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策英惊叫出声,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亲,咱们是太祖后裔,远支宗室……”
赵策英迟疑开口,他不太好意思说,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赵宗全父子是太祖一脉的后裔,皇位在太宗一系传承了大几十年,早就和他们太祖一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
若非……赵宗全若非被先帝抚养过,最后又被过继为了嗣子,是根本没有做皇帝的可能性的。
这种情况下,赵宗全说要给自己的父亲,赵策英的祖父,争一争名分?
所谓的争名分,自然指的是父子名分,甚至于是……皇帝身份!
否则,赵宗全何须如此郑重?
赵宗全继位后,他的本生父亲已经被追封为了舒王。
在此之前,赵宗全的本生父亲连个男爵爵位都没有。
赵宗全之父,已经沾了儿子的光了。
现在,赵宗全想要更进一步了。
听了赵策英的话,赵宗全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是不仁不义之举,会让咱们父子身败名裂,被人嘲笑……只是,你要想清楚,坐稳了皇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坐稳皇位后才要考虑的东西。”
“我死后,你觉得你在龙椅上坐的踏实吗?不要提威勇伯,我已经说过了,不到万不得已只时,不能让威勇伯更进一步了,真要让威勇伯迈过了那一步,就真的是要害死他了……咱们父子,可以负天下人,却唯独不能辜负先帝和威勇伯……先帝已经死了,况且我也只是想管你的祖父叫爹,而不是舒王,并非真的想追尊他为皇帝……”
“先帝……应该是能理解我的……就算理解不了,我下去后自会请罪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赵策英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含着泪点头道:“儿子明白,一旦儿子要给祖父争一争名分,儿子就是不占理的一方了,愿意支持儿子的,势必要同绝大多数人为敌,自然就是儿子可以信重的人了……因为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哪怕是投机之辈,也是一样的……”
赵宗全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你若是坚持不住了,就用这个法子吧,虽说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也确实能让你坐稳皇位,名声……名声能吃吗?保全咱们这一脉的子孙,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赵宗全提供的这个方法,赵策英内心深处还是挺排斥的。
其一,赵策英觉得这样做有悖于自己的行事准则。
其二,赵策英自视甚高,虽然还没有当皇帝呢,但已经开始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了,并不愿意做这种事。
不过,赵策英也知道父亲赵宗全是真的为了自己好,给自己出谋划策。
且就算自己答应了,到底要不要使用这个方法,也是自己说了算。
于是赵策英并没有反对,为了让父亲安心,赵策英再一次答应了下来,说道:“父亲英明,儿子受教了!该用的时候,儿子一定会用的,父亲尽管放心!”
赵宗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舅舅那里,怎么样了?他丧妻也快半年了,应该已经走出来了吧?”
第203章 梁晓:想让沈从兴娶我妹妹?啊呸!
听了赵宗全的问题,赵策英连忙回答道:“父亲,儿子去看过了舅舅,舅舅的状态还好,只是……舅舅还是一直惦记着舅母……哎……”
赵宗全也跟着儿子一起叹气,苦笑道:“哎……咱们禹州来的这帮人,就属他最惨,他和你舅母的感情极好,从没有红过脸的……”
赵策英的舅舅,就是沈从兴,现为殿前司都虞候,给梁晓做副手,威势也是极重的。
别一听都虞候就觉得是小官。
名义上,殿前司都虞候是殿前司禁军的三把手,只有殿前司都指挥使、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能排在他的前面。
如今按照惯例,殿前司都指挥使之位一直空缺,殿前司都虞候就是响当当的殿前司副帅,名列“管军八位”之一,称得上是位高权重。
赵宗全继位后,大肆提拔亲信臣子。
品级提升最快的就是梁晓,但这是因为梁晓并非是赵宗全的属下,而是赵宗全的合作者。
梁晓是先帝旧臣,手持先帝传位诏书找到了赵宗全,并且出身勋贵,在朝中广有影响力——和赵宗全父子及禹州集团相比。
赵宗全和梁晓之间有默契,赵宗全需要梁晓的影响力来帮助自己稳固局势,所以投桃报李,让梁晓分得了最大的一块蛋糕。
除了梁晓之外,因赵宗全继位而青云直上的禹州众将中,沈从兴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是因为沈从兴是如今沈皇后的亲弟弟,赵宗全的小舅子,赵策英的亲舅舅,货真价实的国舅爷。
所以沈从兴才能一跃而起,做了殿前司都虞候,身份变化之大,仅次于梁晓这个赵宗全的合作者。
而在爵位方面,沈从兴的收获比梁晓还大。
梁晓因平叛有功,被赵宗全封为了威勇县伯,以酬其功。
大周朝已经几十年没有因功封爵了。
这当然和大周朝最近几十年并没有在对外战争中获利有关。
但也是因为大周朝爵位的含金量极高,只有国公、郡侯、县伯三档,最低的县伯也是正三品,可以穿紫袍。
梁晓因功封了县伯,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不知道有多少武将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觉得梁晓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竟然连中大奖,先是送传位诏书,然后又辅助赵宗全平叛,将新帝赵宗全的好感度拉满了……
