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程 第392节

“老任,书记怎么样那是领导的事。”听任征解释,吴文兴还是觉得比较满意的,这样一个态度好啊。对杨冲锋这个新书记的情况,吴文兴自然从市里得到不少信息,吴文健是他堂兄,才四十五岁,这样的副厅级还进市常委,可算权高位显。对新来的书记,大哥已经交待下来,稍安毋躁,看看再说。

原以为,大哥吴文健进到市里去,自己就可接任县委书记一职,却没有料到有这样一种变化,这个叫杨冲锋的年轻人从省里直接给降下来,事先都没有什么风声。就这样眼看着的位子,却给人家抢先坐了,吴文兴心里哪会平静?不过,在香兰县这一亩三分地里,谁来当这个县委书记,都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板凳上刺太多,也不知道年轻的书记会不会在一个月后就向市里哭诉?

市里也不可能每次都来帮他撑面子,吴文兴自然知道要怎么样来做,才会既达到目的,又将自己隐匿下来。要是三五个月,换不能将县里掌控住,这样能力不足的书记,市里自然会有考虑。香兰县是西平地区第一个报批财政收入亿元县的,也是市里的一面旗帜,这样的旗帜自然不会让倒下。到时候,也就是自己的机会。

稍安毋躁,却不是什么都不要做,吴文兴对堂兄吴文健的为人和行事风格很熟悉,要自己真的就一事不做,他反而会对自己失望。吴文健能够这样强势上升,自然在省里也有强援,而香兰县更是他的后花园一般,哪容别人来插手?

“老任,还没有吃饭就过来吧,我们在‘香兰大酒店’里。”吴文兴说着将电话挂了。任征拿着电话,怔在那里,才还想着自己今天对新书记有亏呢,可这时县长招呼,自己哪能推辞不去?

没有拖延就往楼下走,老娘子见他往外走,说“又要走?不吃饭?”

“到外面吃。”一边说着将那自行车推出大门,老娘子在后面喊到:自己小心骑车。

吴文兴相招,每次都是有事要自己去做,今天这时电话找自己,九成是为新书记的事。任征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这时,也觉得没有什么可瞒的,吴文兴不外乎就想多知道一些新书记的事。

“香兰大酒店”是在小康大道永兴路和跃进路之间,当街道一栋大楼房,七层高,是香兰县里最好的酒店了。里面设施齐备,各种服务项目也都齐全。五楼以上都是贵宾层,服务自然也和其他不同。任征偶尔也会到贵宾层去,只是那种服务他却没有一次参与,领导们对他的表现也认可,一个唯唯诺诺任人捏拿的人,哪会享受这些?

进到“香兰大酒店”里,迎宾的人却是认识任征,从电梯上到六楼,6018号房是吴文兴等人固定的包房,只要进香兰大酒店里,必定是在那房间里的。门口有迎宾小姐,一身无袖掐腰连衣裙,裙摆很短,任征不敢多看,瞄一眼忙看向门。自己都五十多岁了,没的瞄小姑娘让人臭骂。况且小姑娘比自己女儿都小一些吧。

房间里人不算多,就几个常在吴文兴身边的人,平时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除吴文兴外,还有副书记李尚维,分管着人事抓帽子,县组织部长吴滕,也是香兰县本土人,和吴文兴岁不是一个村里的人,那本家关系理出来也是堂兄弟,另一个,却是县里的财神爷,县财政局局长吴尚武。

见任征到房间里,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动静,依旧说着话。吴文兴见了,也不站起来,坐着抬手相招,说“老任,进来了还磨磨蹭蹭,现在都是新书记了,你还那样子肯定不招人待见。”房间里的人都笑起来,这些笑声里包含的意思多,任征自然听得出来。

“不是吗?新书记这么年轻,哪耐得住你这么暮气。”吴文兴解释说。

“那是那是,县长英明看人极准的。”李尚维说。

“尚维书记,照我说,那个毛头书记要是看不惯老任,想将他撤换了,你可得帮老任说句话。”吴滕说。

“你是组织部长,对领导干部的考核任免,都是你一句话,还要我来说?不过,老任说不定就偏偏让那毛头小子看上眼了呢?说不定一两年后还会出一任实职副处干一干。”李尚维说,他是专抓人事的副书记,也是吴滕的直接领导了。

“好了好了,对领导不要随口议论。”吴文兴将几个人的话题给掐断,虽知道任征不可能将他们的话传到杨冲锋那里去,但也只能让他听一点就好,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达到目的。几个人这样说话,让人听了那是大忌讳,但知道任征的性子,就专门说给他听的。新的县委书记虽然到任了,但县里谁才是主事人,你任征要明白。

任征平时也会参加吴文兴等人的聚会,每一次都是吴文兴等叫他,也有固定的位置。任征佯装着没有听到什么,和几个人招呼后,往自己末座走去,服务女才要移开高脚椅子,准备坐。吴文兴说,“老任,坐过来吧。”说着指向身边的一张椅子。

