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郭富朝始料未及的是赵慎三听完他的话之后,颜色倒是真变了,但却并不是惶恐,而是一种内敛的怒气。但那种怒气却也是很快就一闪而过,剩下的就是一脸的阴郁了。
沉默让赵慎三那张俊朗的脸更显得深沉、果敢、充满了冷酷的成功男人魅力,哪里有丝毫的青涩跟容易操纵啊?隐隐的,郭富朝有些不安了,觉得自己之前打的算盘没准要落空。
果然,赵慎三好似在用沉默压抑他的不满,好久才木然的开了口,说的话更是大大出乎了郭富朝的预料,寄着他那么厚的脸皮,在听完后也不自禁的汗颜了。
“郭书记,我对您说的话不能苟同。”赵慎三只有在丝毫不带个人情绪的时候才尊称郭富朝为“您”,甚至于,这是他跟郭富朝产生理念和价值观严重分歧时的一种标志,平常为了显示两人的兄弟友谊,都是平等的称呼。
此刻这句开场白一说,赵慎三接着说道:“首先,我认为刘天地的回来无非是他认为自己在桐县奋斗了半辈子,却晚节不保出了事有些脸上挂不住,现在自由了回来显摆一下挽回点虚荣心,也是情理之中的反应,根本不必要太过重视,更上升不到他要挤走我这么高的层面上的。毕竟,我们党的用人体制摆在那里,您说他会被安排一个副县级的虚职我信,一时半会儿的把我赶走取而代之,我想他还是没那个能量的。”
郭富朝已经感到很没趣了,却依旧没做出任何心虚的表情,端起茶掩饰般的喝着,一脸的不以为然,好似赵慎三说完后他随时都能拿出一大堆理由来反驳的。
赵慎三看郭富朝今天依旧想把他当傻瓜来愚弄,心里十分生气,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让这个人明白一下他可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心说你不是脸皮厚吗?我就拿针戳戳你,看你到底流不流血,就不软不硬的接着说道:“其次,今天回民们产生恐慌,我认为这绝不是偶然的事件,因为老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跟政府作对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串联挑拨,散步了刘天地回来必然会把我之前的分配方案推倒重来的谣言,老百姓根本不会去闹腾办证,这一点我回头一定会追查的。”
“啊?”郭富朝居然发出了一声惊叫,但很快就放下茶杯掩饰的问道:“小赵你怎么会这么想?刘天地这个人为了炫耀他没事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他要拿回他的东西,试问他刘天地在桐县失去了什么?还不是第一是你屁股坐着的那把椅子,第二就是你从他们嘴里夺出来分给老百姓的房产啊?这还需要谁去挑拨吗?老百姓的悟性可是比你高多了!”
赵慎三微微摇摇头说道:“虽然您说的有道理,但我不信群众没人组织会如此心齐。郭书记您不用管了,我相信不难调查,我会自己去处理的。现在我接着说第三点我的不同意见,那就是您说的文明单位这个荣誉无关紧要,我可不这么看。”
“哼!”郭富朝连连被赵慎三反驳质疑,更加眼看着挑拨赵慎三出头跟刘天地斗的美梦逐渐破灭,心里自然越来越不好受,此刻居然就发出了一声冷哼说道:“哦?赵县长是怕失去了这个荣誉耽误了你明年的正式任命吧?哈,据我看起来,这个牌子有没有倒是关系不大,最关键的还是刘天地会不会捣乱!”
赵慎三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郭富朝,好似有难以置信,更有着怀疑跟藐视,当然,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痛楚。这神情让郭富朝心里发毛,好似赵慎三正用这种眼神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剥掉了,他此刻正裸着丑陋的酮体面对赵慎三的审视一般。
“唉……”赵慎三看了好久,居然闭上了眼睛,又过了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那样闭着眼说道:“郭书记,咱们俩搭班子这么久,我一直认为咱们都是致力于把桐县的工作搞上去的真诚战友,但是……就今天,我才发现也许我们俩的奋斗目标是不一样的……”
郭富朝听着赵慎三这种浸透着浓重的失望、饱含一种心灰意冷的口吻,心里越发恐慌起来,就急促的笑了一声说道:“哈!小赵成了哲学家了,那你就说说有什么不一样吧!”
