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第33节

老支书正喋喋不休诉苦时,一阵更加刺耳的警报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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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小几十辆警车向这里疾驶过来。有武警支队、防暴大队、交巡警等,归德市的主要警力几乎都派来了。警车后面还跟着几大卡车身穿制服的城管队员。

警车停在人群的前方,姜副局长站在在警车旁边,用扩音器威严的说:“大张村的村民听好了,你们不经公安部门同意,非法*,截断交通,扰乱社会秩序,已经触犯法律。我代表市公安部门命令你们现在全部解散,离开大路,否则的话,立即拘留!判刑!”

在姜副局长讲话的同时,全副武装的防暴大队和武警们已经冲到拦路的村民前,强行驱散,凡是胆敢抵抗的,立即铐起来扔到大车上。路上的村民都害怕了,乱成一团。老支书离开了队伍,村民们缺乏组织,就象一盘散沙,很快就被武警冲开一条口子,迎宾大道顿时畅通无阻。

看到这番景象,老支书张云会气得浑身哆嗦,用尽力气要往路上冲。跟着他的几个中年农民都害怕了,拦着他不让他上去。

“大爷,您就别过去了,你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让村民都回家吧,有问题以后有时间解决。”

“不,不,我得找个说理的,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俺老百姓说理的地方。”

这句话常雨泽非常耳熟,那些上访的人好象都是如此说。

老支书最终冲了上去,可是,他还没有走上前去,就被马三春带着几个警察拦住了,把他和他身边的几个农民控制住,押送到市局领导面前。张云会是这次恶性事件的组织者,市局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把他和那几个中年农民都塞到大车上,严密控制住。

很快,拦路的强硬份子都被警车押送走了,胆小怕事的村民都吓跑了,警车和大车都开走了,迎宾大道又恢复干干净净宽阔畅达的原貌。

常雨泽心中怅然,有些问题还是要政府好好解决的,一唯靠强制手段,最后会造成更多更大的问题。他意识到为什么这几年到北京的上访者逐年增多,这与地方政府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式大有关系。

公安局长刘逢东也来到了现场,但是他坐在警车里没有露面,他看到了事件解决的过程,对常雨泽表扬一番,说他居功不小,是他事先调走了拦路村民的策划者和组织者,这才让闹事的非法村民群龙无首,让干警们顺利解决了问题,没有造成大麻烦。

常雨泽心知肚明,局长让他来和表扬他无非是让他露个脸,实际上根本没指望他解决问题,武警和其他干警才是局长倚重的力量。

常献义也看得清楚,给儿子小声提醒:“以后做工作不能太?嗦,该果断就要果断。”

常雨泽点头称是,但心里在想,如果问题能协商解决,何必还要采用武力呢?

闹事的村民都散去了,县政府组织的欢迎队伍开过来了,一些中老年人和更多的小学生,他们都站在迎宾大道上,分成两排,人人手持一面小彩旗,迎着即将到来的领导们挥动着欢迎着。

几支表演队伍也开过来,锣鼓喧天,火神台景区又恢复一片欢声笑语,警民对峙造成的紧张气氛早已经烟消云散。常雨泽的妈妈宋腊梅也随老年舞蹈队过来表演了,这些老大妈们头戴大红花,身穿大红衣,老脸涂着胭脂红,在火神台的广场前尽情舞动着,老而*,老而可爱。

欢庆结束了,领导送走了。

常雨泽开车载上爸爸妈妈回家去,他想在父母家吃一顿舒心的午饭。

“真是劳民伤财,来视察就视察呗,干吗把这些老老小小的人都弄过来捧场。”宋腊梅还是那直爽性格,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不会不来吗,又没有人请你。”常雨献义不满意妻子的态度。

“不来,我不来能行吗?我们老年舞蹈队也是在县舞蹈协会挂着号的。县里领导说啦,大领导来咱县视察是看得起咱,咱要表现不好那是不尊重领导。俺这些老娘们要是不去火神台扭两下,不给哄哄场子,那是不响应政府的号召。”宋腊梅扭扭酸楚的脖子,不高兴的说,“哼,还不如让刚才那些农民把路拦了呢,省得瞎折腾人。上面的领导下来是视察民情的,想听听老百姓的心里话,这下可好,下面这些当官的把说真话的老百姓都赶跑了,剩下都是给领导拍马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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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嘴巴能不能管一管,这是在车里说,没人听见,要是让外人听见,你那是犯原则性错误。”

“哼,别用你那一套吓唬我,吓唬老百姓中。为啥老百姓的地说征就征,为啥老百姓的房子说扒就扒?

