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两人先是聊了聊最近枢密院中的事务,然后赵真就开始拉着梁晓聊家常。
梁晓对此并不意外,也没有一点拘束,在小宦官搬来的小凳子上坐了,面色平和地陪着皇帝聊天。
汴京城中最近还算平稳,唯一一件称得上是大事的,就是即将开始的春闱了。
梁晓笑着说道:“陛下还记不记得臣之前提起过的好友,顾廷烨,宁远侯府的二郎,他这次也要下场。”
赵真想了想,笑着说道:“朕自然是记得的,仿佛你们小时候好的穿一条裤子一样,形影不离。”
梁晓点头道:“是的,只是后来臣到了宫中做侍卫,顾二郎想要科考出仕,去了南边的白鹿书院读书,我们好有七八年没见面了,这一次他回京参加春闱,才再次见面……”
赵真心念一动,问道:“你等一下,朕还记得这件事,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也是勋贵出身,按理来说应该和你一样入宫做侍卫的,结果他非要走科考的路子。”
说话之前,赵真只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并不真切,随着他自己说的话,他也就想起来了。
当时,这顾廷烨还和梁晓联名上了盐政改革的奏折,赵真还记得这事。
赵真想要奖励顾廷烨,本来打算也将顾廷烨召入垂拱殿做侍卫,结果得知顾廷烨有志于科考出仕。
虽然觉得是少年心性,最后肯定无法成事,但赵真还是想要观望观望,所以也就没有把顾廷烨点为侍卫。
皇帝是天下之主,经手的事务何其多,没过多久,赵真就将顾廷烨抛到了脑后,偶尔想起来,也没有去了解顾廷烨现状的冲动。
如今听梁晓再次提起,还说顾廷烨准备参加春闱……
赵真用略带惊讶的语气闻到就:“宁远侯家的二小子,已经是举人了?我记得他才学了……七八年吧?就是从你说的他去白鹿书院开始,才正式备考吧?”
因为过于惊讶,赵真脱口而出的是“我”,而不是“朕”,可见他的惊讶程度。
梁晓“呵呵”笑道:“正是,臣本以为他去了白鹿书院,过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的跑回来……不怕陛下笑话,臣当时已经准备看他的笑话了,觉得他这样的风流浪荡子,怎么可能忍得住寂寞……”
“现在来看,真的是臣看走了眼,顾二这小子确实是个狠角色,竟然真的坚持下来了,而且一路过关斩将,只差最后一步了。”
得知勋贵中出了个一心向学,拥有了举人身份的年轻人,赵真的心情都好上了不少,一边捋须,一边说道:“朕记得,仿佛年轻时很是荒唐,宁远侯何等样的人,都管教不了这个儿子……这孩子果然长进了,不错不错……”
梁晓见赵真言语间满是对顾廷烨的欣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说道:“陛下说的极是,顾二这小子,年轻时可是惹了不少的祸,眠花宿柳都是小问题,男人嘛……咳咳,臣失言了,失言了……”
赵真怎么可能怪罪梁晓呢,摆了摆手,就让梁晓继续说下去。
梁晓顿了一下,说道:“陛下莫怪,顾二这小子小时候,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吧,这小子还替杨无端报过不平的,我们前几日又聊起过这事,这小子差点没和我翻脸,说我是故意的。”
赵真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
“打压”杨无端对他来说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而且作为皇帝,作为天子,他有绝对的自信,觉得自己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
年少无知,赵真觉得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顾廷烨没有任何问题。
小小年纪,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
有了梁晓前面的铺垫,也没有“有心人”火上浇油,只是这一件事本身,哪怕顾廷烨曾经诋毁了自己,赵真也能做到一笑置之。
赵真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不过,按你的说法,显然是有大大的进益了?”