赵慎三猛睁开眼,正色的看着郭富朝说道:“郭书记,咱们的奋斗目标固然是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可是有一条却是始终不能忘记的,那就是良心!”
听到“良心”二字,郭富朝的脸很快的红了一下,但马上就赶紧恢复了漠然,然后用更加不屑一顾的口吻一晒说道:“切,小赵,你今天是打定主意想要教训教训我了吗?合着我为了你担心了一早上还落了一个没良心,哼,那你就说说看吧,我郭富朝这个县委书记的事业奋斗目标除了你刚才说的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怎么还就坏了良心了呢?”
赵慎三一看郭富朝动了意气,心想话不投机半句多,倒不愿意跟他多说了,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郭书记,我说的良心是我赵慎三自己认为应该秉承的良知,可没说您郭书记坏了良心,您既然误会了我我看咱们还是下次再谈吧,省的越谈下去越不愉快,我那边积了不少的工作要赶紧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郭富朝看赵慎三不明不白撂下那句良心就要走,心里更加吃了苍蝇般难受,而且他还有一个强烈的恐惧---这个小赵平常对他挺尊敬的呀,为什么今天一见到刘天地就变了脸呢?难道说就这会子功夫,刘天地告诉了这个人什么关于他的坏话了吗?
老天!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赵慎三失和的话,便宜的可是刘天地那个混蛋了啊!唉唉,郭富朝呀郭富朝,想当年你连刘天地坐在你头上撒尿都忍过来了,小赵就仅仅说一句良心你就受不了了吗?什么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看刘天地磨尖了牙齿要咬上来了,此刻失去赵慎三这个联盟,简直是蠢不可及!
“哎哎哎,小赵小赵,你这个人今天吃了枪药了是怎么的?怎么一直气不顺呢?我找你来的事情还没说呢,就扯几句闲话你就要走,工作多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啊!赶紧坐着,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没说完话呢。”郭富朝心里一凛之后,赶紧站起来换上一副自己人的嘴脸拉住了赵慎三。
赵慎三无奈的转过身,满脸不耐烦的坐下说道:“好吧我的郭大哥,我还以为你叫我来就是要说刘天地回来接收鼎盛公司资产的事情,这件事我不是早就跟你沟通过了吗?
说白了不就是上面做好的饭人家回来端走罢了,市财政给咱们批了比这个账户资金只多不少的补偿,咱们又没吃亏,就配合一下大家闷声大发财罢了。
这件事有些敏感,我说了你就当不知道最好,刚才刘天地来找你你不就是这么对付他的吗?这就很好,省得他心里不忿找借口跟你翻脸,等下我让财政局还给他就是了。别的还有事吗?”
郭富朝拉住了人家,人家说完了他反倒又不做声了,半晌才闷闷的说道:“哦,你是打算让他满意了?可这算什么?算咱们桐县冤枉了他刘天地了吗?你刚刚说到良心,小赵,那么这么做你觉得你良心过得去吗?我是指把群众的资金拱手送给刘天地这个王八蛋。”
赵慎三锐利的看了一眼郭富朝,好似在权衡要不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最终终于没忍住般说道:“好吧郭书记,既然您再次提到了我刚刚说的良心,那么我就给您分析一下行不行?说的不对了您别在意好吗?”
“洗耳恭听。”
第604回 借古讽今刺书记
“雍正皇帝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他手下有很多的能人异士心甘情愿替他争皇位,其中有个代表人物叫邬思道您想必知道吧?这个人想当年是一个大才子,考试的时候因为考官作弊,他带领士子们抬着财神闹贡院,其胆略才识可见一斑了吧?可他为什么就心甘情愿的给阴狠刻薄的四阿哥做门客呢?”