可是,沈从兴在赵宗全入京及平叛的一系列动作中,表现只能说是平平,几乎没什么亮眼的表现。
但谁叫他身份高贵呢。
赵宗全继位后,追封自己的岳父,也就是沈皇后之父为郡侯。
因为沈皇后之父已经去世,这个爵位也就落到了他的长子沈从兴的身上。
沈从兴就这样做了从二品的郡侯。
相较于梁晓,沈从兴其实更让人羡慕。
毕竟,梁晓是汴京权贵圈的“自己人”,发达前就是先帝近臣,做过不少大事,也积累了不少名望。
而在汴京权贵看来,沈从兴就是一只土包子,还没能力,怎么可能瞧得上。
不过再瞧不上,面对如今红的发紫的国舅爷兼侯爷沈从兴,他们这些旧党也要夹起尾巴做人,甚至是主动奉承。
这就是权势所带来的改变。
按理来说,沈从兴如今应该和梁晓一样,也是春风得意,享受富贵迷人眼的东京城。
可是,沈从兴也是命苦。
先帝驾崩前,兖王早就有了夺位之心,做了不少的安排,派往禹州的死士就不止一批。
赵宗全带伤上路后,兖王府的死士又来了一批,想要对赵宗全的家眷下手。
首当其冲的就是赵宗全的嫡妻沈氏。
若非沈从兴之妻大邹氏,沈皇后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
简而言之,就是大邹氏替沈皇后死了。
沈从兴和他的妻子大邹氏的感情很好,明明应该共享富贵的一对恩爱夫妻,却是阴阳两隔了。
原本应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沈从兴,刚发家就做了鳏夫。
虽然“升官发财死老婆”之语广为流传,但还是有例外的。
沈从兴得知发妻惨死后,直接一蹶不振了,每日以泪洗面,虽然还强撑着完成赵宗全父子交给他的任务,但肉眼可见地变憔悴了。
……
大邹氏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要以命换命,救下沈皇后的性命。
所以赵宗全父子在对沈从兴的亲情之外,又多了几分愧疚。
赵宗全叹气道:“真没想到,你舅舅对你舅妈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原想着,也过去半年时间了,他总该自己走出来了。”
赵策英也跟着感慨道:“父亲,舅舅是个实诚人,先前咱们说的,舅舅续弦的事……”
赵宗全目光一凝,说道:“还是要办的,如今咱们禹州来的人,在汴京如履薄冰,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再有,就算咱们已经坐稳了天下,他也是要续弦的,你舅妈生下的孩子,可都还没成人呢,堂堂郡侯府邸,没个女主人怎么行呢?”
赵策英跟着点头说道:“父亲教训的极是。”
赵宗全咳了几声,说道:“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了,你研究得怎么样了?汴京城的勋贵中,可有合适的人家?合适的姑娘?”
赵策英又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不巧,英国公的独女刚刚成亲,否则,让舅舅娶了她正合适。”
“英国公府的家教极好,英国公独女的名声也很好,若如此,舅舅得了好妻,咱们也能得到强援,将英国公拉拢过来。”
“如今,英国公虽然支持咱们,但更多是看在威勇伯的面子上……”
赵宗全皱眉道:“又说废话!我难道不知道嘛?不要浪费时间了!”
赵策英唬了一跳,连忙说道:“父亲,儿子错了……儿子觉得,永昌伯的第七女,也就是威勇伯的妹妹就挺好的……父亲若是也觉得好,儿子就去和威勇伯通个气……”
前面曾经说过,永昌伯一共有十二个孩子,其中十一个都是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孩子在梁家的大排行中排第七,又被叫做梁七娘。
梁七娘比梁六郎梁晗小一些,但也已经年满十五了。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年满十五的女孩子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可以婚配了。
梁七娘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梁家这一代中惟一的女孩子。
梁家主母吴大娘子并不是刻薄的人,自己又没有生闺女,只生了三个儿子。
所以,梁七娘不是嫡女胜似嫡女。
如今梁家一门双伯,梁晓又身居高位。
梁家已经是汴京中数得上的豪门了。
只是……
梁晓已经是赵宗全父子的合作者了。
让沈从兴这个国舅,娶梁晓的妹妹,是不是有些浪费?
赵策英知道父亲会有此一问,不等赵宗全开口,直接说道:“父亲,儿子之前没考虑过梁家,也是觉得威勇伯已经是咱们禹州的合作者了,和梁家联姻,实无必要。”
“不过,刚刚听了父亲的想法,儿子突然想到了威勇伯。”
“既然父亲想要保全威勇伯,不希望威勇伯步霍光之流的后尘,那……那咱们对威勇伯的态度,也要跟着改变。”
“让舅舅娶威勇伯的妹妹只是第一步,过上几年,还可以让您的孙子娶威勇伯的女儿,让梁家出个太子妃……”
赵宗全又皱眉了,说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靠联姻就可以拴住梁晓吧,霍光的女儿,可也是宣帝的皇后……他们家做了什么,他们毒死了宣帝的元后!”
赵策英连忙解释道:“父亲,这并不是一回事,那时霍光已经大权独揽了,不是皇帝,胜似皇帝,霍家人的心已经变了。”
“儿子观威勇伯识进退,有分寸,并没有……至少是现在,不可能有不臣之心的,不如趁此机会,将威勇伯和咱们绑在一起,用漫长的时间去消化威勇伯的势力,不分彼此。”
“只要……只要未来不出现幼主临朝,威勇伯摄政的情况,儿子觉得,威勇伯绝对不会构成威胁的。”
赵策英说的很有信心。
赵宗全父子曾经商议过很多次,重用威勇伯梁晓最坏的后果,也就是大周朝未来出现幼主继位,梁晓大权独揽的情况。
但这也比邕王的后裔上位,将赵宗全、赵策英一系斩尽杀绝的情况,要好得多。
不过,赵策英觉得,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不会太大。
倒不是信任梁晓的操守。
在至高权力面前,什么都是不可靠的。
这个道理,赵策英还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