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芝加哥火车站。
灿烂的落日下,这座精美的建筑如今看起来好似什么后现代艺术品,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铝合金框架,极其萧瑟。
蝉玩命地鸣,乌鸦停在框架上嘶哑地叫着,黄色的警戒线外,警察和保安躲在阴影里用帽子扇着风。
只有站在这片废墟前,才能真正领会毁掉这个建筑的力量何其雄伟,从而反过来觉出自己的渺小,就像是蚂蚁来到死去几千年的海龟壳前。
源稚女站在无人的角落里,平静的等待着电话接通。
手机“嘟嘟”了俩声,源稚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稚女?”
源稚女“嗯”了一声,随口道:“诺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那语气寻常的,就好像是要找个联系不到的普通朋友,可她要找的普通朋友是诺顿。
源稚生只觉得有点窒息,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出房间:“我不清楚,我去看看。”
他没有在老唐的房间里找到诺顿,但在绘梨衣的房间里看到了和绘梨衣一起看动漫的康斯坦丁,他只好问康斯坦丁诺顿去哪儿了。
在康斯坦丁的指路下,源稚生终于在源氏重工楼顶某扇落地窗前看到了穿着白衣的男人,他正负手看着脚下繁荣昌盛的东京。
此时正是清晨,浅浅的阳光照在男人的白衣上,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却看上去那么远,仿佛站在远山之巅。
察觉到有人靠近,诺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浅淡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着源稚生开口。
那气场十分强大,有那么一瞬间源稚生感觉自己就像是给皇帝递奏折的臣子,气势莫名就矮了半截。
恭敬的将手机递过去,诺顿伸手拿过,源稚生听到电话那头源稚女问了声是诺顿吗,诺顿才“嗯”了一声,女孩烦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变龙王了你都不会用手机了是吗?你之前的手机是摆设吗?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道吗?”
这是……在吼龙王?
源稚生莫名就有一点想捂脸,无论多少次了他始终习惯不了自家妹妹的生猛。
诺顿看上去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难得有一点措手不及,他皱起眉,看上去倒没生气,语气依旧平淡:“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耶梦加得杀不死。”源稚女也平静下来了,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平静,源稚生现在不止想捂脸了,他开始觉得有点头痛了。
诺顿显然也有些意外:“你去杀耶梦加得了?我不是说了,能不招惹就别招惹?以你目前的实力,很难对她造成威胁。”
“时机太好了。”源稚女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她想跟我合作但没什么诚意,在血统的差异下,我知道她没什么真心,单纯的把我当做随意拿捏的奴隶。”
“她根本不觉得我敢对她动手,算是毫无防备吧,我就给了她一刀,也算是命中要害,为什么她没死?”
诺顿这下更加意外了:“你给了她一刀?”
“对,没插中心脏她躲掉了,但胸膛里大部分脏器都被我搅碎了,用的也是炼金武器。”
源稚女是真的觉得很疑惑。
她记得原著小说里,耶梦加得不就是被校长的折刀捅死的,楚子航下手还没她狠呢,为什么楚子航能捅死,她捅不死?
源稚女始终认为跟龙王合作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但凡有一点机会,她都更希望杀了龙王增强自己。
就像她所说,那一下时机太好了。
耶梦加得自始至终没把她放在眼里,自然毫无防备,就像是高贵的主人面对卑贱的奴隶,在耶梦加得看来,她愿意主动退一步,源稚女就应该感恩戴德的接受。
反正源稚女已经和诺顿合作了,说明她并不抵触和龙王合作。
但她不知道,源稚女和诺顿的合作虽然各怀鬼胎,但诺顿从来没有像她那样高高在上,哪怕签订血契时留了点小心思,也正是说明他忌惮源稚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源稚女和诺顿是处于平等的地位,源稚女现在虽然还比不上龙王的实力,但诺顿清楚她那可怕的成长性,以及那睚呲必报的性格。
就算从出生开始算起,源稚女满打满算也才活了二十年出头,就已经足以威胁到龙王,那再过几年呢?