“啊?”郭富朝正拼着心里不好受也要听听赵慎三的怪话了,谁知道这个人一开口居然掉起了书袋说起了古人,到把他给听迷糊了。
“因为这个邬思道明白,虽然胤禛一身的毛病,但这个人有一条,那就是对待国家大事跟民心民意十分的认真,他就想,如果当了江湖豪杰,杀一个贪官就只是少一个,辅佐了一个好的君王,那可就是救了天下的苍生了!所以,他情愿辅佐胤禛,却也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帮助胤禛做一些坑害兄弟、扫除异己的坏事。
我这么比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咱们为官也罢,为民也罢,为自己封妻荫子也罢,要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比方说高层为了平衡某种状态,情愿把刘天地的资金还给他,但是却从市财政另外给咱们补贴,那么我这个县长难道就不知道被冻结的资金原本就是鼎盛公司搜刮老百姓的不义之财,还回去心里不舒服吗?
可是,我能怎么样?告他?跟上面顶撞?那除了两败俱伤或者是高层迫于压力答应了我的要求,但我赵慎三在他们眼里成了什么了?还不是成了一个狂妄的匹夫了?以后还有我的发展空间吗?我倒台了,老百姓岂不是连我这个最后的屏障也没了?郭书记,您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对这件事妥协了吧?”赵慎三饶了一个大弯子才说明了自己迎合上层的苦衷。
郭富朝没说话,默默地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赵慎三喝了一口说说道:“现在咱们再来说说今天我为什么用‘良心’这么强烈的字眼来说明我出面平息群众骚动的事情吧。据您的看法,是觉得我这么做在帮刘天地的忙,并且失去了一个让他再次罪有应得的机会对吗?”
“唉!兄弟,你总算想到这一层了,我其实一直都在试图告诉你这一层啊!”郭富朝终于喟叹着说道。
赵慎三摆了摆手说道:“不,郭书记,我不这么看。我的意思您还是不太明白,我是站在咱们桐县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的,更是站在大众的视角去面对的,所以我觉得放弃一个整治刘天地的机会跟全县数万人的利益比起来,还是太值得了!”
“切,你这个人今天怎么总喜欢上纲上线啊小赵?无非就是一个文明奖拿到拿不到,怎么又扯到数万人的利益了?难不成你以为咱们下面的人都跟你一样在乎这个不顶吃不顶喝的牌牌吗?我告诉你,对他们来讲,消除了刘天地这个潜在的隐患说不定还实惠的多些!你呀,看来是受了刘天地的蛊惑,走入认知误区里去了!”郭富朝再次不高兴了。
“哦?怎么郭书记认为文明奖仅仅是一个不顶吃不顶喝的牌牌吗?您是否注意到全县上万的干部职工们就是要靠咱们成功的抱回了这个牌牌才能拿到三个月工资全额数目的年终文明奖呢?这笔钱是多少您知道吗?这笔钱对于普通职工的家庭意味着什么您想过吗?想当年我还是教委的一个小职员的时候,我的工资卡被我老婆拿着,我的私房钱可是全指望这个了,平常回家去看看爹妈,如果没有这些钱的话,我会很可怜很可怜的!
我相信在桐县,跟我当年一样处境的人一定很多,平常那一个月一两千块的工资就算是掰开花估计也积攒不下几个,就等着这些奖金过年的时候宽裕一下改善一下的,掐断了是不是坏了良心啊?有件事您可能还不知道,就是上次群众因为我的事情去省里闹访,回来市里就想把咱们的文明单位给扣掉,当时我就跟黎书记再三求情,情愿我个人落一个党内警告处分也不愿意影响到这个荣誉,好容易黎书记才同意了!
