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就一副越挫越勇的性格,此刻才明白昨晚卢博文跟她一席畅谈中提到的一些当时她不理解的事情,代表着什么了。
因为即将上任,郑焰红当然要去卢博文那里辞行顺便取经,坐下之后卢博文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道:“丫头,这一次出去当封疆大吏,是不是觉得激动的很呢?临走的时候,老爹教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够用心记住。”
“您说吧爹,我一定记住!”满心激动的郑焰红满口答应了。
“有句话叫做‘一朝登峰顶,妄臆我为山’。意思就是说一个人登上山峰,看着广袤的大地山川尽在脚下,就会迷失了自我,以为自己就是那高高的山峰了,这字面解释你一定能领会吧?”卢博文说道。
郑焰红会错了意,还以为老爹在告诫自己不能得意忘形,一当上一把手就忘乎所以呢,赶紧辩白道:“我当然理解了,爸爸您放心,我虽然没当过市委书记,好歹也做了好几年市长了,怎么会跨一个台阶就迷失自我找不着北呢?”
卢博文微微摇头,也不点破她的误会,自顾自接着说道:“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当惯了一把手的人,平常发号施令惯了,一呼百诺惯了,甚至是强制民意惯了,也就会误以为他说的话就代表民意了。
这种人或许因为某种问题不能当一把手了,但多年形成的绝对权威习惯却很难更改,这就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你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都是你不了解的陌生人,言行以及决策一定一定要慎之又慎。切记小心应对,戒骄戒躁,适应环境,不能因为疏忽铸成大错,到时候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郑焰红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满脸的严肃跟她谈这个问题,她依旧乐观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卢博文怕她浮漂做出的警诫,懵懵懂懂的就答应了。
卢博文看着她满脸的激动跟跃跃欲试,终于苦笑着说道:“丫头,不经历风雨难以翱翔九天,自己去闯闯就明白老爹说这番话的意思了。临别再送你一句话,去了河阳,要做到‘勤修行,少用神通,心自在,方容天地。’真做到了,就算你彻底长大了。”
此时此刻,看着一屋子被茶杯里冒出来的袅袅白烟晕染的模糊不已的脸孔,郑焰红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话乃是一种提醒---那个“一朝登峰顶,妄臆我为山”的人并不是她,也许正是邹天赐!
这个人才是代表民意习惯了难以扭转,现在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准备连她的意见也给强迫掉的人!这个推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此次来河阳,看来真是前途莫测了!
一念至此,她不禁不寒而栗,看看今天自己的大总管田振申那种种不正常的举动,以及林媚偏偏就递过来一个桃子,立刻引发眼前这个市委专职党务副书记一开口就撂给她的绝大难题。
这一环扣一环的细节看似毫不相干,仔细推测一下,就不难看出这位“高山”已经有多么根深蒂固的庞大势力了,那种势力范围十面埋伏,几乎已经把她团团包围,连喘口气都需要按照他们划定的频率来进行了。那么,她能不能单枪匹马闯出一片天下,树立属于她郑焰红的绝对权力时代呢?
她咬咬牙,想到今天决不能示弱,必须让这些居心叵测的人看看,她郑焰红不是一个没有丝毫能量的弱女子,想从她手里抢夺那个制高点,也是不太容易的。
正当郑焰红想开口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卢博文最后那句话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了:“勤修行,少用神通,心自在,方容天地。”父亲看来对河阳的局势十分清楚,之所以没有给她讲明,就是希望她能够不辜负省委对她的信任,凭借自己的力量打开局面。
什么叫做“少用神通”?就是在告诫她不要轻易摆出她傲人的后台背景,用自己的力量勤修行,别太计较一时的得失,从大局出发才能掌控一切。
“呵呵,哎呀呀,红旗大哥,你可是比邹市长更加刻薄呀!我气都没有喘匀呢,你就给我拍过来这么大一块板砖,难道想把我直接吓回去吗?那么好吧,我问问你们,既然市里当初挪用了这笔款子,为何事后不赶紧用省里拨来的专项资金弥补上呢?别告诉我你们傻到那么大洪灾没有跟省里申请专项补助。可别忘了我可是干过市长,抓过那杆笔的!”