诺顿愿意选择源稚女,看中的就是这些,他从来不是什么慈善家,合作也从来都是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差无几互相有利可图的情况下。
如果源稚女毫无价值,在他苏醒成为诺顿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被杀死了,作为被黑王最看重的长子,诺顿从来都是个嗜血暴君。
耶梦加得和诺顿不同,她其实并没有接触过源稚女,她们一共才见几次?
独属于龙王的傲慢让耶梦加得在明知道源稚女血统不错的情况下依旧看不上她。
不过是个走上进化之路的人类罢了,再怎么进化终究也只是个人类,又能翻起什么浪?而他们生来就是龙王,双方天差地别。
所以在源稚女提出要签订契约之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没有主人会愿意跟自己的奴隶签订这种会互相反噬的契约,哪怕这份契约对于她来说应该算是有益的,但依旧算是冒犯。
源稚女察觉到了她的轻视,也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合作,不过是龙王心血来潮想多个龙侍,一个听话的,血统也还不错的人类龙侍。
所以,源稚女毫不犹豫的向她挥出了刀,是报复,也是野心。
上面就说了,合作是逼不得已的行为,如果可以,源稚女希望的是杀死龙王获得经验强化自己,而不是和龙王合作。
耶梦加得如此轻视,给了源稚女很大的机会,如果她能趁机杀死耶梦加得,血统必将提至初代种,彼时哪怕面对诺顿,也多了几分底气,至少不需要再靠他的炼金阵。
源稚女清楚的知道,在这个诸王相继苏醒的时代,只有自身的实力强悍到足以匹敌龙王,才能真正掌握话语权,靠别人终究是虚的。
而原本利用耶梦加得的傲慢与轻视杀死她的计划,源稚女有八成把握的。
但很可惜,这么好的机会,这么绝无仅有的机会,耶梦加得居然没死。
搞双标是吧,楚子航杀起来那么轻易,随便一捅就死了,她来就那么难?
源稚女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搞清楚了,比如说到底要怎样才能杀死一位龙王?
诺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没有回答源稚女的问题,只是道:“就算没有诚意,但她确实已经不想和你为敌了,至少暂时是。”
“不然她不会对你毫无防备,你这么做,就不怕多个敌人吗?”
“可在我的世界里,龙王只分两种啊,合作的伙伴和该死的敌人。”
源稚女平静的诉说事实:“随着我血统和实力的提升,总有一天会威胁到龙王的地位,权与力就那么多,我分走了多少,就有人要失去多少。”
“现在保持中立的龙王,总会有容忍不下去的一天,她不愿意跟我合作那早晚都是敌人,敌人难得漏了破绽,我当然要抓住。”
“不想跟我合作,那就去死成为我的养料。”
“但可惜了,就差一点。”
伴随着这声遗憾的轻叹,源稚生早已浑身僵硬,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在女孩那平静的叙述里,他感受到了……火焰一样燃烧的野心。
在所有混血种眼中仿佛神一般存在的龙王,在那个女孩眼里,不过是成长的养料,也许比起那些高傲的龙王,这种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才更让人不寒而栗。
诺顿眼里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声音中带着感慨:“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没错。”
“你说的对,龙族的世界就是这样,想要获得权与力,就必定伴随着厮杀,战斗和嗜血是铭刻在血脉里的东西,在龙族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平。”
“而你之所以没有杀死她,应该是因为方式不对。”
“怎么?”
“剧毒、水银,甚至是炼金制品,这些能对龙类造成伤害的东西,对龙王来说作用甚小,前两者基本没用,而后者虽然可以造成伤害,但有一个重要前提。”
“需要命中要害才能有效果。”说到这里,诺顿停顿了片刻:“比如心脏,比如脊椎,比如大脑。”
“包括我给你的莱瓦汀,也需要命中要害才能造成杀伤,你想要杀死耶梦加得,至少得先命中她的心脏,再砍断她的脊椎。”
“莱瓦汀?”源稚女一愣:“什么?”
