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顺子也不是没考虑到其他严重后果,万一他的车也随着冲下山坡去,到时怎么办?他父亲老了,每个月领到的那一点补贴都捉襟见肘,妹妹是市里师范学校毕业的,一年了,找不到工作,现在在县城一饭店做服务员,每次回家都是愁眉苦脸的,笑容越来越少。
顺子是个很讲义气的人,钱荣对他的恩惠,他一直念念不忘,总想报答,所以,这一次让他来制造交通事故,他没有拒绝。但他现在想到一家人的境况,如果他出了事,他们怎么办?想到这些,他心里像针扎一样疼痛!
卡车距离奥迪车越来越近。
前面开车的孟恩龙因为转弯的原因,也没有去注意后面高速撞过来的卡车。而罗子良,坐在后排座上闭目沉思。
就在卡车撞向奥迪车的一瞬间,顺子的头脑里又出现了父亲那张兴奋的脸。以前很多领导都来考察过506工厂的情况,从未见过父亲有什么表示,怎么这次就不同了呢?他也到过篮球场听过那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县委书记的讲话。以顺子的见识,无法分清楚好坏。可是,那些参加开会的大伯大叔们都很兴奋的样子,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种现象,这么多年来,确实是第一次。
没有人能够理解一个工人子弟对老工厂的感情,在工厂里,大家住着一模一样的低矮的砖房,谁家有好吃的,全厂人都知道。工人们之间,都很无私,都很互助。他们的子女都在一起玩耍,不分彼此。
顺子在小的时候,和小伙伴们满山遍野地乱跑,打仗,捉迷藏,无忧无虑。但自从工厂陷入困难以后,少了很多欢声笑语。童年的伙伴如今再见面,都是摇摇头,没有了开玩笑的兴趣。
现在,给死气沉沉的工厂带来一丝春风的人准备死在顺子的手里……
顺子的心在痛苦地挣扎,眼眶里早已盈满了泪水!有不舍,有留恋,有决绝;为家人,为自己,为童年的伙伴,也为工厂里的其他叔叔伯伯们。
就在两车撞击的一刹那,顺子做出了他三十年来的一次重要抉择!他一咬牙,双手急打着方向盘,卡车擦着前面奥迪车的后尾灯,向坡下飞了过去!
在失重的感觉中,顺子忽然如释负重,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正在沉思着的罗子良,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摩擦声,继而是轰隆隆的声音,惊醒了过来,透过车窗往外一瞧,看到一辆卡车滚下了山坡,急忙对孟恩龙说:“停车!”
前面开车的孟恩龙也听到了后面的异常声响,但这里的车道很急,他专心开车,不敢分心,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听到罗书记的吩咐后,急忙靠边停下,然后才看到了还在滚动的卡车,心里震惊不已!
罗子良下车后,来到卡车掉落的路面查看,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车怎么莫名其妙地自己滚下去了,太离谱了点吧?”也走过来的孟恩龙自言自语。
“以我的推算,这车本来是打算撞击我们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临时改变主意?”罗子良淡淡地说。
“啊?想谋害我们?”孟恩龙吓得脸色白了,这地方滚下去,八成就没有命了。
“这事以后再说,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下去看看。”罗子良说着就飞奔下坡。
现在的天空已经惭惭变暗,已经看不太清楚坡上的花草树木,罗子良高一脚低一脚,磕磕碰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卡车的地方跑。
横躺在山岰里的卡车已经变形,车窗玻璃已经尽碎,开车的司机扑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罗子良来到倒立的车门边,使劲拉车门。车门把手都断了,严重变形的车门却无法拉开。手上又没有什么工具,一时间居然无计可施。
随后,秘书孟恩龙也跑了下来,他用手机的灯光照了照,马上失色叫了起来:“罗书记,油箱漏油了,很危险!这个人估计没气了,还是快走吧……”
罗子良也没有心思理会大惊小怪的秘书,脱下衣服外套,包住满是玻璃渣子的门框,吸了口气,往外死劲一拽,只听到‘嘣’的一声,把变形的门提了出来。
很多人都怕死,孟恩龙也不例外,但他跟着这个不要命的领导,也只好鼓起勇气去帮忙。
门开了,罗子良就让秘书开着灯光,小心地把司机从座位上拉了出来,放在草地上,一摸脉膊,还发现有跳动的迹象,就把他背上,往山上的路上爬去。
才走了十几米,身后‘轰’的一声,卡车燃烧了起来!
