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他的潜水服也被抓破了,氧气疯狂溢出,冰冷的江水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临近死亡。
原来死亡是这样一种感觉,有些疼,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悲伤,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悲伤的事情,悲伤的几乎要落泪。
海浪有规律的拍打着船舷,路明非缓缓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这么多次了,你永远都这么没用啊,哥哥。”海风声里,有人淡淡地说。
“路……鸣泽?你怎么会在这里?”路明非站了起来,从一艘小船的甲板上。
他有点分不清楚,哪一者是真实的,好像他在这个甲板上睡了一觉,青铜城,老唐或龙王,都是梦里的事情。
头顶星光洒落,一眼望出去,大海漆黑,没有岛屿,更没有大陆,无边的水上,飘着这艘白色的帆船,帆船上两个人,他和那个穿黑色西装的大孩子。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我来看看你。”小魔鬼坐在船舷边,晃悠着双腿,在黑色的海里踢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路明非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躺了回去,仰头朝天,他看着那满是星空的天空,大脑却一片空白。
“接受现实吧,你就是没有朋友,老唐是不存在的,你这辈子就是个没人在意的衰仔。”魔鬼轻声说:“就算你死了,大概都没有人会为你难过吧。”
“你看,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他们期待你打破这绝境,像个救世主一样拯救他们,而你却是个废物,现在也要像废物一样死了,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
“关你屁事啊!”路明非大吼,酸涩的眼眶终于落下泪来。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没人喜欢,没人在意吗?为什么要反复提醒他,他刚失去他唯一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静的呆一会儿?
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就不能等他死了再说这些吗?就非要当着他的面,让他难堪难过吗?他已经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逼他,难道就非要让他,像条败狗一样痛哭吗?
魔鬼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忽然沉默了下来,他安静的看着海浪,眼里却是路明非看不懂也不想懂的复杂情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路鸣泽扭头向路明非:“喂,都这样了,还不肯交易吗?”
“只要付出1/4的命,这一切我都帮你解决,你会像个英雄一样拯救所有人,你也就不用死了,大不了你守好剩下的命就是了,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这么倔干什么?”
他终于收起了幸灾乐祸和讽刺,路明非却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静静的等待魔鬼玩腻了将他放回去,等待自己的死亡。
他觉得自己是怕死的,可真到了这一步又觉得没什么,就像魔鬼说的,他死了都没有人会悲伤的,大不了过个18年又是一条好汉,只希望下辈子能混得好一点。
他还是不肯交易,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心底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交易,一定不能交易,只是死而已,比起交易,死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惧和魔鬼交易,但直觉告诉他,一旦交易,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比死还要恐怖千万倍。
所以他宁愿去死。
路鸣泽久久的看着他,似乎是想看进他的心里,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哥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你的,我就很在乎你啊,就像你难过了,我也会跟着难过一样。”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真的在痛一样:“而我难过了,就会想杀人,杀条龙也无所谓。”
路明非听到这话愣住了,他呆呆的睁开眼睛,就发现魔鬼递给了他一张贺卡,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他惊讶的翻开,发现里面是一行英文小字“Release the devil”,翻译成中文就是释放恶魔,英文之下,而是漂亮的小字——
“提前送的生日礼物,给我亲爱的哥哥路明非”。再看贺卡的封面,上面是两个男孩举着荷叶当伞奔跑在雨中,大雨下他们相互依偎,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们彼此。
路明非呆呆的看着路鸣泽,这张贺卡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那么说小魔鬼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和他交易。
“这是什么东西?”路明非问,同时喃喃:“我还有好几个月才过生日……”
“能救你命的东西,你可以把这句话看作一个言灵,读出来就能生效,能救你的命。”
魔鬼耸了耸肩:“至于生日……没办法喽,又不逢年过节,我也不好硬说我们有客户回馈活动,而且你又没跟我交易,硬说起来不算客户,就当生日礼物吧……”
他说着叹了口气:“哥哥,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交易的,这不是你的风格,如果你真的跟我交易,也只是会为了救别人,你是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跟我交易的,我早就知道,所以逼你没用,我只是有些郁闷。”
“要是有一天你愿意为了自己跟我交易,那就是你陷入绝望的时候,我们的契约立刻生效,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有那么舍己为人么我?”路明非嘟囔:“我都快死了,还不够绝望吗?”
“死算什么绝望?对于你来说,死算解脱啊,哥哥……”小魔鬼说:“好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哥哥你了。”
“喂!等等!”路明非连忙叫住欲走的小魔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这个言灵是什么鬼,‘Release the devil’,释放一个恶魔出来帮我打架吗?那我不会被围殴吗?这恶魔听我的吗?它能打得过诺顿吗?”