“你那把刀,融合了七宗罪后的名字。”
“可是莱瓦汀不是剑吗?”源稚女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她知道这个名字,莱瓦汀魔剑,是北欧神话中登场的一柄武器,又被称为胜利之剑、破灭之枝、烈焰魔剑或灾厄之杖。
传说中最终毁掉世界树的就是这把剑,可诺顿给她炼制的明明是刀。
“不,莱瓦汀代表的是绝对的力量,足以破开一切斩杀所有的力量,在你们人类的传说中,任何人拿到此剑,莱瓦汀便会随其意志斩敌于战场,未尝一败。”
“它可以是刀,也可以是剑,重点是它的领域与力量,并且,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把莱瓦汀。”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武器,用它来送诸神最后一程,想来也不算辱没了诸位君主。”
“还真是大手笔啊。”源稚女轻叹:“明白了,下次我会用莱瓦汀把她的头砍下来。”
“你未必还有机会。”
“机会是靠创造的啊。”
源稚女挂断了电话,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还有,麻烦您老下次出门记得带手机。”
第192章 你以后睡觉最好睁着眼
源稚女站在一地碎玻璃中仰头看天,那些铝合金梁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异乎寻常的美。
她蹲下身,微微摇晃那些插在木质长椅中的碎玻璃片,插得很深,可以想见站在那场玻璃雨里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耶梦加得再次使用了她最擅长的方式,作为大地与山之王,对于这些建筑她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她可以轻易找到最薄弱的点,随便一动就是地动山摇。
来学院之前,源稚女找诺顿详细了解了这位戏精龙王,首先,她拥有绝对强大的近战能力,是哪怕在龙王中也是最数一数二的战士。
在言灵方面,她远远不如其他龙王,是因为她的高危言灵需要庞大的龙躯支撑,例如湿婆业舞这种灭世言灵,就需要以龙的身躯召唤献祭。
还有就是大地与山之王王权与力的分配,芬里厄力占九,耶梦加得占一,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确实是最弱的龙王。
但相对应的,芬里厄智力存在严重缺陷,而耶梦加得聪明的不像一条龙,耶梦加得就是芬里厄的外置大脑,芬里厄只需要听她的话就好。
正是因为聪明,所以她能模仿人类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可以混入人类的社会中。
同时,她也很狡猾,每次龙族亲王之间的宴会,耶梦加得都是最少被邀请跳舞的,没有兄弟愿意空手面对她。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位言笑晏晏的美人何时会拔出一把刀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人怀疑她袖中永远藏着刀剑。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轻视和傲慢,源稚女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刺杀机会,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
所以怎么能不遗憾呢?
源稚女叹了口气,远处是保安用英语大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让她离开。
理了理风衣的领口,源稚女转身离去,单薄的女孩很快消失在了那片铺天盖地的废墟中,仿佛从未出现。
她们是在月台等车时爆发的冲突,现在火车站毁了,CC1000快车自然停运,想要前往深山中的学院,就只有等直升机。
不过以源稚女的血统,她并没有等很久。巨大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一抬头就看见低空飞行着逼近的巨大黑影。
直升机的舱门敞开着,诺诺手扶着把手,满头红发随风翻转,她们的视线在空中相会,女孩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登上直升机,看着迅速升高的视线,源稚女轻声开口。
“反正闲着无聊就出来玩玩喽。”诺诺笑的灿烂:“更何况不得迎接一下我的好姐姐?”
自从知道自己和源稚女这些人确实存在一点血缘关系,诺诺就更加理直气壮的叫源稚女姐姐了。她甚至懒得再模仿绘梨衣,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也算源稚女妹妹来着。
“学院怎么样了?”源稚女问。
“就那样喽,不过这一届的新生挺有意思的,好像有不少厉害的哟。”
诺诺说着眨了眨眼睛:“说起来你算是新生吗?”
源稚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诺诺立刻做了个缝住嘴巴的姿势,乖巧闭嘴。
等源稚女收回危险视线,诺诺立刻又喜笑颜开的凑了上来,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你的前室友了。”
源稚女皱眉:“什么意思?”
“其实卡塞尔学院宿舍一直是双人间来着,但你去年开学来的太晚,房间基本都已经分完了,才让你跟我和苏茜挤一挤。”
“所以?”
“今年你重读一年级,肯定不会再跟我们这些学姐们挤一起啦,学校新起了一间宿舍楼,今年你住新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