前些天,我一个老姐妹跟我哭了半天,说她儿子才上班几天就要下岗了。她家亲戚在文明街有套房子,城关镇要搞开发,她亲戚家的房子得拆迁,拆迁就拆迁吧,跟那些房主谈好价钱,该赔多少就赔多少,谁要是再不同意那就找事。城关镇政府可好,赔偿款没得谈,还得限期拆迁,谁家要是不按时拆迁,这家人还有这家人的一圈亲戚都跟着遭殃,凡是有人在单位上班的,不扒房子就统统下岗!我那老姐妹为儿子跑了几年关系,才刚到统计局上班,屁股还没捂热的,就又要让他下岗。这算哪门子法律,一家不拆迁,亲戚一圈都下岗,发明这种政策的官员真该判刑!”

“其实,这也是政府没办法的办法,要是群众都不支持县里的建设,县城的马路怎么能拓宽,县里的开发区怎么能搞起来。城市发展不起来,老百姓兜里都没钱,让你守着一套老房子也是越过越穷。”

“城市发展也不能随意损害老百姓的利益。算了,你是老顽固,不给你说了,反正这事要是摊我身上,想扒我的房子,没门!儿子是在咱这个家里生的,从他生下来我就收拾这套房子,几十年的感情啊,老屋子了,有感情啊,我还想以后老在里面呢。给多少钱我也不会卖我的老房子。”

常雨泽一直静静的开车,听着爸妈两人斗嘴,他很开心,妈妈说话多,语速快,爸妈两人斗嘴时,总是爸爸先低头,否则妈妈会一直唠叨下去。其实,爸爸也不是那种很刻板的人,他无非是想逗她说笑而已。小时候,常雨泽总感到妈妈唠叨得烦人,这时听起来却非常入耳,难道说这就是人成熟的标志,越来越怀旧了?

当听见妈妈说她老时,常雨泽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他不容许妈妈变老,更何况是说老去,这让他徒增伤感,他打断妈妈的话说:“妈妈,不许你说老,你一直是我最美丽的妈妈。再过两年,等爸爸退休了,你跟爸爸都搬到市里住,我要天天看着你们。妈妈做的手杆面最好吃了。”

“到时候再说吧。你姥姥在咱家住习惯了,她哪也不会去。我得把你姥送走了,才能往外跑。”

对了,还有姥姥,妈妈怎么又提到老呢,姥姥一定会长寿,妈妈也会一直健康开朗,活到他不再想念她们为止,但是,那份亲情又如何能割舍得断,即便他终老也不会忘记妈妈和外婆带给他的爱。

“把姥姥也带过去,你们都在市里住,露露也能天天见到你们,姥姥不是最喜欢露露吗。”

“谢谢你儿子,听到你这样说,妈妈很开心。你知道吗,你是妈妈心中最大的骄傲,妈妈即使看不到你,每天想起你的名字也会高兴。你懂事,有礼貌,体贴人,还有出息,比你爸爸强到天上啦。你爸爸当年跟你这样年龄时,还是派出所里的小民警,整天跟在所长后面屁巅屁巅的跑,好事轮不到他,坏事尽让他抗。”

“睢你说的,我当时也不是小民警,是辅导员。”

“哼,说出来不知道丢人,还辅导员呢,跟咱儿子比比,你那官帽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雨泽,妈妈夸你你可不要翘尾巴,不管你官大官小,在妈妈眼里你都是妈的乖儿子。其实,妈妈并不指望你升多大的官,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雨泽,我知道小虹给你立了几条禁令,烟不抽,酒少喝,不赌不嫖。这多好啊,小虹真是一个好媳妇。妈妈也要给你提仨要求,你你愿不愿听妈的?”

“妈妈说的话我当然听了。”

“那说,我说了:第一,不能贪污,不能受贿,不能当坏官,我知道官场的规矩多,咱不收礼,咱可以送礼,该送礼的时候就送,不过不能买官,量力而行;第二,不能欺负老百姓。”

常雨泽立即打断妈妈的话:“妈,瞧你说的,我是多大官似的,即便欺压百姓也轮不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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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妈妈说的没错。你可能觉得在单位不算什么官,可是你知道吗,在老百姓面前你就是天大的官,戴着警帽,穿着警服,威风凛凛,想抓谁抓谁,想打谁打谁。你知道现在街头老百姓多反感警察吗,他们都说警匪一家,警察比小偷还坏。说什么喝水死的,冲凉死的,躲猫猫死的,笑话警察的故事可多了。我知道大部分警察都象儿子一样是好警察,做坏事的只是很少很少的混蛋警察。但是呢,人的眼睛对好事容易忽视,对坏事看一眼就能记一辈子。有些时候,也不是说警察本性坏,警察也是给老百姓办事的,但是有些警察不注意工作方式,本来可以心平气和解决的,非要采取蛮横的手段,最终问题同样解决了,但是因为采取的方式不同,性质就变了,本来做好事的也变成了做坏事。你千万不要学你爸爸,他们那一代解决问题都不喜欢用脑子,一瞪眼,一咋呼,手铐甩得“夸夸”响,你没有见过,那些老百姓在警察面前有多可怜。”