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了两面山坡,借着这个机会,罗子良和孟恩龙拼命往上走。来到路边的时候,罗子良气喘吁吁,几乎脱力。
这时候,县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把昏迷不醒的卡车司机送上救护车,罗子良和秘书孟恩龙也上了自己的车,开向灯火通明的县城……
第412章钱荣落网
在县城里的钱荣一直都很紧张,在歌舞厅的包间里喝闷酒,就像面临生死考验一样,坐卧不安。县城里的120和110的警报声他也听到了,但消息还没确定时,他还是不放心。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给顺子打电话,如果出了事,顺子就被交警追踪了,他留下通讯记录,那就是自己找死。
他想了想,就让一个信得过的手下骑摩托车去看看。
二十来分钟以后,那兄弟给他打来电话:“钱老大,那个地方的山岰里果然躺着一辆车,烧成了骨架……”
钱荣心里一喜,但还是很谨慎:“你看清楚点,是轿车吗?”
那兄弟犹豫着:“太远,交警不让靠近,又是晚上,只看到有手电筒在那里照来照去,分不清。”
“没用的东西。”钱荣骂了句,就挂了电话。
虽然说等明天天一亮就能知道结果,但钱荣是个急性子,不弄清楚的话,一晚上就甭想睡着了。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不是有救护车出去了么?那肯定是拉出车祸的人去了。于是,他又安排人到县医院去看看。县城医院,晚上看病的人是很少的,很容易弄得清楚。
不一会儿后,到医院打听情况的手下打来电话:“钱老大,救护车确实拉了一个出车祸的人进了急救室!”
“这个人长得怎么样?”钱荣急忙问。
“听护工说,是个三十来岁的黑大个……”那手下汇报。
“完了!”钱荣跌坐在椅子上,他知道,罗书记是个白面书生,年龄也没有三十,这个人肯定是顺子了。
妈的,让你去撞人,你怎么把自己撞下去了,会不会开车?钱荣不断地腹诽着,也开始焦躁不安。
不管这次事故怎么定性,顺子现在都在交警的手里,如果他脑子被撞坏,少了根筋,一时想不开,把钱荣供出来怎么办?
钱荣自己知道,罗书记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一旦知道是他指使顺子干这事,一定会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如果换作别的事情,他一定相信顺子对他的忠诚,但涉及到他的生死存亡的大事,他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赌,不敢怀有侥幸。
夜已深,街上少有行人,钱荣夹着一包东西,慢慢走着,他低着头,没有人看清楚他的脸色。他来到县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巷,在衣服的外面套上一件白大褂,戴上一付平光眼镜,又戴上口罩。吸了口气,才镇定地往县医院走去。
县医院的大堂里,值班护士扒在桌子上睡觉,听到脚步声,抬起惺忪的睡眼,却只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背景,就没有在意,又继续扒下去睡觉。
钱荣没有走电梯,直接上了楼梯,来到二楼。他走在空旷的通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但旁边一个半掩着的门里传来异响,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看,发现里面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啃咬在一起,就咧了咧嘴,走了过去。
他来到重症监护室,轻轻推开门,看了看病床上头缠满绷带、戴着氧气罩的病人一眼,又关上了门。
他已经安排手下兄弟打听清楚,被送过来的顺子就在重症监护室,听说还没有醒,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他轻轻走过去,看了看面目全非的病人,用手把氧气罩的连接管打了个折,捏紧。
没几秒钟,想像中的结果出来了,病人的头不停摇摆起来。只要坚持一会,没有苏醒的病人就会永远不能苏醒了。
然而,他马上感觉到胸前有一个坚硬的东西顶住,不由得往下看了看,发现顶在他胸前的居然是一柄手枪!
更不可思议的是,病人还自己按了报警器……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钱荣叹了口气,放了手中拿着的氧气管,他知道,现在采取什么措施,都来不及了,很光棍地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