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以后，武阳推门走了进来，小心地说，“黄书记，服务台说了，每桌是一千八百五十块……”
因为没有人喝酒，所以价钱也不算贵。
黄圣标从皮包里拿出几百块钱出来，摔在酒桌上，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他这么做，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把几张大钞放在桌子上，也默默地离开了包间。
其他两个包间里的局长、主任们，顾不得吃饭喝酒，早就在门缝里观察这边的动静，看到罗子良离开，就派人来这边问情况。
问明情况后，也自掏腰包，把钱放在桌子上，然后悄悄地溜了。最后只留下县纪委书记李明忠和武阳在结账。
结好账的李明忠也面无表情地走了，让武阳很纠结，惶然不知所措！
武阳实在心虚，心里没底，他今天晚上几乎把凤如县的权贵们得罪了个遍，以后的日子哪还有他的好果子吃？他想了想，就给政法委书记黄圣标打电话：“黄书记，是我，武阳……”
“你直接到我家里来。”电话那头，黄圣标冷冷地说。
听到这个冰冷的语气，武阳的心都凉了，但他不得不面对。今晚上，他也请了县委书记张浩祥和县长何向上，但这两人一听只是个无名小卒的小老板，所以真的自恃身份，就没有来。除了他们两个，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个黄圣标了。武阳必须先面对这个人的狂风骤雨。至于县纪委书记李明忠，武阳如今不是体制内的人，倒不用太担心。
武阳去黄书记家的时候，并没有打车去，走路倒不是省钱，而是他得平复心情，找一下借口和理由。但十几分钟的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愣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出来。
黄书记家此时只有黄书记一个人，他们就坐在客厅里。
黄圣标吸着一支烟，神情阴暗，盯着武阳看了好久，直到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才问道：“罗书记是怎么找上你的？”
“他说是买房子的……”武阳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买房？”黄圣标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先说是买房子的，后来，后来他说盖房子更能赚钱，就委托我请你们吃饭，拉关系。”武阳解释道。
“那意思是说，我们委托你帮卖的房子他也知道了？”黄圣标的脸色阴得快要下雨了，不，暴风雨来临前的节奏。
“这个……”武阳心里一紧，却不敢说出口。
“靠，什么这个那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听不清楚吗？”黄圣标骂了起来。
“是，他知道了。”武阳心一横，眼睛一闭，说了。
“妈逼的，你害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黄圣标勃然大怒，手一扬，烟头就向武阳敲了过去。
黄圣标是警察出身，有准头，烟头直接砸在武阳的额头上，火花四溅。但他不敢动，任由烟头慢慢滚到地板上……
虽然罗子良说过，自首了，只是纪律处分，但黄圣标知道自己的事情，一旦查实，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的位置肯定不保，他不甘心呀。
“黄书记，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武阳再次抬头，咬牙问。
“你说呢？”黄圣标没好气地说。
“我明白了，事情因我而起，我自己去解决。”武阳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第743章负责
第二天，罗子良通过凤如县政府办公室，召集了各房产公司老板、建筑公司大小包工头，以及各银行负责人开会。会议地点设在县政府礼堂。参加会议的人有两三百个。省委巡视组的人也悉数到齐，还有凤如县的一些领导干部，包括县委书记张浩祥和县长何向上。
张浩祥作会议致辞：“各位领导，各位老板，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一个会。这个会呢，是省委巡视组的罗组长要求开的。他想了解一下我县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情况，大家有什么说什么，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不浮夸，不虚构……”
县委书记在上面说话，台下的大小老板们眼睛却看向旁边坐着的罗子良，神情各异。
小县城不大，一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传遍了。昨天晚上罗子良摆的那道鸿门宴大家也早就打听得明明白白，一方面惊叹这个年轻的巡视组长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暗自猜测今天的会议内容。
张书记的开场白讲完，掌声过后，罗子良咳了一声，说：
