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剪梅,杨冲锋对这里心里感触很深,因为爆炸案才认识黑牛,之后认识梅姐。自己的道路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境遇,黑牛和一剪梅,都是人生转折的支点。
梅姐还在,走进三楼黑牛的房间,莉莉也不再哭,眼睛微肿看得出她为今天的事而惊惶。见杨冲锋到来,梅姐和莉莉都站起来。乱的时候,男人就是力量了。
也不好怎么安慰,杨冲锋说“梅姐、莉莉,黑牛出这样的事都是没有想到的,你们也不要慌乱。就算他一时不能回来,家里不能乱,顺安和安顺建筑那边都不能乱。莉莉,等会你就去跟下面的人说,要想让黑牛、小厉、大块他们早些回来,他们要做到的就是把自己要做到事做得更好。人家才会相信飞天帮不再是黑帮了,我去找人说话才说得上。要是冲**来,不是对黑牛讲义气,而是在害他。下面闹乱了,想帮他都帮不了,后果会很重的。”
没有等莉莉说什么,又对梅姐说,“梅姐安顺建筑那边的人,你就帮辛苦说他能够他们,人不够,就先挑几个人顶着,公司的事要继续做下去,就算是做给人看,也要咬牙做下去。这一点要让他们明白。”安顺建筑和顺安客运不同,一直是小厉在监管着,人员却复杂,一部分是飞天帮里的人,一部分是民工,另一部分却是小厉想法子弄到公司里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其他人不会乱,但原先的飞天帮的那些人,有可能会为小厉和黑牛等人抱不平而闹出事来。
“好,我去。”梅姐说,莉莉也表示随即就会去找些人,一起将这事稳定下来。莉莉说了后看着杨冲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莉莉的心目中是比黑牛能力更强的人,完全是大哥似的存在。也来杨冲锋的出现,黑牛才有所改变,变成如今这种更让人放心的人。可这时杨冲锋也没有有效的办法,一切都得在努力中等待。
“冲锋,很难吗?”等莉莉走后,梅姐才问。
“黑牛名声太大。”杨冲锋说,李浩那边就算发挥作用,也不会将市里的指令完全颠覆,顺安和安顺的人能先出来一部分,就算很好的结果了。这些也不好说出来,杨冲锋说“只能说尽力。”
两人有一些天没有见面,梅姐这时也想多看看杨冲锋,但面对着时却又被眼下发生的事挂着心。“想不想喝一杯?”梅姐说。
“想啊,梅姐,又要辛苦你。”杨冲锋指的是要她到安顺建筑那边去做安抚工作,梅姐在那些人中,面子还是很大的,至少飞天帮的人会觉得可信。梅姐去倒了两杯酒,递给杨冲锋一杯,手却不肯收回要让杨冲锋握着。
杨冲锋心里有些尴尬,如今再也不会像住院前那般在梅姐面前那么坦然,那么随性而为。梅姐却一如既往地执着痴迷,两人本来算是将分开的话都说过了,梅姐伸手不肯收回,杨冲锋也不好太伤她。
两手握着,梅姐举起酒杯嫣然一笑,媚意扑来,将自己的风情绽开。不由得让杨冲锋又想起那天在家里,陈玲琳那种舍命讨好,心意里的深情梅姐也不会比她稍逊,李翠翠何曾不是这样?