任征犹豫了下,不知道吴文兴是什么意思,平时都不这样的,难道换了县委书记,自己的地位就高了?这里也都是县委常委的成员,就算县财政局局长吴尚武不是常委,但他的权势有几个比得上?吴文兴对自己这样,肯定是怀什么心事。应该是让自己当他们的钉子,钉在县委书记身边吧。

如此一来,县委书记在香兰县里就会更加难受,什么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吴文兴等人知道。任征在县里什么人都可以使得动他,但从没有参与什么势力站队,这时,吴文兴等人事逼他加入。任征自然明白这点,赖在那椅子上不肯动。说“县长,我就坐这里,这里适合我。”

“老任,还是坐到县长身边,不然等会喝酒你投降都不行。到领导身边自然有领导帮说话,喝多喝少,领导自然会把握。”吴尚武说,他是吴文兴的死忠,之前只听吴文健书记和吴文兴县长两人的招呼,其他谁人都不尿。他这句话就很直白,表明要他靠向县长。

“喝酒我是不成,一杯就醉了的。我不参与喝酒,免得败了你们的酒兴。我只吃饭。”任征不搭那腔,做人虽说窝囊,但底线却是有点,只能逃避开就成,你们喜欢怎么闹,我都不参与,这个态度也是他一贯的态度。就算吴文健在任时,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人,也都是这样的立场。或者说就是没有什么立场,一味地回避表态。

吴文健当年没有逼他,是因为在香兰县里没有什么对手,如今新县委书记来了,情况就不同,而县里的另一派,或许也会乘吴文健到市里,扭一扭身,积蓄些力量来,之前这些年一直隐忍。吴文健虽说高升了,但总不能事事都伸手到县里来,况且,新书记是什么样的态度,大家都还不知道。吴文兴要将县里吴氏天下延续下去,可真要有一番动作才是。

对任征采取这样的态度,也是他一贯的作为,吴文兴也不会真情计较,这时候要拉住一切力量为自己所用,这也是大哥吴文健走之前反复交待的事。见任征装傻卖痴,吴文兴心里虽不满意,却知道任征是这样一个人,也不和他计较,拍着椅子说,“老任,大家都知道你喝不了酒,就吃饭也坐过来。”

任征见吴文兴坚持,知道自己非过去不可了,嘿嘿先笑两声。站起来,走到吴文兴身边椅子坐下。李尚维就说,“老任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撒尿都是蹲着的。”其他人都笑起来,这些话每到喝酒时,大家都会对任征说一遍,可他总是说,“撒尿当然会蹲着,难不成解大手时,你先站着撒,再去蹲?或蹲了一会还站起来撒?”

任征的撒尿论,自然成为人们的笑料,却也给他将所有的劝酒都给挡住。李尚维又提起这话来,任征自是当清风吹大岗一般。

坐定了,吴文兴递一根烟过去,却没有伸手,而是丢抛起,让任征接住。自己也吸了一支,说,“老任,过来吃饭就吃饭,如今县委来了新领导,可不要和我们就疏远了啊。”

“县长,香兰县里谁不知道您工作能力和魄力?县里的大局,还得县长来把握。”任征说,说什么话都无关紧要,他们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作数的。

“可不能这样说,书记才是一把手呢。”吴文兴在名义上居于杨冲锋之下,心里的郁闷别说有多懊恼,可事实就这样。“老任,你对新来的书记是怎样看的?说说吧,这里都是平时几个人,就说说自己的感观,谁也不会当真。”

吴文兴说着看着任征,很专心的样子,那是要他一定说了。对吴文兴的性子任征自然知道,平时狂放得很,县里的大大小小领导对他都夹着尾巴,就算是另一派的龙茂显、龙刚等人,也不敢正面抵挡。

“我说不好,县长,我哪会看人啊。”任征说,这也符合他平时的作为。

“还谦虚上了,县长让你说,总这样推推托托的,什么意思嘛。”吴尚武说,声音里就有些不爽。

“你不是和他一整天了吗?”李尚维说,有些阴阳怪气。吴文兴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任征知道自己还非得说几句才会过关,“县长,一天相处下来,也就是把县长布置的工作落实下,新书记的住处、吃饭这些事,人家老远来的。我觉得新书记就是年轻、年轻。”

“是啊,大老远来的,我们香兰县总不能欺负人家不是?”吴文兴说。

这样说后就算将话题打住,任征知道自己总算过了一关。心里在想,市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将这样一个年轻安排下来,还在西平地区毫无根基的人到县里来,就算刘志明副部长送来,那又怎么样?要是来个老成持重的,或有很好背景的人来,在香兰县或许能够扎住脚跟,如今这样一来,不就是捉弄人家吗。

这些话却是不能说,低头吃饭后,匆匆离开“香兰大酒店”。吴文兴等人担任不会留下他来,没的搅乱大家都兴致。等任征走后,吴滕说“县长,这个任征如今更滑头了。”

“不管他,量他也没有那胆气。”吴文兴说,“吴滕部长,刘志明虽然态度明朗,那又怎么样?我看还是按我们事先说好的办。”

“行,就这样。总不会哭着到市里去吧,这么年轻。”李尚维说,有些幸灾乐祸。

任征出了酒店,将破自行车推走,到大街上骑着,还得到县委里去看看。真将新来的书记丢下不理,他这个县委办主任还是有亏职守的。政治上的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活上却不能不管。

等任征走后,杨冲锋才感觉到任征这个县委办主任还真够直白的,居然真走人了。领导初来乍到,多少人等着机会要接近领导,可他却像要逃离一般,真是自己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不可能。那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终于做,连基本的规则都违背了呢?