“我们巡视组下来，发现凤如县到处都在大拆大建，这件事情，说明凤如县委县政府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决心很大，步子迈得也很大，这是好事，精神也可嘉，值得肯定。不过，我看到很多工地建设缓慢，很多村民为了节约房租，居然到山坡上去搭棚子住，一夜回到解放前，实在是令人痛心！
“搞基础设施建设，建商品房，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因为房地产开发占用资金多，资金周期长，没有钱，什么都是白搭。我相信，在坐的老板们，现在都在为资金犯愁。
“房产开发的融资方式，有十几种，但那是在大城市，我们小县城，融资方式就狭窄许多，无非就是三种，一是自有资金，找亲戚朋友借；第二种就是用土地抵押向银行贷款；第三就是提前预收房款。
“我们先来说第二种，银行贷款。大家都知道银行有钱，但再有钱，也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银行里的钱，除了上级划拨以外，就是当地的存款。划拨是定额的，存款呢？一个经济落后地方的广大人民群众又能有多少存到银行？银行是商业机构，只要有钱，他们肯定愿意放贷收利息，但没有钱，请客送礼都没有用。
“从这一点来说，凤如县银行的钱是一个定量，台下那么多开发商，给谁多一点，另一个就少了。这是摊子铺得太大带来的影响。就像拉车一样，一匹马的能力只能拉二千斤，少于二千斤的时候它跑得飞快，效率高，可你硬要让它拉三千斤，甚至更多，那它就只能像蜗牛一样爬，不倒下耍赖，已经算它尽职了……”
罗子良的话说得很缓慢，也很温和，但专业知识很强，针对性也很强。自始自终，没有斥责过凤如县委政府一句，但凤如县的大小领导们，个个脸红耳赤，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急功近利，贪功冒进，不负责任，都是他们工作存在的问题。
台下坐着的各银行负责人，他们对罗子良说的话，都很认同，频频点头。为了贷款的事情，他们经常被县委县政府的领导约谈，三番五次地让他们配合。没有钱，怎么配合？作为银行的一把手，虽然不受当地政府管辖，但每个人的家庭都生活在凤如县，各种问题少不了和当地政府打交道，所以他们有时不得不买当地官员的账。这是让他们为难和纠结的地方，两难之境，不好做人呐。
摊子铺得大，虽然和开发商们的关系不太大，但他们现在都为了钱发愁，为了钱求爷爷告奶奶的，像个孙子似的到处说好话，到处求人，就差下跪了，都焦头烂额了，这都是真的。罗子良的话也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了。
罗子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除了银行的贷款，就是自有资金和购房人的预付款。不管是自己的钱还是购房人的钱，都是血汗钱。有些村民，为了买一套房子，一辈子的钱财都投进去了，有的还向亲戚朋友去借。
“广大村民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付给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在那里慢慢悠悠的建房子？
“我知道，做生意不好做，要找门路，找关系，联络感情，这些都要花钱，花很多钱。各行业都有潜规则，都有绕不过去的坎，这是现实，这是现状！
“但我也清楚，你们每一个人也不想这么做，大家都想明明白白做事，稳稳当当赚钱，也不想像个孙子式的向别人陪笑脸，更不想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送给别人。这些人又不是你的儿子孙子，你们没有义务送钱给他们花！”
罗子良的话让下面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杀人不见血，骂人不吐脏字，这下让参加会议的人都深刻体会到了。骂这些吃拿卡要的地方官员是儿子孙子，让一直在官员们面前唯唯喏喏的开发商和大小包工头很解气，但大家都不敢表现出来，忍得好辛苦。
参加会议的地方官员更不想做人家的儿子孙子，只好尽力平复心情，装成事不关己的神态，但难掩他们脸上阵青阵红的变化。
巡视组的成员都没料到自己组长的语言那么犀利，骂人骂到了骨子里，而没有人敢吭一声。
罗子良最后总结说：
“我们巡视组通过了解，各个房地产商人在开发商品房的过程中，给了相关部门领导干部不少好处，有现金，购物卡，还有房子。这些钱加起来不少哇，一大笔！
“我在这里声明，只要你们大胆地揭发出来，这些钱都返回给你们，也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如果谁有意隐瞒，被查出来的话，那就对不起了，到时候以行贿罪追究相关法律责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想，自己作出决策。
“你们也别担心打击报复，只要谁敢为难你们，你们可以投诉，可以举报，上级部门一定为你们作主！散会后，我会在你们所有人的手机上发送市纪委徐伯涛副书记的手机号码和我的手机号码，我们坚决负责到底！”
“轰”的一声，下面的情绪被彻底引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