独自正面对这几个女人,杨冲锋觉得自己的防线上那么地虚弱。梅姐握住的手一直就在动在表示着,眼里也闪闪地,对杨冲锋的回避努力地等待回应。
“哎。”梅姐喝了一口酒,感叹出来,却没有说什么。将酒杯伸过来相碰,“冲锋,只要你幸福,姐看着也就幸福了。”
杨冲锋没有接话往下说,知道说下去也是无益,将杯子里的酒意口喝了,说“安顺建筑那里,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要紧,我想他们这么久没有闹,心也该收了,你放心。”梅姐说,对飞天帮那些人,杨冲锋还是很看重的,他们比起一般的职工有更强的服从性。
服从性对杨冲锋来说,一直是一个信念般的东西,骨子里一直有对不服从者要坚决抹掉,那种意志很强烈。只有这样的团体,才会在关键时发挥出团体的力量来,杨冲锋是从团体里淬炼出来的,对团体有种本能认同。黑牛那种个性,为了觉得应该做的事,可以把命舍弃,对杨冲锋说来也很认同这样的性格。将很难、将飞天帮带着向自己选定的路走,也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已。
一剪梅里的人不少,小姐们因为扫黑严打没有客人,也不敢像平时那般放肆地笑闹,像是怕自己声音传出去,就会被带走似的。房间门没有关,杨冲锋和梅姐两人的手相握着,偶尔从过道传来一两声压抑着的笑闹声。
和梅姐走到楼下,杨冲锋也不想一剪梅是不是监控了。打黑的统一行动研究暂告一段落,抓了那么多的人,也分不出再有人力来守着。把梅姐送到“梦里水乡”会所外,梅姐说“今天上面也没有客人。”
杨冲锋自然听出她的意思,却不想跟着上去,今天处理的事不顺,得好好想一想。最主要的是,陪梅姐上去,两人又如何自处?
看着梅姐走进会所,杨冲锋心里也是乱成一团,这几个女人,每一个都是那么难以舍下。和她们之间,说不清是情是性。但只要在黄琼洁面前,就觉得再也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可在这几个女人面前,也觉得亏欠很多,无法偿还的自责。
一时间觉得很空,黄琼洁在县委或者在那里去采访,都还不知道。没有什么地方去,街道里比往日要空,气氛也很冷淡。就算有少数人在走,那也是行色匆匆。
开着车在街道里瞎逛,穿到县委门口,把车停下来,也不知道黄琼洁是不是在县委里。这时打电话也不适合,要是正在参加会议,打电话进去,没的让领导对她有看法。取出烟来,弄一支抽,把车窗摇下去,免得车里烟味太重,等会要接黄琼洁的。看着清冷的街外,杨冲锋将那烟抽得一明一灭。
手机响了,杨冲锋看见是肖成俊打来的。先本来急着要找他了解今晚的行动,这时也没有多少心情了。肖成俊见杨冲锋接连电话,说“冲锋,县里领导让你到县政府来,还把顺安客运的那个经理也叫来。”
“在哪里?县政府?”杨冲锋先没有留意。肖成俊说,县里不少领导都在县政府宾馆里开会,等两人到县政府后,他会来接两人的。
杨冲锋急忙打刘萍电话,问她在哪里。刘萍说她和阿曼一起,正在一个职工家里,安慰他们。杨冲锋让她立即赶过来,见她在职工家里也不敢说是县里让去的。现在还估计不到最终结果,县里让他们过去,应该是李浩那边的影响力发挥了作用。
刘萍和阿曼两人所在的地方,走到有车的街道要十几分钟。杨冲锋就说到街口等两人,开车过去,靓女也走到街口了。上车后,阿曼就问,“冲锋老板,这么晚了打电话叫刘姐,我过来会不会妨碍你们?”
“想什么呢。”杨冲锋说,“刘姐,是政府那边让我们两过去,估计是为顺安客运的人。”
“啊,这样啊,那是不是有转机了?”刘萍说。
“不知道,他们打电话来让我们去。”杨冲锋说。
“老板,那刚才你怎么和他们说?”刘萍有问。杨冲锋就把在县委办公室里说的话,大体意思说出来,等会要是为顺安客运的人,也才好说辞,两人保持一致。
进到县政府里,阿曼在车里等着,两人走往政府宾馆,肖成俊已经在那里等了。三人见面也不说,直接上到宾馆六楼的大厅里。这里杨冲锋到过两三次,第一次是在已经要到柳市前临走时,县里一些局级领导帮他送行,在已经叫杨冲锋过来,为他引见。之后,就是春节后正式处理柳芸烟厂的事务后,倒是有资格进过政府宾馆六楼两次。
政府宾馆是县里的小招,之前曾经是县里最为高档的场所,除了用来招待领导的到来,还为县里的领导提供娱乐场所,最安全又可直接挂单。当然,这里最讲资格和级别,不是随便一个小罗卜头就能进来的。服务的内容和服务人员的素质,直到“梦里水乡”会所开业后,才有和政府宾馆相提并论的地方。