而这次这件事尚未酿成不可收拾的大祸,也不过是我出面就给平息了,所以,就算是纵容了刘天地,我赵慎三也觉得平息这场事态保住文明单位这个在您眼里一钱不值的牌牌,值!”赵慎三的火气越来越压不住了,终于就爆发了。
“……呃,这一层我倒还真没顾及到……”郭富朝听完赵慎三的话,这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就支吾着说道。
“唉!郭书记,我这么做并不是想要彰显我赵慎三有多伟大,又有多么一心为公,只是觉得有些事,有些人,有的是机会去对付,也不一定非得花费让大多数人都跟着受到损失的代价去完成。再者说了,我也不认为此刻就跟刘天地拉开阵营很明智,毕竟,他的事情是专案组议定的处理方法,现在人家已经是一个平头百姓了,咱们还抓着当年的错误不放,岂不有点太不光明正大了?
呵呵,我说的可是我自己,您可别误会我映射您啊郭书记。其实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考虑的,毕竟是我挤走了刘天地的,这点你放心吧,该怎么样应对我自己来,总之不会让我们俩的恩怨影响到您的升迁就是。”赵慎三说完,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县长,该替老百姓说的话都说完了,但唯恐郭富朝面子上过不去,所以该安抚几句还是很有必要的,就缓和了神情感激不尽的说道。
郭富朝心里的确很不是滋味,他有一种被赵慎三比下去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不爽,好似跟美丽的女人做0爱到最后却没有发射一般憋屈,想要痛快淋漓射出来吧,怕女人怀孕了还是麻烦,可是不射的话,又比压根就不做更加难受。
“小赵……你……你能这么看就很好,那么,你先去忙吧,我也要赶紧去市里开会了。”忍了又忍,郭富朝还是憋住了。
赵慎三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干脆利索的站起来就走了,甚至都没看郭富朝的脸,更没有再作任何解释。
回到自己办公室,赵慎三才痛痛快快的骂了一句:“他妈的!”
乔丽丽虽然很少听到自己的上司骂娘,但却也并不觉得赵慎三骂了就多么没素质,因为刚刚赵慎三跟郭富朝在说话的时候,跟着过去县委那边的她就跟郭书记的秘书一起呆在秘书办公室里听了个完完整整。当听到赵慎三为了全县的文明奖曾经做出两次努力时,就算是郭富朝的秘书,脸上的表情也很是生动,所以,她当时就骄傲的觉得自己的人格也仿佛因为有了这个主子而比郭书记的秘书高了一个档次。
赵慎三的恼怒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去京城几天没在家,的确找他办事情的下属排成了队,他很快就被繁忙的工作弄得脑子满当当的,哪里还有工夫去记得郭富朝的歪心思啊。
下午开完会,天都黑定了,赵慎三舒了口气走出会议室,也懒得吃饭,直接下楼去了宿舍,进了屋冷的寒窑一样,但他已经累得话都不想说了,草草把外衣脱了往床上一躺,正准备略微歇歇就给郑焰红拨个电话,想问问女人在哪里?
谁知道好似有感应一样,郑焰红的电话倒先打来了,她的声音却十分古怪的反问他道:“老公,你在哪里啊?为什么一整天都没个电话?”
赵慎三心里一甜,就故意叫苦不迭的说道:“唉!老婆啊,你都不知道你老公多命苦,回来就遇到刘天地惹出了乱子,好容易平息了又忙的连尿尿的功夫都没有,就刚刚才开完会到宿舍里呢,老婆就查岗了。”
“你不是在桐县有套房子吗,干嘛睡在宿舍里啊?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情愿不计名分陪你睡呀?”郑焰红怪怪的问道。
“天地良心呀老婆,我的宿舍好几天没进来了,冷的寒窑一样,哪里有什么红颜黄颜的呢!可怜我被窝都暖不热呢。”赵慎三叫道。
“哈哈哈,那你开门吧,我帮你暖。”郑焰红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