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上杉宗雪所说,上杉宗雪的上杉是上杉谦信的那个上杉,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名藩主之后,华族后裔。
尽管在战后,华族被五星麦天皇正式取缔,其特权也被纷纷废除,时至今日,一部分的华族已经沦落到了普通打工人或者普通小地主的水平,但依然有一部分华族维持着相当的影响力。
米泽上杉氏显然属于后者。
米泽上杉氏起源于镰仓时期,之后传至室町幕府的开幕将军足利尊氏的舅舅上杉重房为第一代上杉氏,依靠着和外甥的关系,上杉氏得以担任关东地区的守护,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杉氏权重,于是诞生了“关东管领”之职,由上杉氏世代担任。
盛极一时的上杉氏也逃不过月有阴晴圆缺的结局,室町幕府中期开始逐渐走向分裂并内讧,爆发了上杉禅秀之乱,山内上杉家开始成为主家,但随着立本战国时代的到来,山内上杉家和扇谷上杉家在河越之战中被小田原后北条氏击败,山内上杉自此名存实亡,家主上杉宪政被迫选择了收养自己的家臣长尾景虎为养子,让其改名为上杉政虎,继承了上杉家名。
长尾景虎是越后守护代长尾为景之子,乃坂东八平氏之后,他有个更有名的名字便是“上杉谦信”,但其实他本人只使用了这个名字几年时间。
上杉谦信猝死无后爆发“御馆之乱”,养子上杉景胜击败另一个养子上杉景虎继承家业,并在关原合战中从属于西军,战后遭到减封,由会津120万石减封至米泽30万石,是为米泽上杉氏。
大政奉还之后,米泽上杉氏成为华族,起先还在东北区域从政,但之后大正时期家族为民请命抗议税收问题挨了铁拳,被迫转型为书香门第,举家搬迁到东京都居住。
黑金色的西洋风大门上挂着“上杉”的名匾,内里百平见方的坪庭不大,但花草凉亭、池塘锦鲤、小桥流水、石灯笼和枯山水一应俱全,浑然天成却又不失细节点缀,院脚用石头垒一圈,樱花下的石灯笼旁,细细的竹筒惊鹿上水流不止。
潺潺的水声,婉转的鸟语,翠竹击石的清脆声音唤醒了上杉宗雪的童年记忆。
正门上书写着第九代藩主上杉鹰山的名言“有志者事竟成”,一座花园洋房矗立于视线尽头,洋房是典型的和洋折中的风格,既保留了传统日式的木构、格子窗、推拉门,又有洋风的木腰壁、哥特尖顶和巴洛克护栏等风格。
这种日西混合的建筑风和穿衣风在日本有个专有名词。
大正浪漫主义。
一位身穿着黑底金边竹雀纹和服的白发老者正站在小桥上喂鱼,见到上杉宗雪的到来,老人微微颔首微笑,但随即就收起了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严肃威严的神色:“回来了?”
上杉邦宪,现任上杉家家主,东京大学返聘教授,宇宙动力学研究所教授,天皇赏获得者,一举一动之下,不怒自威。
“爷爷,我回来了。”上杉宗雪弯腰。
老爷子抖动着自己的白眉,他端详了一下上杉宗雪的精神状态,见他调去了法医科之后不仅没有颓废,反而更显精神老练,心中点了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话:“进去吧,你父亲在找你。”
进入正门,上杉裕宪和上杉宗雪的母亲上杉朋子已经在了。
上杉裕宪,东京文化交流会馆馆长,庆应大学毕业,庆应校友会会长,也是上杉宗雪的亲生父亲,40开外的他身形稍显肥胖,肚子圆圆,和服穿在他的身上都不显得宽松,一头黑色的大背头头发打理得油光滑亮,嘴唇上留着两撇胡茬,一见到上杉宗雪,眼角的鱼尾纹立即散开,眉毛弯成了月牙,咧开嘴笑着向前几步:“嘿嘿嘿~雪松丸,回来了啊,赶紧坐,赶紧坐,喂,你们磨蹭什么?搞快点搞快点!千德丸呢?”