六楼的大厅可容纳几十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今天县领导们会将开会地方放在这里。走进大厅里,除了与会的县领导,一个服务小姐都没有见到。开这种级别而又有机密性的会议,领导们还不至于昏了头,让小姐们来服务。
这次打黑行动,将近一两年来,凡是参与过黑帮有案底的人,是骨干分子的,一律抓捕。飞天帮的骨干全部落网,其他帮会的人也都一样。落网的人里,也不少就是县里一些小领导的子女,找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开会商讨,自然也是避开人来说情的意思。
肖成俊带着两人走进大厅里,吴德慵和市里的那个张副局长见了,看着两人。领导不少,也没有谁在这时统一来招呼声表示亲昵。
“先坐吧。”吴德慵说,杨冲锋倒是看见秦渊和赵晓勤都在他眼神到他们身上时,微不可察地表示了下,心里明白,是为自己先提出的事。只是不知道县里会让步到什么程度。
市里专门跟吴德慵和张副局长说,无从得知,李浩也不会来电话说这些。三叔黄天骅就更不可能了,杨冲锋环转大厅里的人,才见黄琼洁和宣传部里的另一个人也在,对她点了点头。
“杨组长,这么晚了请你和顺安客运公司的刘萍经理来,也是我们在讨论今天全市统一进行的打黑行动,具体在外面县里,怎么样针对实际情况,更为准确地打击黑恶势力,为全市的经济发展、社会安定,营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来。刚才,你将顺安客运的情况,很负责地向县里反映上来,这非常重要。我们请示了市里领导,针对顺安客运和安顺建筑两个公司人员的具体情况,做出了反复地讨论研究。为了慎重起见,特意请你们了解具体情况的人,来将两个公司的情况再介绍下,让县里在讨论决策时,有参考。”吴德慵说。
“市里针对全市各县市具体情况具体问题,也有新的指示,对黑帮分子,要以为恶和民愤来衡量。具体到每一个人,不仅要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更要看到他们行为对社会的危害性。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为恶的,也不能将洗心革面了的人和他们算老账。”张副局长说。“我们的政策就是打击为恶的少数骨干分子,警醒大多数随从分子,表扬知错能改的人。抓捕、审判、量刑和服刑,都是想挽回所以的犯罪分子,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当然,对极端分子和罪大恶极的人,一定要从严从重地惩处,还我们社会一个和平发展的良好环境来。”
两人给杨冲锋和刘萍上了政治课,就让他们对顺安客运公司的那些人进行辨析。刘萍站起来,走到大厅的中心位置,说“各位领导,我今天之所以这样急急忙忙地四处为公司里的人奔走,要为他们辩解,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公司里的那些年轻人,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品行改好了,要是这次被抓进去,在他们心里会留下什么,而他们出来后还是不是像前几个月里这样把自己往好的方面改?我很担心。”
刘萍说着看了看杨冲锋,又说,“我叫刘萍,是柳泽县碗厂的一个下岗职工。下岗后我到出租车车队里开车两三年了,上回顺安客运和出租车车队的冲突中,我就是出租车车队的带头人之一。”说着就要人想起了刘萍,杨冲锋心里一笑,这女人还真会说。
等大厅里的议论声小了些,刘萍又说,“那时候,我对顺安客运的人也是想一开始很多人对他们那样误解,也很瞧不起他们。不仅仅因为顺安客运的公交车和我们抢生意、抢饭碗,我当时就觉得这些人原本就是泼皮、小流子,能做什么好事来?那次冲突,就是想要教训他们。”
“可是,冲突之后,顺安客运的老板找到我,要我到顺安客运去帮忙,去管理那家公司。我一听就觉得是一个陷阱,我才代人和顺安客运冲突,现在要我过去,那不是分明想报复我吗?”刘萍说到这里,停了停,让在坐到人都回过味来。
“是那个老板的一句话把我说动了。老板见我不肯到顺安客运公司去,他说:顺安客运那些人,他们以前的确是一帮子小混混小流子,可现在我们办这样一个公司,就是想让她们也事做,做他们喜欢的事,再慢慢引导,就会让柳泽县城里少一些游手好闲的人,这些小流子就会变成好人。是啊,柳泽县城前一两年治安怎么样,我们开出租车的人心里清楚。顺安客运和安顺建筑的一些人,就是原来飞天帮的人,可从去年入秋之后,这些人都正正经经地做工作,为社会做贡献。我今天要为他们说句话,我不是想做烂好人,我想请领导去调查核实,下面我所列举的这些人,在乘客心里是怎么想的,口里是怎么夸赞他们的。”刘萍接着就列举了四五个名字来。
