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真的很荒唐,很可怕,无论徐姐是否有病,是否需要治疗,首先应该是她的第一顺位监护人,是她的爱人、父母和兄弟姐妹; 第二顺位监护人是她关系密切的其他亲属和朋友;最后才能轮到政府部门。
而现在是他们乡政府越殂代疱,不经过徐姐家属的同意,甚至是故意瞒着徐姐的家属强行把徐姐关进精神病院,这种行为只有法西斯才有。而精神病院不按正常的医疗程序办事,限制病人直系亲属的探视权和监护权。乡政府和精神病院随便拘役他人,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他们都是在合着伙犯法啊。”
常雨泽心中慌然,他无法面对妻子的质疑和指责,乡政府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严重点说是违法行为,而如果追究罪魁祸首,他在北京的截访工作也难逃“罪责”,他害怕妻子继续追究,害怕她再提及她被强行送进精神病院的痛苦回忆,就尽可能的解释说:“我们也不能武断乡政府和精神病院做的不对,徐姐是否有病得看医院的诊断,再说,一个病人出院还得办理各种手续呢,精神医院不放人肯定是手续没有办好。”
这时,那个一直不作声的三四十岁的男人怯怯的插上一句话:“俺媳妇没有病,真没有病,警官。她跟俺生活十多年了,她有没有病俺还不清楚。”
张锋眼头很活,立即搂住那男人肩膀,阻止他多话:“老大哥,你不用再操心了,不管大嫂有没有病,俺大哥大嫂都过来了,就一定会把大嫂接出来。”
常雨泽不愿多呆一分钟,立即打电话给刘乡长,催他们赶快出发,他让徐虹坐在他的车上,张锋开车带着徐秀芬的老公儿子。
在车上,常雨泽笑着问徐虹:“这个徐姐不是咱家的远门亲戚吧?”
“当然不是咱家的亲戚,我只是刚好在精神病院碰到了她,她陪我说了一些话,我这样说是想让乡里快点把她放出来。其实也不算假话,都是姓徐,五百年前是一家还说不定呢。
你想一想,一个正常的家村妇女,上有老下有下,都需要她在家操劳,乡里却借口她乱告状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强行对她非法治疗,这对她是多么大的打击,对她的亲人是多么大的打击。”
“这件事是他们乡政府做的不对,他们现在认识到了错误,已经在采取措施进行弥补,先把徐姐放出来,给徐姐家人赔礼道歉,对于务工费该赔偿的还要赔偿,这件事情就算圆满解决了。毕竟是非亲非故的,我们到乡政府一阵折腾,要是传出去人家会说闲话,说我们仗着咱爸的势力到下面胡闹。”
“我知道影响不好,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他们不应该害怕法院院长,而是更应该害怕法律,他们做出这样的违法事情,首先应该想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害怕得罪了法院院长。”徐虹自嘲的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事很幼稚,很天真。”
“没有啊,我认识你十多年了,对你的性格非常了解。高中时候你就爱看武侠小说,还敢在课堂上跟老师辩论。你有古代侠女的风格,总想着帮助弱势群体。这很好啊,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多做点善事好事,对我们和社会都是一件好事,我支持你。
我们市局也有农村的帮扶对象,我也跟着领导到农村割过麦子,帮助农民处理过一些社会矛盾。各级政府没有一个敢说不是人民的政府,不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政府。就象常辛乡政府,他们也不是故意整治徐姐,其中肯定不是单纯乱上访乱告状这个原因,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只是我们介入时间短,不了解而已。”
论法律知识常雨泽根本不是徐虹的对手,但是论做思想工作他还是有一套。
“无论什么原因,判定一个人是不是一个行为受限制的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都应该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要经过一套科学的医疗诊断措施,并且在诊断过种中必须认真听取病人的反应和诉求,最终是否要接受住院治疗也得经过监护人的确认才行。强行把人送进精神病院,强行给病人实施药物和物理治疗,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每次想起你在精神病院里的那几天,我都会深深自责,我不该草率的把你送进精神病院,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我相信你跟咱爸送我去那里的本质与乡政府送徐姐去那里的本质是不同的。但是,不管你们的目的如何,我在里面的那四天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无助的四天,到现在留在我记印里的还都是恐惧和窒息感。如果说唯一的收获——让我看到了阳光下还隐藏着黑暗和丑恶。”