看皇帝有笑了,梁晓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堂堂皇帝,若不是有人使了手段,比如先是故意让皇帝暴怒,然后将这件事抖出来,皇帝怎么可能和顾廷烨这一个无官无职的年轻人斗气呢。
而且,就算是在原剧中,皇帝最后也说了自己处置不周,还和顾廷烨道歉了。
赵真说道:“且看他写的文章怎么样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梁晓一听就明白了,知道赵真这是想要抬举顾廷烨了。
只要不出意外,顾廷烨这次肯定是榜上有名了。
梁晓在心中感慨,自己也算是做了当“大哥”应该做的了。
顾廷烨的命运,算是被他改变了。
只是,如今看来,顾廷烨春闱上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原剧后面的忤逆、离京、结识赵宗全、赵策英父子、从龙上位……就都不会出现了。
他到底还是改变了原剧的剧情。
穿越之初的他,还是太天真了,想要不影响原剧的主线剧情,然后从中谋利。
殊不知,眼睁睁看着一些事情发生,什么都不做,何其之难。
梁晓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以后的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如此想,梁晓却不后悔,毕竟顾廷烨不仅是他的好兄弟,更算是他新认下的小弟,如此这般为对方谋划,也算是物有所值。
梁晓又想到了顾廷烨的外室给他生下的那对子女,还想要再找补一下,免得“有心人”拿这对孩子做文章。
虽然这属于私德,但顾廷烨时想要做文官的,所以不得不防。
正好赵真对顾廷烨很感兴趣,问道:“顾二这小子,应该也老大不小了吧?竟是还没有成亲吗?他父母也不管管?”
对于梁晓来说,这就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梁晓顺势说道:“这方面的事,刚才还没有和陛下说,这小子年少时犯下的荒唐事,何止一件?这小子在白鹿书院读书时,把伺候他的女人搞大了肚子,如今已有一儿一女……许是和这有关系吧……”
赵真听了,直皱眉头,“哼”了一声说道:“真是胡闹!本不是什么大事,勋贵子弟嘛,娶妻前就有了庶出子女,也是常见的事,趁着孩子还小,赶紧成亲也就是了,也就算是遮掩过去了大半……”
“你还说他长进了?依我看,他就是个糊涂蛋,这都叫什么事?朕怎么敢放心的让他我做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梁晓连忙低着头附和。
不过,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皇帝生气了,反而证明他还是想要给顾廷烨机会的,毕竟如今勋贵子弟中上进的实在是太少了。
梁晓插空又说了一些诸如“顾二年少丧母”、“顾侯对他的管教太严厉了”等语。
站在皇帝的角度,私德并不算是大事,尤其还是勋贵子弟的私德,说几句、骂几句也就算了。
皇帝的神色又和缓了一些,对梁晓说道:“算了,不说这个小子了。”
梁晓该说的都说了,设想的目标也基本上都达成了,自然是见好就收。
接下来的话题,还是围绕着春闱展开的,毕竟最近汴京中也没有其他事可聊,总不能真的和皇帝聊家长里短吧。
真要滔滔不绝的和皇帝说他不感兴趣的事,皇帝下一次就不找你聊天了。
梁晓的两个小舅子也要参加这次的春闱,梁晓趁机拿来说嘴。
盛长柏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非常符合赵真的审美,听得连连点头。
盛长枫虽然身上有一些纨绔习气,但实际上,他也是少年举人,也算是天才儿童。
而且和刚刚说过的顾廷烨相比,盛长枫也没有犯下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皇帝对他的印象也还是比较正面的。
……
盛家老宅,寿安堂,明兰的卧室。
明兰看着自己做好了的三双厚厚的护膝,正在怔怔的出神。
她知道贡院里面的隔间很冷,床板也很硬,于是想给对自己不错的大哥哥盛长柏做一双护膝。
和她关系一般的庶兄盛长枫也要参加,明兰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也给盛长枫做了一双护膝。
两双护膝都做了,明兰一个没注意,就顺手做了第三双护膝。
明兰自己心里清楚,她做这双护膝,是惦记着齐国公府的小公爷齐衡,她的心里还是有齐衡的一点影子。
只是,明兰心里也清楚,这双护膝是万万不能送给齐衡的。
今日放学时,明兰就注意到了齐衡看着自己蠢蠢欲动,她一点都不想挑战齐衡的忍耐力,连看都没有看齐衡一眼,就飞速收拾东西离开了。
明兰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求到了自家大姐姐头上,最后让大姐夫梁晓出面警告齐衡……
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咬了咬牙,明兰猛的将放在最上面的这一双护膝拿了去来,快步走到了柜子旁边,将其塞到了柜子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后,明兰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满脸的释然。
在一旁服侍的小桃,还不知道自家姑娘真的放下了,还在担忧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怎么有第三双,难道……”
明兰笑着打断了小桃的话,对她说道:“你这丫头,别胡说八道,你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小桃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姑娘放心!姑娘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明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来到小桃的身边,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地道:“去!帮我给大哥哥和二哥哥送东西!”
