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第340节

她苏醒过来,已经身处精神病院。她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反抗,结果,精神病院的医生把她捆绑起来,四肢固定在活动床板上。她完全丧失了自由,连小便都得女护工“伺候”。

她感到异常的愤怒和耻辱,她从没有想到今生还会受到这样的折磨,她是一个人,受法律的正常人,她具有做人的尊严和权力,可是现在,她就是待宰的可怜羔羊。

她也哀求过,她告诉医生,她没有病,她的精神没有问题,她哀求医生放她走,可是,回答她的只是拒绝,有没有精神病不是她说了算,要等医院检查完才能断定。

她清楚她没有精神病,她清楚她是清白的,她清楚她追查真像是正确的,任何公民都有权力为自己的清白而辩护。但是,她遭遇了今生最大的困惑,爱她的人,她爱的人,都抛弃了她,他们不仅不保护她,支持她,反而联手伤害她。

她不会屈服,要让她承认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不答应,要让她接受她精神有病的诊断,她不接受,她要反抗,反抗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

她开始不停的挣扎、哭叫、诅咒,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的嘴没有被封住,她都要大声疾呼。那些医生对她的呼号视若未见,在她的呼号和反抗中进行着一项项检查。

这又是一个夜晚,她骂累了,挣扎累了,躺在活动床上默默流泪,她的手脚仍然束缚着,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清冷的夜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在毛毯上,隐约透射出她单薄的身体。

她不清楚她在里面住了多长时间,她已经不能准确判断时光的运转,在黑暗的地狱里,或许是一日,或许是一年。她不清楚还要在里面住多长时间,她不认为医院会很快放她出来,从她跟医生的接触中了解,医生怀疑她有狂暴型精神分裂症的倾向。

她知道她没有精神病,但是,她老公和父亲并不这样认为,他们一定认为她为清白正名就是她精神不正常的表现,只有她默认网上日记为真,并停止追查真像,他们才会放过她。

她回想起精神病院的人到家中抓捕她时,他们冷漠的表情,她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导演的,如果她不屈服,他们会让她一直关在精神病院里,直到她变成真正的精神病人!

这一刻,她从没有的憎恶她生命里最爱的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她承认爸爸非常爱她,可是,爸爸的大男人主意让她异常反感。在家里,爸爸就是老大,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正确的,谁也不能违背。爸爸发脾气时,妈妈永远是低头认错或者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明明是爸爸不对,他也从不认错,就象他在外面偷情,他从不对妻子表示愧疚,而她的妈妈对此也都是沉默,因为她不敢抗议,她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

在她的成长中,爸爸也经常粗暴干涉。她大学毕业想留在上海,爸爸不同意,她服从了;她想从事律师行业,爸爸不同意,她服从了;银监局开枪事件发生后,不跟她商量,爸爸就武断的让她从单位辞职,她服从了;日记上网后,爸爸勒令她禁声,又拿枪顶着她的头让她认错,她没有服从,她选择了反抗,她宁可死也要维护她的清白。

现在,爸爸又粗暴的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她要服从吗?不,她要坚持她的原则,宁可死也要证明她的清白!

(74)遗嘱(15)

她从没有象这一刻她的爱人她的老公那么失望,老公的所作所为让她的心冰凉。她可以理解他的糊涂,那个幕后人设计的阴谋太高明了,以致于让他深信不疑;她也可以理解他的愤怒,任何一个男人听说妻子“出轨”了,都会大发脾气。

但是,她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那么固执已见?

即便她是一个嫌犯,他也应该有耐心听她辩解,何况是他最爱的妻子,他是一个警察,应该知道如何处理案件,他就没有耐心听取“嫌犯”的申诉吗?他就没有功夫坐下来和她一起辩论剖析疑点吗?他破案就是那么武断吗?因为有些证据对她不利,那么她就是有罪,因为怀疑她出轨了,那么她就是出轨了。

当事情激化后,她没有看到他的忍让和冷静,反而是坚定与她离婚,离婚还不算,还要抢夺他们的女儿。女儿是她的最爱,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以这种屈辱的方式失去女儿。

感情破裂就破裂吧,离婚就离婚吧,她不是一个只会围绕灶台转的家庭主妇,更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生活的女人,离了婚她依然可以自信快乐的活着。

可是,她不能失去女儿,女儿是她感情的最大寄托。如果她被医院诊断为精神病人,那么她就无权抚养女儿,如果她一直被关押在精神病院,事实上,她已经丧失了女儿的抚养权监护权。

