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要真实打实地检查,柳市里几乎没有一个县没有一所学校能够达标的。之前检查还不都这样过了?关键是下面怎么样做迎检工作,我们政府办会牵头将相关的各部门局级的单位一起做好迎检工作。教育局那边,也部署下去了。”
“等县里的财政缓过这口气来,要对教育要好好补偿补偿了。”杨冲锋没读多少书,但从农村里走出的人,对读书本身就有种向往。回想文怡芳给他说的,这次检查的几个方面,要进行讲话述职,大体思路也就出来了。
文怡芳见事情基本定下来,心里估测着杨冲锋怎么一开始就将周桂民给否定了,是他年纪大还是什么原因?在杨冲锋脸上亲了亲,受他在屁股上拍一把,走出办公室去安排秘书的事情。
走到楼下,进了政府办里,文怡芳肃整了脸,脸上笑容变成那种职业性的,没有多少实质,但让人看着还有不少亲和力。政府办的办公室是两间房打通了相连,几个副主任,则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他们要对相应的副县长工作进行负责,不能在大通间里以致影响的工作。十几个人的办公桌一张接一张地摆着,两边各放一台电脑,和打字机连着。
现在还不能做到人手一台电脑,秘书们要写材料往往要排队,或者到县政府外有一家打字店里进行。有秘书在电脑前忙着修改文稿,有人见文怡芳进来办公室里,很恭敬地招呼。秘书在办公室里是不是受到重视,和主任的关系太直接了,重要材料交给你来做,一是肯定你的能力,二是有机会接触到主要领导,要是在接触领导的过程中,被领导看中而欣赏,那前途就完全改写。
秘书工作最苦最累,却也是走入仕途里最直接的捷径。要是跟在主要领导身边,工作做好了,领导看中你的能力,跟了两三年或四五年,领导就会放你出去,至少就是实职副科以上。要是领导升迁了,进入市里,还惦记着要用你,再辛苦几年,出来就是处级干部。要是在基层拼打,有几个人容易拼打出来?
不少人十几年来,还只是一个科员。从科员到正科,是大多数人一生的努力都无法达到的。但秘书就不同,机会很大,政府办更像一个熔炼炉一般,将这些秘书迅捷地熔炼出来。他们对领导意图的揣摩,对体制里官场的深刻理解,对体制里规则的吸纳,很快就茁壮成长成官场里的一个怪胎来。
当然,也有些人不能够转圜圆润,学不会机巧更少两分领悟力,就算有才有能力,也不会在秘书群里脱颖而出,修成正果。但绝大多数的人,走进秘书行列,都有那种自觉性,也都修炼自己的悟性,这时,机遇就最为重要了。
文怡芳就是给政府办里的秘书提供机遇的最直接的人。新县长才到县里,还没有贴身秘书的事,政府办的人都知道,都在暗暗使力,想让文怡芳看到他的能力。却有没有人很直接地表露出来,怕适得其反。刻意去接近领导,也会让领导警觉而疏远的。
王冕之前就接触过文怡芳,印象不深,感觉她就是靠自己的姿色博得县里领导的欢心,处理工作的能力并不觉得怎么样。重新见她回到政府办来,并主持政府办后,就感觉到她那种自信,处理事务也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但这一切对王冕说来没有多少波动,几年来已经习惯那种为完成材料,经常加班,之后被挑剔着材料里的毛病,反复地修改,到每一个材料最后期限后,领导勉强觉得合格的那种生活方式,换谁来当县长都不会干涉到他的生活。
文怡芳见秘书们都冲她笑着招呼,随后都将注意力转向手头的工作,表现出那种认真和专注。看着这些心里发笑,这样也好,工作安排下去,顺利完成,有机会也多给他们一点鼓励多给一点机会,这些人的工作劲头就会更有动力了。
走着看,有一个秘书拿着资料征询她的意见,听清楚后三言两语指出了来。等那人回到自己座位,文怡芳走到王冕办公桌边,说,“王秘,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个材料要劳驾你。”这时不能说是要给县长写材料,要不然,杨冲锋要没有选中他,今后他就不好在办公室里呆了。只能说有机会,能不能修成正果,因素很多,就不能过早揭开盖子。