来之前还不以为意,到西平后,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刘志明谈到今后的工作时,有种语重心长地味道。再回想自己上台讲话时,下面居然一片冷寂,等县长带头鼓掌后,掌声才响起来。这些都是不正常的,不可能香兰县地处西部,就和柳市那边的规则不同了的。

吴文兴县长那是的掌声,应该是鼓给刘志明看的,表示县里对市里的尊重,而不是对新书记的尊重。而台上的人也只是拍手给刘志明看,台下则是给吴文兴看的,这一切,现在想来就如闹剧一般。杨冲锋知道自己被交换过来,一切都得靠自己慢慢趟出一条道路来。

想着这些,心里的雄心慢慢地抬头,就算在西平或者省里没有黄家的声音和影响力,自己就摆不平香兰县这些人?金武和他的人此时应该有所收获,就算自己到千里之外,那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地利被他们占了,但天时却在自己这边,至于人和,那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等任征走后,杨冲锋出了县委办公大楼,往小康大道里走。总要先将全城的通道看一看,今后走出去也才会有个章程,不至于有迷路之类的事。受训之后,杨冲锋所到每一处,都会先了解地形通道,才觉得这城市掌控在自己手里一般。

没有走几步,金武就跟了过来。金武是他的司机,香兰县的领导们也都知道了,如今跟在身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香兰县虽然是大县,也算是强县,却没有武警之类的武装驻守,县里的人武部也只是挂个牌子,平时也就几个干部在里面守着。县里的武装力量,也就公安局,要说民兵却也算一支力量,只是没有人将民兵当回事。杨冲锋对这些力量本能地关心,作为县委书记,却不是哪个随时用上的。

走过一条街口,这时杨冲锋才注意到,小康大道有通向纵深处的小街弄。金武见杨冲锋看向深处,说“书记,全城有五条小街。这是文昌路,往前有永兴路、跃进路、解放路和环城路,都被这条小康大道将他们分化为南北两节。之间也有通道,只是不能通车,车都要到环城路才能走进另一条街里。”

杨冲锋听了,心里对香兰县城也就有了初步的印象,要是独自穿过县城也就不会再有障碍。两人边走边说,看着两边的商店人群。走过永兴路后,就将小康大道里很多小摊吃物,摆在大街中心,一家连着一家。每一家都有随时可拆走的雨棚架子,这时支起来,看样子和柳泽县的夜市很相似。

杨冲锋还没有吃晚餐,县委宾馆楼里自然会帮他准备的,但这时也没有心思走回去吃,找一家夜市或一家餐馆坐下来吃饭,也可听听金武他们收集到的一些材料消息。

“书记,前面有一家酒店,是县城里最大的,叫‘香兰大酒店’,档次也算最高的,只是没有到里面看,是不是去尝尝?”

“先不要去。”杨冲锋估计县里的领导们肯定会有人在里面吃饭,自己目前还没有记下几个人,没的让他们见到自己,却不认出他们来。再说,一到县城里,就进最高档的酒店里吃饭,那些人会怎么想?

“怎么回事,这里的县城很多要饭的吗?”杨冲锋从县委大楼那边走过来,沿途见四五个残疾乞讨的人,这些残疾者看起来都很脏污,没有任何自理能力。按说不会是本地的人,却能够在大街上乞讨,杨冲锋就觉得有些怪异。其他地方乞讨的人不是没有见过,而集中这么多的残疾人在大街上,就不正常了。

“我让他们留意下。”金武说,下面的人也才到香兰县,都是外地口音,有很多事也不能做的,你一开口,本地人就听出异样来,自然会提高警觉。

又走过两个街口,到那边已经人少了。香兰县城繁华处集中在文昌路和永兴路,到解放路路口,人就很少了。金武却带着杨冲锋往解放路走进去,大约五百米,有一家小餐馆,名字是以街名取的,叫解放餐馆。金武说,“书记,这里还算干净,餐馆也做了十多年,味道也不错。”

“那行。”杨冲锋知道金武带头过来,自然还有其他用意,不单单是吃饭而已。两人都显得高大,走在街上容易引人注目,可到这边后,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也就无所谓。餐馆小,却分楼上楼下,楼下厅堂放着三四张圆桌,每一桌可围坐五六个人。金武像是很熟悉一般,走进厅堂里,简单地说“吃饭。”说着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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