大厅里没有人说话,社会上的小泼皮,一直是最令人头痛的,年纪小,无所事事,冲动不计后果。引导好这些人可说是每一个人应有的责任,刘萍列举出飞天帮的变化,黑帮泼皮一下子变成了五好公民,对在坐的领导说来,也是一种强有力的冲击。
刘萍这时显得很耐心,杨冲锋看着她,才发觉这女人真是有些能力,难怪能镇住顺安客运那些人,还能玩出些花样来。刘萍见杨冲锋看着她,边给他一个笑容。两人先就说好,不能将杨冲锋是顺安客运的老板这事露出去。
“各位领导,刚才我所说的是不是事实,领导可让人调查取证,我对自己说的话可以负完全责任。另外,我要说一句,顺安客运的股东之一,黑牛和小厉。以前他们做了哪些坏事,激起什么民愤,我不了解也不会去猜测。但是,我之所以去书那可以做这个经理,就是小厉找到我并说服我过去的,到顺安客运后,我的收入没有什么增加,接触到这帮小子们后,才知道只要约束合理,他们就会慢慢改变,慢慢得到人们的认可和尊重,他们也变得自信、自律和自强起来。”
刘萍说后,领导们只是小声地议论,这时候谁也不会进行表态。议论了一会,吴德慵嗯了一声,说“杨组长,你是我们县里在经济方面的专家级人才,请你也说说想法。”
“张局长、书记,各位领导,刘经理找到我,是因为我曾经给他们说过,在柳泽县城里,只要为我们先解决发展做出了贡献的,县里一定会保障他们的利益。今天傍晚,顺安客运和安顺建筑着两家公司,一共有二三十人被抓捕,之后他们找到我,想我讨个说法。当时我还不知道详细情况,只答应帮他们问。后来我到县委里问了,也就知道全市统一行动,为我们市的经济建设扫清路障,这样的行动,全市的人都会拍手叫好的。”杨冲锋说,说到打黑行动好,便对市里下来的张副局长点了点头。
张副局长面色平静,心里却很乱,看着杨冲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杨冲锋心里明白,这个副局长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让他改变了,但心里对自己肯定是更多地猜测吧,也会像到,市里这么快什么就有专门对柳泽县做了指示,自然是最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的争论导致的。明白的人都会猜测出和自己有关,改变风向的因素,没有人会再提起,但决策的人自然会剖析出里面的影响力来。
“从我县来看,这次打黑行动后,会大大加快我县经济发展的步伐,少了很多桎梏清除了路障,经济发展就会高速地跑起来。更让我们欣喜而又盼望的,有了好的环境,我们县才会在招商引资的工作上,迈出步伐,找到突破口。没有好的环境,外面的老板谁敢到柳泽县来?凤凰须有梧桐树,社会稳定是良好投资环境最主要的因素之一。我们得感谢市委市政府在这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经济的发展在于有好的政策、有好的环境,对于顺安客运和顺安建筑着两个公司,从春节前起,就为我们县作出很多的贡献。有了顺安客运,将我县僵化好些年的客运激活了,让多少人得到了方便得到了实惠啊。安顺建筑我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钢业公司的建设中,安顺建筑就是建筑方之一,他们虽然底子薄、组建时间短,但他们积极好学,不断吸纳人才,不断地扩展壮大,今后柳泽县城的建设中,相信他们会成为技术力量雄厚、资金强、信誉好的建筑集团公司。”
“书记、各位领导,我对顺安客运和安顺建筑的人了解不是太深,但从未所知道的这两个公司的人,都没有违法,至于以前他们怎么样,相信公安系统里会有翔实的资料记载。作为从经济的角度看,和从政治的角度看,所见到的不会是相同的景象,出发点也有所不同。最终怎么样来决策,我相信领导们会比我站在更高的高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处理好这事。”
说来说去,就是为一个争论点,那就是对已经由原来的社会毒瘤,现在变成了社会的建设者,能不能原谅他们,是不是要和他们算旧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