千德丸是上杉宗雪哥哥上杉定宪的小名,雪松丸是上杉宗雪本人的小名。
“宗雪!快来快来,快来让妈妈看看,唔,你这孩子最近受苦了啊!”上杉朋子约莫四十多岁,是一位身着淡灰色华服的贵妇人,盘着标准的贵妇发型,眼角也已经有了许多风霜,可以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位典型的古典美人,现今虽然不再年轻,但依然风华。
上杉宗雪的母亲出身高贵,其本人也是日本和歌协会会员和花牌会重要成员。
“父亲,母亲。”上杉宗雪再弯腰,见自己的父亲拽着自己手臂的亲热劲,他也只能无奈一笑。
刚穿越的时候,他一度很不适应,也因此出言不逊导致父母感觉很受伤,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他也慢慢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生命总是会自己找到出路。
而上杉裕宪最得意的就是和上杉宗雪的“赌约”,他觉得是自己一力独断才让上杉宗雪高二时突然觉醒,一路逆袭考入东京医科齿科大学的,特别自豪。
过了一会儿,上杉宗雪的哥哥上杉定宪也出现了,上杉定宪要大上杉宗雪几岁,其人是早稻田大学毕业,目前留校担任考古研究员,兄弟俩长得酷似,只是哥哥的书卷气重一些,弟弟则稍显冷漠。
每周固定一次的家族聚餐开始了,众人围坐在家中半旧的红木圆桌前,靠着老式的樱桃木椅准备用餐,仆人们端上色泽鲜亮的佳肴,点亮炭火。
餐桌上,常年从事学术研究的爷爷和哥哥都不怎么说话,只有父亲上杉裕宪主动地问道:“怎么样?雪松丸,你那边的事情还顺利么?”
“我现在只是一个大学附属医院的实习医师罢了,还差得远呢。”上杉宗雪无奈地摇头。
“哎,可别这么说,你这法医病理科的验尸权威!”上杉裕宪坏笑着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警署的警察夸你厉害得很,就连大河内那个老学究都说你可能是这一块的天才呢!”
父亲就是这样的性格,上杉宗雪也习惯了,他也调侃道:“父亲那边都顺利么?”
“嘿嘿嘿,一般般吧,上个月也就开了七八个画展、音乐会和庆典,东京都勉强前十的水平喽~”上杉裕宪得意地战术后仰:“还是不如你雪松丸来得威风,都敢反对警署系长的判断啦~”
“义之所在,是先祖谦信公一生所求,也是我所求,让我明知道事情有问题的情况下就草草签字,我做不到。”上杉宗雪认真地说道:“这也是爷爷和父亲一直教给我的。”
“这是正论。”爷爷上杉邦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妈妈上杉朋子则是使劲地给两个儿子烫鱼片。
“你说得没错啊,现在的这些人,哼~”上杉裕宪满是不悦地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他可爱的儿子:“对了,要不要我去和医科齿科大学那边说一下,让你调回外科?你放心,本家别的不行,在文化界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不用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上杉宗雪心想我好不容易触发了新能力,再调回去算是什么事?
他现在就需要干这个。
“这样啊,我们呢也不勉强你,总之你喜欢就好,既然决定了做这一块,那就好好干吧!”上杉裕宪笑完了,收起了自己轻松的表情:“不要怕,我们会站在你的身后,遇到了麻烦,尽管和我说,和本家说。”
“裕宪说得对,不要怕,我这边,你父亲那边,还有你哥哥那边都是有些能量的,正经的法医事务我们不懂,帮不了你,但是如果有人暗地里敢找你麻烦,我们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爷爷上杉邦宪说道:“放手去做吧,你的能力,会有人看到的。”
哥哥上杉定宪也终于开口了:“有什么想要查的资料,尽管找我。”
“需要妈妈的话,妈妈在东京都也是有些人望的,哦~~~”上杉朋子抓住机会说道,这种场合她开口的机会不多。
上杉宗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有什么拜托的,我们是一家人嘛。”上杉裕宪夫妻端起酒杯示意两个儿子倒酒:“嘿嘿嘿嘿,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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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家里的理解和全力支持,上杉宗雪心安许多,而田中警部补也没有让他等太久,仅仅过去一周时间,风尘仆仆的田中警部补又上门了。
“大河内教授,上杉小老弟,这次又要麻烦你们了。”
“山吹町的一户住宅中,发现了两具尸体!”
