执行起来有难度，首先在政治上就不正确了。其实秦风的风格一直在政治上都不怎么正确，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不惯任何人的毛病。北湾乡老百姓算是弱势群体，在政治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倾向与同情和帮扶弱势群体，可是这往往造成的后果是越穷越横，我弱我有理的现象。之所以成为弱势群体，主要原因还在于自身，精神上的贫困才是最可怕的。
“我倒是想过办法，可是就怕市委不同意。这么说吧，以前东桥镇比北湾乡也强不到哪里去，现在之所以发展这么迅速，跟人的思想观念慢慢在起变化有关系，人精神上不脱贫，观念上不转变，只会‘等、靠、要’。而且还越来越理直气壮。今天北湾乡这些干部的嘴脸你也看不到了，那叫一个又穷又横，伸手要钱还要得理直气壮的。
领导干部都这个觉悟，更别提老百姓了，北湾乡的老百姓是什么生活态度呢，那就是吃饱了饭，蹲在墙角晒太阳，一天啥事都不干，等着别人送救济送温暖。有些盲流子连自己家的地都懒得种了，寅吃卯粮，能活一天算一天，我都怀疑这些盲流子心里想着市里或者乡里派人来帮他们家把地种了，再帮着收了，放进他家的粮仓里。”秦风气愤地说道。
王洪文苦笑道：“这有点言过其实了吧，有没有这么严重啊，还真有每天等着救济的群众啊。”
“一点都不夸张，我下乡的时候见到这种现象太多了，真是恨其不争，这些人的脑袋已经坏掉了。从上到下都是这种风气，你说怎么办？根源在哪里，根源还不是在这个脑袋里吗。”秦风继续说道。
王洪文道：“既然这种现象已经病入膏肓，那就要改一改政策了。我的意思是，先修路，改善特别贫困地区的交通和基础设施，像北湾乡的乡村公路就必须修一修，还有就是兴建农林水电等基础设施，解决了这些基础性问题，再引导村民自发致富。我就不相信，北湾乡的人就要这么愿意受穷。”
“王书记，你说得不错，可是修路架桥，农林水电等基础设施这都需要钱，北湾乡是拿不出钱的，银城市政府财政也吃紧，这次我申请来的路桥款，主要是打造旅游干线，北湾乡不再考虑范围内。再说了，就那点钱，修路都不够，哪里还能匀出来给北湾乡。”秦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