每天都会布置下来不少材料,特别是年初和年终。王冕手里还有两个材料没有写,一个是副县长交代下来的,另一个是副主任交给的。可文怡芳还是第一次交给任务,王冕本想说一句,但主任第一交代下来的任务可不好驳回。站起来跟着文怡芳走到办公室外,心里还在想着,三个材料,只怕要通宵加班了。
秘书组里也存在严重的工作分配不均的现象,一些人累到要死,一些人却没有什么工作要做,正吻合那句:能者多劳。但实际中并不是多劳的,就有更多的被承认和认可,领导一般不关注这些过程和细节,只要得到结果,秘书心里虽存在怨言,但也不能在领导面前诉苦。
文怡芳见王冕没有多少表情跟进来,也不问他是不是忙,说“王冕,近来政府办里会很忙,你是三四年前就一起工作过来的,可要多帮我哦。”
“文主任言重了,就我这能力,也只有出点苦力的能力,文主任只要不嫌能力欠缺,耽误领导的工作,有什么事尽管交待下来就是。”王冕说,在政府办里久了,很多事看得淡了些,却不表示就没有心要捕住机会。文怡芳是直接领导,就算之前对她印象一般,这时也会表示自己会跟着领导走的。
“那就先谢谢了,我会记住今天这句话的。”文怡芳笑脸绽放,说过后将笑脸就收起来,“县长有一个讲话稿要准备,是关于三月底市里来进行‘两项督导’述职的,你整理一下思路,一个小时后我和你一起去听听县长的指示,再将文稿完善。”
王冕原本还没有注意,听文怡芳说到记住他的承诺后,心里还在想,在政府办里就算再怎么不愿,还能够不听安排?谁布置下来的工作,还不都得完成。可听到“县长”两字时,心里“咚”地响起来,就像大热天里从冷空调间一步跨到热辣太阳照着的大街上,周身的热气一下子就包围住了。
等听到“两项督导”时,才吸入一长口气,将文怡芳说的话听进去,就怕漏掉任何一个字。内心里虽说激动,但他却极力克制着。新县长要选一个秘书,当然要看能力怎么样,文主任交给这样的任务,是不是就暗示着表现好就有那种可能?跟着县长,今后是什么样的日子,那可想而知了。新县长对手下人的关照,在政府办里的秘书们早就议论开了,谁都指望着成为县长的秘书。
从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王冕的右手已经捏得指节发白,室外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些。或许,主任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单单是一个讲话稿而已?提醒自己,无论怎么样,要在一个小时里将思路整理出来。前些年的县长讲话稿,都不是他写,但电脑里却有往年的存稿,先看看借鉴一下,总体的内容和思路也就出来了。
走回办公室里,同事还在电脑里修改着自己的文稿,王冕平静下心情,和同事商量下先抽一份资料出来看看。那同事很不愿意地让他,大家都会有这样的时候,电脑少,而资料都保存在里面,都会遇上这样的情况的。
抽出往年一份讲话稿来,王冕边走边往外走,时间太紧了。前后主任只给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急步到县政府大门外那家打字店里,见有同事在里面忙,招呼一声到一台空着的电脑那,先静想几分钟,将思路整理好,两手飞快地打字起来。
文怡芳接到王冕送来的初稿,没有去看内容,知道这些人都会参考往年的稿子,然后加进一些新的东西。借着看稿子时,偷着观察他,见王冕勉强压制着内心里的激动。对文怡芳说来,就想看到这份激动,对这样的机会都不激动,那就很不正常了。
一个人有上进心是很正常的,要是明知道县长要选秘书,自己有机会接近县长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那心里一定有更坚定的打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县长的心腹?秘书要是不能和领导贴心,怎么能够照顾好领导,怎么能够领悟到领导的意图?