“唉,唉,你怎么又扁低我啊,以前整个社会形势就是这样,你不用强制措施根本办不成事。现在不一样,政策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以人为本,人性化管理,我们警察的执法手段也在与时俱进。”

“行啦,说你两句你就虚心接受得了,我说你是为你好,你局长不批评你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快退休了,工作好工作坏都没啥前途了。咱儿子不一样,他是优秀的年轻干部,前途大好着呢。社会在发展,人的生活质量越来越高了,你的认识也在提高了,现在的人不仅要过得好,还要过得有尊严,我看那,和谐社会就是人人都有尊严的社会。所以呢,现在的警察不能再象往常那样,收拾老百姓就跟收拾小猫小狗一样,简直不拿人当人看。我相信儿子会当一个好官,一个爱护老百姓的警官。因为儿子懂得孝敬父母,尊重长辈,有孝心的人同样会爱护他人。”

“妈,你放心吧,儿子不会给爸妈脸上抹黑的。”

“这一点我绝对相信儿子。妈妈再给你说第三个要求,你不能在外面养女人。小虹是妈的好儿媳,小虹的爸爸是院长,她可是正宗的官家大小姐,可人家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每次来看妈妈,都伺候的妈妈舒舒服服的,妈妈没有闺女,小虹比闺女还懂得关心妈妈。你姥姥更是喜欢小虹喜欢得不得了,几天不见就想她。现在社会很花哨,有些男人素质低,有点臭钱了,有点小权了,就不知道自个吃几两饭了,在外面养女人,包二奶,弄得社会乌烟瘴气。妈妈最烦这一式。你不知道,妈妈今天给你透透底,你爸年青时候也想花哨花哨,跟乡里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我当时气得要死,要不是想到你还小,我早跟你爸离婚了。”

“老婆,你别哪壶不开你提哪壶。那都是陈谷子烂麻的事了,你还说它干嘛。”

“哼,你倒忘得快,我可是记一辈子。你们男人不知道,女人最忌讳这种事,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小旗乱飘,呸!你想得美,你要是敢找女人,我明天就敢跟你离婚,反正咱儿子也长大了,也有出息了,我跟你离了过得更快活。”

“打住,打住,你这个老太婆怎么越说越离谱,本来没有的事你越说越玄乎了。你说咱儿子的,怎么非要往我身上拐。”

“是的,我是说给儿子听的。雨泽,妈妈什么都支持你,唯有这种事妈会绝对反对你,小虹那么爱你,那么孝顺妈妈,你要是对不起她就是对不起妈妈,到时候,妈妈生气了,认小虹这个儿媳妇,可能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妈,你怎么乱说话!”常雨泽把车靠到路边,稳稳停下,他感到心口隐隐作疼,无法形容的悲哀,妻子出轨,他可能还不是最伤心的人,妈妈才会是最伤心的人,因为她在妈妈面前表现的太完美了,妈妈太爱她这个儿媳妇了。妈妈性格豁达乐观,爱动爱笑,一天到晚都是乐呵乐呵,因为她活得快乐,所以她活得年轻,不显老。如果,妻子出轨的事情暴露,妈妈心中完美儿媳妇的形象轰然倒塌,妈妈伤心欲绝,整天以泪洗面,他该如何面对妈妈,如何安慰妈妈呢?

“雨泽,看你脸色恁白,没事吧?”常献义关心的问,扭头又骂妻子一句,“你这女人怎么越老越碎嘴,雨泽跟小虹两口子过得好好的,你怎么乱说他对不起她了,他又对不起你啦,你这不是咒人吗?”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可能真是老了,心里的话一点也藏不住。雨泽,妈妈给你道谦,你别放在心上,妈妈相信儿子。雨泽,妈妈再给你说一个好听的要求吧。”宋腊梅身子前倾,靠近儿子耳边,亲昵的说,“我跟你爸都希望你跟小虹再要一个,最好是个孙子。妈妈不是封建,不是不喜欢露露,妈妈就这一个乖孙女,不喜欢露露还会喜欢谁呢。就是女人年龄大啦,都想看到小孙子在面前跑着玩。我听说外地的政策都已经放开了,象你跟小虹这样的双独生子女,可以要二胎。你要是跟小虹再生一个小子,一男一女那多好,就是再生一个女孩也行,到时候,我跟你爸就都到市里住,帮你看孩子。露露由她姥姥姥爷带,这个小的呢就由我跟你爸看着。”

常雨泽忽然感到爸爸真是一个伟大的男人,象妈妈这样几十年没完没了的唠叨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常雨泽没有说话,重新发动车子,慢慢往家里开去,他感到四个轮子仿佛是行走淤泥里,每转一圈都异常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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