郑焰红心念一转,心想你们不是小看我是女人么?你们不就是想利用女人气量狭窄容易生气激怒我么?我还偏偏就不上当,就给你们做出女人的弱势来,看看你们这出戏如何往下演。放心吧,摸不清状况前,我绝不会发火,更加不会给省里叫苦,咱们就试试看谁笑在最后吧。
看着郑焰红又是跟阳光女孩一般心无城府的笑着回复了吴红旗,邹天赐眼神里又掠过一丝惊诧,不得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郑书记,事后省里的确拨来了资金,但当时市里正在修建新的政府大楼,连带这个河府大庄园,还有市政府旗下的招待机构都进行了全方位整修,就把这笔款子用了。前段时间才筹集齐了还给了河西区拆迁办。”
“那不正好吗?为什么开发商又闹腾?”郑焰红明知道其中的玄机,要知道这几年房价暴涨,老百姓对于拆迁赔付的需求也越来越高,市里硬生生压了三年的资金,现如今别说按原价还给人家了,加一倍恐怕都赔不下来,她很生气市里这种不光彩的做法,故意问道。
郑焰红的装傻让邹天赐跟吴红旗面面相觑了,呆坐了半天的市委组织部长刘万举突然开口说道:“郑书记,这两年随着城镇化发展,河边的房价一路飙涨,三年前那里是两千左右的房价,现如今已经涨到了接近六千,开发商是按当时的价格预售的房子,但现在拆迁赔付根本不可能恢复三年前的标准,咱们把钱还人家人家也不要了,非得让政府方面出面完成拆迁赔付,人家只要建房土地。就这样,开发商也叫苦不迭,亏了好多呢!”
“开发商跟拆迁户闹纠纷有多久了?”郑焰红问。
“两个多月了。”刘万举根本无视吴红旗的眼色,干脆地回答。
郑焰红敏锐的扑捉到了这个信息,心里一动,似笑非笑的问道:“两个月前就出现纠纷了,当时佟书记还没走,不知道市里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呢?呵呵,总不至于等了两个月就为了我来处理的吧?”
吴红旗为难的说道:“……呃,当时市里开会研究过,佟书记的意思是让政府方面尽快拿出处理意见,遏制事态恶化……后来,市里也给河西区下达了死命令,严防死守杜绝上访、闹访事件。”
第1005回 拖垮全盘的工程
“这就完了?那么赔付问题呢?邹市长,政府方面准备怎么处理?”郑焰红问道。
邹天赐冷着脸,口吻很强硬的说道:“政府卖的是地,怎么能够连拆迁赔付问题都替资本家兜起来呢?这完全是无理取闹嘛!当初欠他们多少钱,还上了就是了!关键问题还在于河西区协调不力,郑书记来了之后,建议以党委的名义命令河西区加大工作力度,尽快跟开发商达成共识,赶紧开工建造房子,坐地户有了房屋换置,还闹什么闹?”
郑焰红根本不想此刻就做出回应,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是很容易造成错误判断的,更何况市长说这番话,跟他不食人间烟火一样,态度又如此强硬,如果她现在就做出不同意见,很可能今天就会闹气,那可就不好挽回了!
她用双手掐着太阳穴说道:“这件事算得上急务,不过今天就做出决定也太草率了,还是先放放吧。你们还有急事要说吗?没有的话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去跟下面同志见见面了?中午就把人家赶回去了,晚上再不见,我这个书记就太过分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人敢再汇报工作了,就站起来一起去宴会厅坐下了。
被郑书记巧妙地抢白了一顿,对今晚的安排,市委秘书长田振申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明白郑书记中午就喝了酒,晚上肯定没精力过于应酬,本着亡羊补牢的决心,他把干部们精细筛选,连四大班子主要领导算上,一共留了十桌,这样既显得隆重,又不至于郑书记太过劳累。
走进餐厅,郑焰红就觉察到了今晚的变化,她刚刚还真是怕田振申大张旗鼓的弄一百多桌给她看,此刻心里暗暗满意,赞许的看了田振申一眼。心里更明白从这点看,足以说明田振申这个大总管非但不是不明事理的大生瓜蛋子,还是一个心细如发,十分妥帖的人才是。因此,也更彰显了他从上午开始就表现出的无能是多么不正常了。
田振申从郑书记走进了,就一直紧张的盯着她,当看到这赞赏的眼神时,心里一松,下意识的往后一看,当看到邹市长冷冷的神情,心里又是一紧……
“小付,过来。”田振申避开邹市长的眼神,招手叫过来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领到已经坐下的郑焰红跟前低声说道:“郑书记,这是付奕博,市委办给您配备的秘书。”
郑焰红看了看这个小伙子,觉得他眼神内敛,神态恭顺,颇有几分赵慎三当初的底蕴,微微点点头,顺手把自己的包递给了他,转身面对大家了。
付奕博看郑书记如此爽快就接纳并信任自己,心里十分激动,赶紧把书记的包放了一个妥当的地方,回来站在不远处等待伺候。
郑焰红扫了一眼在座的干部们,知道等下他们一轮轮敬酒的话是很吓人的,若是不喝显得很生分,喝了就必须人人平等,这是她万万受不了的。就索性站起来说道:“各位,从上午齐部长把我送过来,我就算是河阳人了,所以今晚,是咱们大家一家人欢聚一堂的聚会,我首先提议,咱们共同干一杯,祝愿咱们河阳的明天更加美好行不行?”