没有问什么,文怡芳说“王冕走吧,见县长后要将领导的指示都记下来。”这些话分明是废话,但文怡芳还是得说一说,一是怕王冕激动,说话可以缓解情绪和心情,二是自己是直接领导,也算对他的一种关心的体现。
到五楼,文怡芳先敲门,听到里面有回应后,才开门进去。王冕跟着在身后,第一次进办公室见县长,心态还没有调节好。但他毕竟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要把握好,当下等文怡芳和杨冲锋招呼后,主动站出说,“县长,我叫王冕,主任安排我来完成您的讲话稿。”
杨冲锋本来在看着文件,知道文怡芳将秘书人选给自己带来了,瞟一眼,却没有改变姿势。等两人站了两分钟后,才说“先坐吧。”文怡芳知道杨冲锋看一眼估计对王冕不怎么感兴趣,也就往沙发那边走,自顾先坐下,见王冕在原地停留下,也走到沙发那边去。文怡芳将王冕带进来,算是文怡芳的兵。也不能让他受到冷落,领导对他怎么样都不会在心里有多少想法,但对文怡芳就会有。一个对下属很呵护的上级,自然更多的人会拥戴和卖命。
要王冕也坐下来,文怡芳将他手里准备的初稿拿来看,觉得确实是一个四平八稳的文稿,想这种检查的讲话,这样的文稿很适合。文怡芳看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点着头,王冕这时极为敏感,自然能够看到文怡芳对他写出来的东西感到满意。
十几分钟后,杨冲锋才放下文件,写了几个字。走过办公桌外来,文怡芳和王冕两人齐齐站起来,说“县长。”
“坐,坐吧。”杨冲锋说着坐到沙发上,文怡芳就去给他倒茶,王冕没有犹豫抢上两步,不说话却去争着抢做倒茶的事。倒了茶,王冕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不敢去直眼看着杨冲锋,也不能偷着去瞟,索性就不看。
杨冲锋之前对人都没有这么注意观察,回想自己最初见张应戒时,第一次见吴德慵时,也是这般情形吧。只是,自己那时的心态要强一些,心里已经有了依靠,比王冕这时想要靠向领导,又不敢冒失当然会沉稳些。
“文主任,讲话稿是你们先准备好,还是……”
“县长,我想还是请您先谈一谈您的初步设想,王秘书会根据您的指示和思路整理出来,之后再请您审阅。您看行不行?”文怡芳说。
“好。”杨冲锋先已经将要怎么讲话,和文怡芳说过了,这时只是重复一遍,让王冕根据这些思路去写出讲话稿来。对王冕的印象也算不错,至于用不用做秘书,还不能断定,先看过秦时明之后再比较。
第二天,文怡芳才找机会通知秦时明,秦时明看着很阳光的样子,接到文怡芳的电话,就到她办公室里。进门后站一会说“文主任,教育局那边送来几份东西还没有看呢,要是有什么任务,我中午会加班搞,希望不要影响到主任的工作。”
“这边的任务时间不紧,县长那里有份讲话稿要写,你要是手里工作重,我就交给其他人。”文怡芳没有想到秦时明一进来就打埋伏,当然也表示自己会加班,领导真要关心和体贴,就会考虑。
听文怡芳说是县长的讲话稿,秦时明顿时就叫出声来“啊”,随后知道自己先推托工作不对,忙说“文主任,文姐,是我不对,您可别往心里去。有什么任务我会按时完成的。”说着脸就红起来,知道县长要找秘书,最迟会的半个月里定下人来。谁都有一点心思,秦时明这一年多因为那张嘴,先得罪了吴滔,一直被当着黄牛来用。今天因为要帮教育局那边改四份材料,怕两边不讨好,都得罪领导才说出这番话来。好在那话也没有明显的不干的意思,这时收回自己的话还很容易。
“你又没有说不干,再说,县长的讲话稿也就你这样的大手笔才能让我心里踏实些不是?”文怡芳说,秦时明是政府办里很有笔力的一个,可不能在言语上疏远了,今后很多大材料指不定要他来完成。其他人当然也能够做,但有一两个合意的人用,何乐而不为?
见秦时明脸红起来,说“你自己去找县长还是要我带去?”