收了小魔鬼这么一份大礼,他心里其实挺愧疚的,早知道刚才不在心里骂他傻逼了。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能救你命就行了,我又不会害你。”小魔鬼耸了耸肩:“没事我走啦。”
“嗯,再见。”路明非说。
他自黑暗中睁开眼睛,再次看见那张被鳞片覆盖,铁青色的脸。
“真不想这样啊。”他忍着难过与疼痛,轻声开口:“Release the devil。”
他不想相信魔鬼,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说实话,魔鬼对他不错,应该不至于骗他。
路明非如此想着,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眼前空间猛的震动,满是裂纹的青铜墙壁彻底崩塌,缓缓露出了一个漆黑的通道。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见那黑色的通道深处,水流猛地翻滚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力量。
诺顿的脸色猛的变化,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的伸手,更多的青铜墙壁运作起来,想要堵住那黑色的通道。
可是没有用,一扇又一扇的青铜墙壁崩塌,到处都是飞溅的落石碎块,恐怖的力量在蔓延,而通道的尽头,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路明非本能的有些不安,因为他感受到了比诺顿还要恐怖的威压,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不会真的释放了恶魔吧?
而就在他忐忑不安之时,却终于看清了那个走出来的人影,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长长的银发像白色的海藻轻盈的飘荡,赤红的双眸慵懒的抬起,女孩的脚步是那样随意,仿佛闲庭漫步。
源稚女缓缓扫过面前的所有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诺顿那张难看的脸上,忽然笑了,她笑容灿烂,眼神平静,就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源稚女轻声开口,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说:“诺顿,你输了。”
第358章 社会险恶
“我好像犯了个大错。”
日本,东京,源氏重工前。
乌鸦湿漉漉的站在女孩面前,有些尴尬的挠着头,夜叉在旁边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矢吹樱穿着职业套装,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纤长雪白的脖颈,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黑框眼镜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严肃又端庄,一看就是知性的职场秘书。
源稚生不在日本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他的三个家臣替他办事,其中做主的头脑是樱,乌鸦和夜叉顶多算是听命行事的手脚,还时常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比如说现在。
日本面临比白王复苏还要恐怖的灾难与进攻,蛇岐八家所有能派得上用场的人全都派了出去,他们三个家臣也不例外,樱带领夜叉坐镇本家,乌鸦则被派出去支援。
经过包括他们三人在内的蛇岐八家众人不懈努力,这场灾难只造成了一些建筑和财产上的损失,受伤者都得到了救助,死亡者更是没有。
这无疑是非常辉煌的战绩,和日本经常遭遇灾难而应对有方也有关系,但还是蛇岐八家救援有方,按理来说,这样辉煌的战绩,他们这些参与行动的人都应该受到奖赏。
但乌鸦却犯了个大错,他把目标人物恺撒带了出去,不仅如此,他还把恺撒弄丢了。
说起来可笑,这么大的灾难,最后的损失居然只是丢了两个人,可偏偏丢的那个人里有恺撒。
当被活埋的陈墨瞳被挖出来,还有力气活蹦乱跳的打越洋电话痛斥美国分部那个电脑管家的时候,大家本以为这是一场彻底的胜利,结果紧接着就发现他们派出去救援恺撒的车失去了信号。
楚天骄虽然不是蛇岐八家的人,但他的血统绝对达到了s级,在怪兽三兄妹不在家,且上杉越不好离开源氏重工的情况下,他的血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加上时间零的 Bug言灵,无疑是救援的最佳人选。
按理来说,在龙王都被牵制住无法亲临现场的情况下,楚天骄简直可以在日本横着走,对砍死侍都没什么难度的,更别说只是让他接个人撤退。
乌鸦也以为没什么问题,就没派出更多的人,只是忽悠着恺撒去上了楚天骄的车,本以为两人接头就万事大吉,结果现在好了,恺撒连带着楚天骄一起丢了。
蛇岐八家连夜派人全东京搜索,但最后只在某个废弃的海滩上看到了报废的悍马车,里面的人不翼而飞。
乌鸦无疑是犯下了大错,虽然即使他当时没有带恺撒出门,以恺撒那骄傲又自负的性格也有可能自己跑出去,可现在的事实就是他弄丢了恺撒。
这要放在以往的蛇岐八家,只怕是要切腹谢罪,但现在经过源稚女洗礼的蛇岐八家虽然更不讲理了,但也更护短了。
乌鸦再怎么说也是源稚生的家臣,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去认错接受处罚之前,他找到了樱,准确的来说,是樱在门口截住了他。
看着神色冷冽的女孩,乌鸦难得的有些局促,他深知自己犯下大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先认错再说。
夜叉挠了挠头,想要替自己的好兄弟辩解两句,可看着樱那难看的脸色,同样不敢开口。
“陈墨瞳呢?”樱问。
“已经安全送回去了,安排在大家长隔壁的房间。”乌鸦说:“短期内她不会再离开源氏重工,有人专门盯梢。”
樱沉默着点头,她也在思考该怎么办。
他们三个的关系自然是亲密的,作为源稚生的家臣,无论源稚生是曾经的少主还是现在的执行局局长,他们都会跟着源稚生崭露头角,最后变成新一代的权力集团。
曾经的源稚生是个没什么欲望的人,他拼杀在执行局第一线,却只是出于某种责任感,虽然仅凭责任感,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没有欲望的人是掌控不了蛇岐八家的。
家族每年从日本黑道中收取超过300亿日元的供奉,自己名下的产业则有上千亿日元的收入,掌控这个庞大家族的应该是那种杀伐果断的人,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仿佛鬼神,听到他的名字,人们就会战栗!