一呼百诺,大家都端起来一饮而尽。郑焰红又说道:“第二杯,我作为新兵,诚心诚意敬在座的老河阳们一杯酒,谢谢你们把河阳建设的这么美好,给了我一个美好的第二故乡!”
又喝了,郑焰红接着说道:“第三杯,咱们这就算认识了,今后,祸福与共,全力以赴,争取打造出更美的未来!”
喝了之后,郑焰红说道:“接下来,我可要告罪了,我原本就酒力不强,中午已经有了基础,今晚给大家告罪,等下每桌仅仅共同一次意思一下,车轮战神马的就免了吧。另外,我一次只喝三分之一,你们却要喝完,我要跟你们喝一样的话,这一桌下来我就倒了,那可就是第一次跟大家见面就出洋相啊!”
大家都笑了,接下来,掌握了绝对主动权的郑焰红就要给自己桌上的领导们敬酒了,她自己兼任人大主任,就先给政协主席敬了一杯,然后给自己的两个副手,市长跟副书记都敬了,这是不能喝三分之一的,那样显得太高傲,就喝的一样多,这就三杯了。
付奕博从郑书记开始离开主桌给下属敬酒就站到了跟前,端着酒壶倒酒,每次都给郑焰红倒的很浅,郑焰红每次再只喝三分之一,那就很少了,足以说明他够机灵。不过郑书记是个女领导,这又是这么多人需要过一遍,大家也都理解,没人提出不服气。
谁知道这一桌敬完,一个中年人走过来接过了酒壶说道:“小付,田秘书长让你出去一下,我来给郑书记服务吧。”
郑焰红不以为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人,猛然间认出来就是在她上午进会场前遭到下属干部包围的时候,那些人偷看的那个领导,她就问道:“这么多人,一下子还真是记不清楚,你是?”
“郑书记,我是市政府秘书长姚廷贵,走吧,我帮您介绍这些县太爷们。”这个人性格乍一看十分豪爽干脆,清楚地说道。
郑焰红随着他一桌桌的给下属干部见面,这个姚廷贵倒酒可就不是刚刚小付那么手下留情了,倒的分量很足,三四桌下来郑焰红就头懵了。但她不能指责姚廷贵,就不满的回头扫了一下屋里,看到田振林的时候,那眼神更是凌厉的一闪。
田振林飞快的出去了,紧接着付奕博进来走过来,并没有从姚廷贵手里要酒壶,背在身后的手一伸出来,就变出了一个一样的来,赶紧抢在姚廷贵前面给郑焰红倒上了酒,居然也倒的很满。郑焰红心里一阵光火,却也不得不笑着跟在座的干部们一饮而尽了,喝下去怒火就平息了,因为她觉察到味道很淡,确切的讲,付奕博给她倒的是水!
走到下一桌的过程中,郑焰红轻轻的拍拍付奕博的肩膀,低声说道:“不可以再离开了!”
付奕博点点头,眼神里都是委屈,郑焰红就明白,他刚刚出去是不得已的了!
晚宴结束后,郑焰红走出宴会厅,看到一辆车崭新的奥迪A6停在门口,田振申说道:“郑书记,这是给您配的车,您今天累了,让小严送您回去休息吧。”
“小严?哪个小严?”纵然是后来喝的是水,奈何姚廷贵“服务”期间太过货真价实,郑焰红已经醉意朦胧了,一时间误会了,就问道。
“郑市长,我是小严,以后我和小付给您服务,希望您满意。”一个小伙子跳出来自己回答道。
郑焰红一看才明白这人也姓严,却并非一直伺候她好多年的那个小严了,就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却不上车说道:“我不舒服不想坐车,走回去罢了,你们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