一想到她可能永远失去女儿,她更加悲伤绝望,忍不住又哭泣起来。她突然觉得,她的坚持和抗争毫无意义,在这样黑暗扭曲的精神病院里,她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她想到了解脱,只有死亡才能让她彻底解脱。那一刻,她忘记了反抗,一心寻求死亡。

终于,她实现了她的愿望,她找到了最佳方式的自杀。当她把脖子套进绳套里时,她最后一眼回望这个世界,她想到了妈妈,当她被精神病院的护工强行控制带离时,她大声向妈妈呼救,可是,她没有等来妈妈的救助,只看到妈妈两眼热泪伤心欲绝,她知道,妈妈救不了她。她仍然认为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还是妈妈,她忍不住悲呼一声,“妈妈,对不起!”

她把脖子套进绳套,用脚推开活动床,她全身的重量顿时都压在细细的绳套上,巨大的疼痛袭来,她感到脖子快要断了,她无法呼吸,胸腔里象火一样在燃烧。她想大声质问,为什么老天如此折磨她,即便她要死了,还要让她痛苦万分!可是,她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疼痛淹没她,她眼前全是黑暗,她四肢徒劳的挣扎着,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她的脑海里全是杂乱无章的图画,都是她频死前最留恋的人,她的妈妈,她的女儿,她的心中只有两个字,妈妈,妈妈……她突然看见,女儿嚎啕大哭着向她跑来,妈妈,妈妈,女儿大声呼唤着。女儿的身后,是一片漆黑的阴影,紧随着女儿的脚步向女儿追来,好似要把女儿吞噬。她的心揪起来,她迎向女儿,却寸步难行,她只能向女儿伸出两手,希望抓到女儿。

女儿离她只有几步距离,似乎她伸手就能把女儿搂进怀里,可是,女儿身后的那片阴影已经开始吞噬女儿,女儿娇小的身子大半都被黑影吞没了,女儿仍然哭喊着向她跑来,迎着妈妈伸出两只小手,妈妈,抱我!黑暗彻底吞没了女儿,这是女儿最后的声音,最后的画面,不!她最后一声呐喊,可是,世界已陷入完全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又恢复过来,她仍然感到胸腔里火烧般的疼痛,那是窒息已久的状态,她拼命咳嗽,努力呼吸每一丝新鲜空气,房间里那压抑的让她作呕的气息此时却如鲜花般芬芳。她的眼前又出现模糊的光影,耳边听到这个世界特有的声音,她知道她又活了过来。

死而复生,她从没有感到生命是那样的宝贵,体验过死亡的可怕,才知道生命的珍贵惜,而刚才,她差点杀死了自己,原来,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她的脑海依然粉乱陈杂,她只感到委屈和悲伤,她又开始哭泣起来,她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

她终于恢复部分清醒,发觉她正坐在地上,半躺在张锋怀里,是他救了她。张锋就在她的隔壁,她的哭泣声突然停止,她濒死前拼命挣扎,踢动活动床,撞击墙壁,发出巨大的异声,引起张锋的警觉,他从外面打开房门,把她救下来。

他痛心批评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做这种傻事,如果她死了,会有很多人为她伤心!

她还没有从死后余生的后怕中完全恢复过来,在这样黑暗压抑的房间里,她越发感到孤独、寒冷和无助,她浑身颤抖不停。张锋的呵护让她感到温暖,她没有想到男女有别,只是觉得他是她唯一的依托,她紧紧搂住他的胳膊,低声啜泣。

此时此刻,张锋是她唯一的依助,唯一的倾诉对象,她忍不住哀怨的哭诉,她没有出轨,她是清白的,她没有精神病,但是,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亲人都抛弃了她,她并不想死,可是活着更痛苦,她不想永远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里……张锋安慰她,他相信她是清白的,一个人敢于用死亡来证明,那么她所说的话一定是真实的,他永远相信她是一个好女人。他说她不会孤独,让她不要再害怕,他会在这里陪伴她,她在这里呆一天,他会陪伴她一天。他还请求她原凉,是他害她受此痛苦,害她差点损命。

她非常感动,张锋于她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却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救下她,还答应在这样可怕的地方继续陪伴她,而且,他对她深深自责,祈求她的原凉,他的自责是那么痛切和真挚。她并不知道他的自责有深层原因,因为她所遭受的磨难可以说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对她的自责是他发自内心的忏悔,她只是认为他自责是没有看护好她,让她差点自尽,这让她不仅感动,更觉得他是可信赖可依赖的男人。