“当然要文姐给带着心里才踏实。”秦时明见自己称文怡芳为姐没有遭到否定,也就顺势这样称呼了。有主任带着,自然可将自己划到主任阵营里,县长见了也会看着主任的面子上,对自己的印象要深一些。写文稿秦时明很有些自信,可能不能让县长待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文怡芳先往县长办公室打电话去,两人才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将要写的东西跟秦时明交待了,秦时明一边想一边问了文怡芳几句,县长讲话的主要内容。到三楼,突然有电话找文怡芳,她接了后,对秦时明说,“有急事要为到楼下去处理,你看是不是自己找县长?”
“好。”秦时明知道已经告知县长,两人要去,要是失约会对自己有不好印象的,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
等文怡芳走后,秦时明才往楼上走,这时也不能耽搁久,时间也就是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去考虑什么。这次是单纯要写文稿,还是借写文稿而对秘书进行考察?秦时明也猜不到。走到五楼县长办公室前,站住后知道已经不能退后,无论怎么样都得去见县长的。
秦时明之前一进政府办里,也是因为在大学时写过不少文章,发表过一些。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因为发表东西后,让老师知道了。之后以为老师跟他指点,说应用写作会比文学创作更具实用性,秦时明听后才对这些文稿下了写功夫。没有先自己比较顺利地进了政府办,也被人赏识了,却因为自己工作的磨砺少,关不住嘴,很快就得罪了人。
杨冲锋已经得到文怡芳的电话,知道秦时明一个人上来,算着时间门该响了,却推迟了几分钟。听那敲门声也算稳定,说了句进来,就埋头看起文件来。
秦时明进办公室后,见县长张办公桌那看着文件,头都没有抬。知道领导工作本身就忙,来一个秘书自然不会有站起来迎接的事。稳步走到办公桌前,说“县长,我是政府办秘书秦时明,文主任安排我来给您完成‘两项督导’讲话稿,还要请您先做指示。”
杨冲锋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见秦时明语言还算稳当,却还是没有抬头。一个能不能跟着自己的人,得要好好考察一番,基本的修养基本的素质总是要有的。继续看着文件,见秦时明神情不动地站着,才说“先坐吧。”
秦时明看了杨冲锋一眼,转身到沙发那边坐下,当真是只坐半边屁股,直着身子。见县长对自己一直都不看一眼,心里有些后悔,要是有文主任在,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吧。但这一年多里,在政府办里拼打,姐姐也不时对他进行教育,对行政里的那种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心里也算平和,就将一部分心思去构思着要写的讲话稿,另一些心思却留意看文件中的县长。杨冲锋看了几页后,顺手将办公桌左边的茶杯拿去喝了两口,有将茶杯放回,用笔在文件上圈写起来,就像完全忘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一样。
秦时明见县长喝了茶后,便站起来,轻声走到办公桌边,将茶杯取走,加了些水再放回原处,人也回到沙发上坐等。又过了半小时,杨冲锋才抬起头来,说“秦时明是吧,我听文主任提过你了,先回去写了初稿,让文主任把关就行。去吧。”
正文卷 第218章 汇报
秦丽丽得知自己的弟弟秦时明跟在杨冲锋身后做秘书,虽没有说明是县长专职秘书,等县长对他了解后,自然会有这种可能。至少秦时明比别人机会要大很多,秦丽丽却对弟弟的性子又担心起来,怕他直愣愣地,只怕又会得罪领导。
之前也不知道怎么样就将领导给得罪了,秦丽丽虽尽量疏通关系,却依旧没有效。秦时明在政府办里干得最多,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弟弟偶尔发牢骚,秦丽丽也总是压着,说就他那点资历要不多做事,怎么能够进到县政府办里去?多少人想进去都没有机会,自己能够去,那是领导看中你还能写点东西,要不有什么理由呆在那里?
后来秦时明也就想通了,慢慢地少了些牢骚,对领导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学会处理了,但能不能领悟到领导没有完全表露出来的深层意思?有些话就算是姐姐也不能说的,要靠自己去领悟。秦丽丽心里虽然急,但也不好完全将自己对官场上的事都解说给弟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