常雨泽不怕徐虹指责他,就怕她对他冷淡和不理不采,如果她对他关闭了心灵的大门,那么他与她修复关系就会异常困难。他希望能通过谈话,通过她对他的责难,慢慢化解她在精神病院受到精神折磨的心结,进而恢复她的正常情感。
很快,一行人来到精神病院,医院早已经得到乡政府的消息,办好了徐秀芬的出院手续,单等乡政府的人过来签字接人。
他们的车开进精神病院大门,看到徐秀芬正站在医院的楼房前,两个医生陪着她,她已经换掉病号服,换成普通妇女的衣服。今天张院长不在,一个副院长负责接待他们。
张锋的车停下,小男孩从车里跑出来,“妈妈,妈妈”,哭叫着跑上去。徐秀芬也看到了儿子,她紧紧走两步,想弯腰抱起来儿子,可是她浑身无力,只能蹲下来,紧紧抱住儿子,嚎啕大哭。
常雨泽也有点伤感,他也有女儿,小孩子的哭声最让人心痛,他没有随徐虹走过去,而是叫住了张锋,问他:“张锋,这是怎么会事?”他刚才就想问他,徐虹已经从精神病院出来了,她怎么还想接触这块伤心之地。
张锋立即回话说:“都是他妈乡政府的人赖种!听说姓徐的这个女人到北京告御状去了,乡政府的头头怕掉乌纱帽,就把她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关进精神病院,天天给她灌药打针。听说她啥时候心服口服了,保证以后不再乱告御状了才放她出去。
我在里面见过这个娘们,看起来很老实很听话,经常帮医院里的人扫地拖地,可能她给嫂子房间里打扫过卫生,所以嫂子认识了她。大哥,这跟俺没有一点关系,俺他妈从这里出去就不想再过来一步,看见‘精神病’仨字都他妈头皮发麻,都是嫂子让我跟她来的,给她开车。她说她前些天出过事故,一上大路看见车多人多就紧张。”
“我知道了,以后再遇到这类事情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有准备。”
“知道大哥,我会随时监视嫂子,她一有啥动静俺就给你汇报。”
“监视”这个词让常雨泽听着有点别扭,徐虹都已经承认她出轨了,并且他又一次亲眼目睹她跟姓郑的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她的行为已经暴光了,她的事情已经确凿了,已经不需要再监视她的行动。因为以后的日子,他也不打算再去北京出差了,会天天在家陪着徐虹,只要她喜欢做的事情,只要不是与姓郑的约会或者说私通,他都支持她,那怕明知道她做的事情幼稚可笑,他都会帮助她陪伴她,希望能早日化解她心中的情结,消融他们之间的隔阂与冰冻。
刘乡长办好了出院有关的签字手续,走过来劝徐秀芬离开,他满面堆笑的说:“徐大姐,咱们回家吧,没事了。你看看你儿子多懂事,在上幼儿园吧。乡里也知道你家庭困难,上有老下有小的都需要花钱,乡里准备每年多给你家申请些补助,等会我跟其他工作人员会去你家看望看望。希望徐姐以后能安安生生的在家过日子,不要再乱跑了,有啥困难说出来乡里都会想办法解决。”
“嗯,嗯,领导说的对,领导说的对。”徐秀芬唯唯喏喏的说。
她的老公那个三四十的中年汉子也抹着眼睛,谦恭的回答:“谢谢乡长,俺媳妇以后保证听乡里的话,让俺干啥俺干啥。”
徐虹却没有接受刘乡长的说辞,她直面刘乡长的笑脸,冷静而悲愤的说:“请你认真看看,徐姐有什么精神病!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爱她的孩子,爱她的家庭,爱她自由的生活。你们不经过她的同意,不经过她亲人的同意,强行私自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她的亲人不知她的生死,她的儿子不知道妈妈身在何处,整整长达四个多月的时间!
我相信刘乡长也有爱人,也有子女,将心比心,如果你的爱人被人强行关进禁地,你的孩子不知道他的妈妈是生是死,天天哭闹着要妈妈,你能安心工作吗,你能不焦急,不痛苦,不愤怒吗!我相信,是人都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10徐虹的亲戚3
“这是个别工作人员的过失,回去我们就会开会,检讨我们工作中的过失,向徐姐表示歉意。”面对徐虹的怒目,刘乡长很尴尬。
常雨泽不想徐虹情绪失控,说出更加过激的话,就快步走上去,准备劝他们离开。可是,他刚一走近,本来情绪已经稳定的徐秀芬看见他,顿时惊惶失措,撒手放下儿子,转身向外跑开,同时惊恐大叫:“别抓俺,别抓俺,俺不去上访了,俺不去上访了!”