说着,明兰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双护膝。
小桃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然后抱起了两双护膝就要走。
然后就被明兰拦住了,明兰说道:“傻丫头,怎么能只送护膝呢,去柜子里翻翻,凑一些东西再去。”
给小桃分配了任务后,明兰就不再管她,转而拿起了针线,她想给他的亲弟弟做一只荷包。
明兰的亲弟弟盛长松今年快八岁了,也已经进学了,只是因为年龄和长柏、长枫、齐衡、顾廷烨等人相差过大,且学不到一块,所以并没有在盛家的书塾读书,而是盛紘托关系送到了一个同僚家中的书塾,和一群同龄孩子一起启蒙。
既如此,就意味着长松小朋友也需要和同学打交道了,也需要打扮自己。
明兰觉得给长松做一只荷包正合适。
虽然并不喜欢针线,但明兰也没有抗拒,反而做的非常认真,这也是她的处事态度,要不就不做,要不就要做好。
专心于针线,时间过得极快。
小桃已经去而复返了,明兰还在做针线。
小桃先是汇报了一下,说自己都送完了,然后又说道:“齐国公府的小公爷……”
明兰却直接打断了,说道:“不要提他!从今儿起,咱们就不要主动提起他了。”
这话说得很是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第139章 被插刀的小秦氏(4K)
春闱放榜之日,贡院大门口。
会试放榜无论放在那一年,都算是当年的大事,毕竟读书人只要过了会试这一关,基本上就算是熬出头了。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会试之后的殿试,几乎不会罢黜士子了,最少也有一个同进士出身打底。
所以今日不仅是士子极其家眷前来看榜,也有诸多来看热闹的人,贡院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周朝的风气很是开放,并不要求高门大户的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有很多年轻姑娘前来凑热闹。
盛家这边,盛长柏和盛长枫两个亲身参与者自然是要来的。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盛家大小主人们,当家人盛紘在乎自己的面子,选择在家里等候消息,大娘子王若弗倒是想来,可惜激动之下崴了脚,无法出门……其他所有人,全都来到了,就连才八岁的盛长松,也被带来感受氛围了。
“中了!中了!二哥!在那儿!在那儿!”
明兰眼力很好,只是略看了几眼,就在榜单上看到了盛长柏的名字,激动得大叫起来。
跟在明兰身边的如兰、长松也跟着兴奋大叫起来。
激动之下,甚至有人喊出了“进士”二字。
严格意义来讲,如今的盛长柏只算是考过了会试,官方称呼应该是“贡士”,但由于殿试的特殊性,直接称呼他为“进士”也不能说不妥。
“第十三名!”
还是明兰报出了盛长柏的名次。
参加春闱的士子不知凡几,不仅考中了,还考了第十三名,可当真是个顶好的名次了。
周围的人全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这可当真算是“青云直上”了。
盛长柏自己,心中也松了口气,也很是激动,只是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应该是跟他爹学的,时时刻刻都想要装——但是微微攥紧的双拳,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