可源稚生的人生理想却是去法国卖防晒油,开始乌鸦和夜叉都以为他在说笑,结果他们发现他真的在研究防晒油的性价比,才发现,自己跟随的主人是真的想在天体海滩的阳光中消磨此生。
因为旧例表示一旦是奉了某位家主,就要终身尽忠,不能想辞职就辞职,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一度很担心。
不过源稚生也不想自己卖个防晒油,还带几个手下,尤其是乌鸦和夜叉,这种满脸都写着凶狠的家伙,于是早就给他们三个准备了安顿的经费,他离开之后就别混黑道了,老老实实找个旅游小城市,开个餐馆旅店混混日子。
他还说,这笔钱要交给樱,乌鸦勉强可以当个不错的员工,夜叉只要不捣乱就行了,如果哪天这个混小子混不下去,夜叉还可以在樱这里每天讨口饭吃,餐馆是对他们不收费的,这样就能保证饿不死。
由此可见,源稚生对自己的这三个手下还是很在意的,而以樱对源稚生的绝对服从就证明她一定会保下乌鸦,起码要等到源稚生回来亲自做决定。
一般来说,以目前蛇岐八家的和睦程度,这个面子应该还是会给她的,除非……
“确实是犯了不小的错。”淡淡的女声响起,三人闻声回头,来者是个年轻女孩。
同样是黑色西装套裙,发髻高耸,显得身段窈窕,明眸善睐,是完全不同樱的美貌,眼角眉梢带着妩媚。
看到是她,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如果说别人会看在源稚生的面子上对他们宽容的话,那目前整个日本就只有这个女孩不会卖源稚生面子。
樱井小暮,源稚女的绝对心腹,曾经敢当面质问源稚生并训斥的女人,整个日本最特殊的存在,没有之一。
蛇岐八家现在的大家长名义上虽然是上杉越,在所有骨干核心心里都清楚的很,真正做主的是那个鬼神一样的女人,也是因为有她存在,蛇岐八家才会重新变成日本的领袖,甚至隐隐有统率全世界混血种的势头。
所有人都对那个女人又爱又恨,而她和樱井小暮的关系明眼人皆知,哪怕樱井小暮自身血统并不算出彩,战斗力也不算强,甚至不愿插手过多竞争,也没人敢小看她。
“你想怎么样?”乌鸦低声问,对于这位敢硬刚源稚生的女孩他也不敢冒犯,只是低声说:“这次是我的错误,无论家族如何定罪我都认。”
“你知道家族的规矩,这么大的错,大概需要五根手指吧。”明艳的女孩笑了笑,眼角妩媚更加明显,美的惊心动魄:“这代价你付得起么?”
樱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甚至拦住了想要开口的夜叉,乌鸦显然也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樱井小暮,却在那张满是妩媚的脸上看到了如寒冰般的冷意。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心底最后那点侥幸也消失不见,缓缓的打了个冷战。
他是流氓,是混混,甚至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可面对这个漂亮的仿佛花瓶一样的女人,却连反抗的心都提不起来。
她看上去那么柔弱那么妩媚,可眼角眉梢带的却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与威严,可明明她并不算多强大,甚至也许打不过他乌鸦,可那种恶鬼一样的气势却让人发自心底的畏惧。
有那么一瞬间,乌鸦甚至觉得是那个恶鬼一样的少主站在自己面前,她们是那样的像,就连冰冷的温度都如出一辙。
“去找。”樱井小暮冷冷的说:“如果找不到,我保证你会失去你的所有手指。”
乌鸦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他再度冲进了大雨里,浑身湿漉漉的,黑色的风衣贴在身上,就像一只真正的乌鸦。
夜叉忌惮的看了她几眼,终究没敢说什么,同样冲进了雨里,去找乌鸦了。
很快大门前就只剩下了樱和小暮。
樱皱了皱眉,有些无奈:“你吓唬他们做什么,他们又没有脑子,也许根本听不懂你说的话。”
“没脑子不是他们愚蠢的理由,总是这么犯错,这次就算了,以后呢,我可不想一直给他们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