常雨泽也尴尬万分的站住脚步,不敢靠太近,怕更加刺激徐秀芬,因为他穿着一身警服。
徐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向他扫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情绪,平平静静的目光。
这平静如水的目光却让常雨泽羞愧得无地自容,良心深受自责,他是警察,他的天职就是保护老百姓的安全,而此时他的出现不仅没有让这个饱受磨难的女人感到安全,反而是惊恐万状的逃离,仿佛他就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徐虹没有再说什么,吩咐张锋开车,她亲自送徐秀芬一家人回家。本来常雨泽想亲自陪着徐虹送这一家人,可是现在,他身份“特殊”,竟然无法胜任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
他心情沮丧,与刘乡长简单寒暄几句,确定下一步对徐秀芬的安抚和补偿事情,就开车离开精神病院。在路边的一堵墙面上,他终于留意到了一行刺眼的大字“非法上访,一次警告!二次拘留!三次判刑!”
常雨泽心情郁闷,没有回单位,而是来到市政府大院,走进林副市长的办公室。还好,林副市长没有其他工务,正在办公室闲坐,见常雨泽进来,热情的让他坐下喝茶,关心问:“小常,今天恁闲,来我这里看看。”
“林市长,我是来给您汇报工作的,今天我碰到一件窝囊事,别提多窝囊了。”
“噢,什么窝囊事?”
“我老丈人家的一个远门亲戚,前段时间去北京上访,让我给截回来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有这层关系。这个人一回来就让乡政府的给送进了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关了三四个月,说没有病,又给放出来了。唉,我觉得这活干得太窝囊了,我这个当女婿的还怎么见徐虹她娘家的人。”
“呵呵,就是,这事你干的真不咋地,你这女婿当的,得罪了小孩姥爷家的人,肯定会挨不少骂。不过,你老丈人知道你那是工作,肯定不会怪你。你老丈人可不是一般人,他不单是火药筒子,细活做起来也很有功夫,能签定古玩的人哪一个也不是粗线条。对了,你老丈人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一请假,归德市就有些人睡不安稳了。”
“他没有说。他在广州军医疗养。前些天我说去看看他,他也不让我过去。”
凡是常雨泽接触到的归德市的领导,谈及徐铎没有不赞成的,说他粗中有细,有勇有谋。可是,常雨泽对老丈人的形像只是威严硬朗脾气火暴而已,并没有看到他做细活的特长,当然,签定古玩又是另一方面,属于他的个人爱好。也可能是他与老丈人沟通交流的时间有限,他并没有学习到老丈人的这些特长。
徐铎离开的时候,一再交待常雨泽,让他在归德安心工作,不要有任何莽撞行为,一切等他回来,他会处理这一切。他让他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孩子,对于徐虹,他希望他能包容和谅解,尽可能维持他们的家庭,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出差,多一点时间陪陪徐虹和露露,慢慢化解他们小两口之间的矛盾,增进他们小两口之间的感情。
这种想法不止徐铎有,常雨泽的父母也是这样想,殷蔓蔓也是如此,当然,殷蔓蔓说话更直接,要求他天天在家陪着徐虹。常雨泽也认识到他以前经常出差的弊端,如果他以前没有长期出差,没有给徐虹留下大把空闲时间,她可能就不会与姓郑的交往过密,更不会产生后面一系列的风波。
常雨泽来见林副市长,也是想顺便说说他工作上的事情。他退掉厅里的调令,回到市局,仍然当他的控申科科长,由于近期市里将举办重大活动,北京的截访工作变得异常重要起来,林副市长还希望由他来参与北京的截访工作,他想推辞掉。局长那头好说,就是林副市长这里需要当面解释一下,毕竟这几年他待他不薄。
常雨泽就顺着他的话说:“我老丈人对林市长也佩服的很,一再交待我要跟着林市长您好好干。这几年我在林市长您手下做事,真学到不少东西,长了不少知识,我觉得在北京截访这几年是我成长最快的几年。
不过,今天的这件事让我真的很窝心,我们维稳小组在北京辛辛苦苦的把上访的给劝回来,他们乡政府倒好,不给上访的做思想工作,也不给上访的解决困难,而是直接把人关进精神病院,弄得人家妻离子散的,看了很不舒服。”
“这都是极端案例。我主管全市的信访工作,对信访工作还是很熟悉的,我们各级政府都是严格按信访条例办事的,没有谁敢乱用这个权力。”
“我天天跟在林市长您身边跑,对领导您的管理风格自然是熟悉不过,您做事既随和又严格,我们跟着您办事都是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