然后,不知不觉,他的唇吻在了她的唇上,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发生的,她刚开始还有些排斥,但是很快,她就接纳了他热烈的吻,她紧紧拥抱着他,热情的回应他。接下来,在这个黑暗的精神病院的房间里,她和他发生了清醒状态下不该发生但是在那种混乱状态下顺其自然的事情……激情过后,她的情绪逐渐恢复正常,她开始内疚,毕竟,她和常雨泽还是夫妻关系,两人没有真正离婚,她与张锋发生关系就是对婚姻的背叛。不过,她又自我安慰,反正常雨泽已经坚信她出轨了,那么,她无需再坚持了,如果她被放出去,她就承认,她不是一个清白的女人,她和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那个夜晚,是她关进精神病院感到最宁静和温暖的一个夜晚,她和他呆了很久,他和她聊了许多话,尽可能持平她彷徨无助的内心。以前,她认识张锋只是作为门店员工,工作认真待人热情,是一个很朴实的农村青年。而那晚,她和他亲密相处,又发觉他的深层世界,他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深厚的人生阅历,他平淡的语言下往往包含着深刻的生活哲理。

他给她讲述一滴蜜糖的故事,劝她多关注生活里的美好事物,放弃自杀的愚蠢念头:

有个旅客在沙漠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一群饿狼,向他追来。他大吃一惊,拼命奔跑,就在饿狼快追上他时,他看见前面有口不知有多深的井,不顾一切跳了进去。

那是一口枯井,井底有很多毒蛇,昂首吐舌,热切等待他落下来,好咬他的血肉。

他大惊失措下,胡乱伸手去抓可以救命的东西,结果给他抓到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处。上有饿狼,下有毒蛇,那人陷身在上下两难的绝境。

就在他刚松一口气的时刻,有两只大老鼠从鼠洞里跑出来,用尖利的牙齿啃咬树根,这棵救命的小树看起来也支持不多大会了。

就在这生死不多的时刻,他看到了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了快要给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的甜美。

张锋总结说,现在,对他来说,顾客的那一双双脚丫子就是他眼中的蜜糖,那是他生活的主要希望,只要他的手能抓住那些脚丫子,他就能挣到钱,有了钱就有了生活的动力。

他的这番说教也给了徐虹启迪,她联想到她的生活,女儿就是她的蜜糖,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可爱的女儿,她要看着女儿健康成长。

(75)遗嘱(16)

关于她纠结亲人的误会,尤其是常雨泽对她的不信认,张锋给她讲了另一则故事:

镇上有一个少女,有了身孕,父母逼问少女,孩子的父亲是谁。少女被逼无奈,说孩子的父亲是附近庙里的一位高僧。孩子出世后,这家人就抱着孩子找到了高僧。

高僧没有辩解,只说一句,这样子啊!便默默接下孩子。此后,高僧每天抱着孩子挨家挨户讨奶喝。小镇里顿时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高僧经常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挨骂。

一年后,少女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承认孩子的父亲是另一个人,与高僧无关。

少女及家人惭愧地找到高僧,看到高僧很憔悴,但孩子白白胖胖。少女满心愧疚,向高僧道谦,请求原谅。高僧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是这样子啊!便把小孩还给了少女。

高僧被冤枉,名声扫地,却始终不辩解,为什么呢?高僧说,出家人视功名利禄为身外之物。被人误解于我毫无关系。我能解少女之困,能拯救一个小生命,就是善事。

当我们被误解时,会花很多的时间去辩白,但没有用,没人会听, 没人愿意听。人们常常按自己的见闻和理解做出判别,每个人其实都很固执。

他若理解你,一开始就会理解你,从始至终的理解你,而不是听你一次次辩白而理解。 与其努力而痛苦的试图扭转别人的判别,不如默默承受,最终时间会证明一切。

徐虹听懂了张锋的劝慰,她准备接受他的建议,徐虹认命了,不再准备抵抗,老实配合精神医生的诊断和治疗,医生让她如何,她就如何,只有这样,才会让医生觉得她精神“正常”,她争取早点出院对于亲人的误解,她不打算再直面辩解和抗争,她希望此事能慢慢冷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相信日记门的真像终会显形,她的清白一定能够恢复。

出院后,她表现得沉默寡言,精神病院发生的事情她都隐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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