曾经想写日本战国时代的小说,但是一没人看,二没有丝袜,所以果断放弃。
第8章 ,传说中的女警?
四月份的末尾,东京都的天气依然寒冷,在新的一周的一个阴雨天,田中警部补又来到了东京医科齿科大学的法医病理科。
老登似乎总是一副疲倦不堪而且好久没有洗澡的样子,屋外连绵的阴沉小雨映照着法医病理昏暗冷寂的环境,田中的到来反而给这个遗世独立的孤僻之所一点微弱的生气。
大河内教授专心于研究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上杉宗雪这段时间也很清闲,离开了外科就意味着离开一线医疗,不用等着急诊,每天激情地跑楼巡诊,一台又一台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急诊病人,当不完的替罪羊。
尤其是儿科,其实之前转科的时候,医院方面就表示上杉宗雪如果愿意转儿科的话也可以留在一线医疗,而且不用规培直接入职转正,但是上杉宗雪最痛苦最讨厌的就是小孩,每天要面对上百个情绪不稳定的外星生物他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更不用说儿科更是加班的重灾区,很多儿科医生每天看到天亮都看不完,这门科才是最苦、最累、最容易遇到纠纷、最容易出医疗事故(儿童用药剂量和类型都难以把握尺度且极容易出现医闹)的科室,很多大医院只要没有行政命令都会干脆取消儿科只留急诊。
当然,离开了一线医疗也意味着离开了快速升职、大笔科研经费、手术额外收入的医师快车道。
上杉宗雪这段时间又拿出了小镇做题家的干劲,玩命地死记硬背各种法医学知识,他很是跃跃欲试了,见到田中警部补终于来了,他第一个起身迎接:“来活了?”
“这次又要麻烦大河内教授和上杉小老弟了。”田中身披着一件西装大衣,老样子,刑警这类人可能一年都不会穿一次警服:“具体的话我们路上聊。”
大河内教授闻言没有动作,他慢慢地书写着另一方研究报告,直到最后一行字写完,将老花镜取下挂在胸前,对着上杉宗雪点头:“走吧。”
上了警车,上杉宗雪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田中警部补开始描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死者两人,死亡地点位于山吹町一町目的一所住宅内,丈夫名叫石板真人,79岁,妻子叫做石板浩子,75岁,死因目前不清楚,根据周围邻居的描述,夫妻两人平日里关系很好,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两天之前,死者的周围邻居开始闻到臭味,本以为是下水道或者垃圾的味道,但是臭味持续了一整天都没有消失,于是有人报警,交番那边的巡警前来处理,发现了在屋内死去的两夫妇俩,情况有些奇怪,所以请教授和上杉小老弟帮忙看看。”
田中警部补的介绍言简意赅,大河内教授没有说话,上杉宗雪只得主动接话:“这次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
言下之意,就是警方判断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有可能涉及刑事?
“有可能是刑事案件。”田中警部补给事情做了结语。
上杉宗雪闻言来了兴致,他还想再问,但田中警部补也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现场第一时间接触尸体的是交番的巡警,有些事也要当面问过之后才知道。
在东京都,警察机构一般分为三级,分别是交番——警署——警视厅,可以大致理解为派出所——公安局——公安厅,但是这种划分稍显粗暴不完全正确,日本警察的交番相比起派出所来说可以说是大大不如,所谓的交番大多只是一个街边的一层或是两层小房子,里面驻扎三五个巡警负责巡逻周围区域,这些巡警们往往都是地位最低的巡查和巡查部长,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且完全不具备办案功能。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交番的情况,那就是“小事大帮忙,大事小帮忙”,经常可以看到交番的基层警察们为了寻回一头猫狗宠物大张旗鼓一干就是一整天,为了扶老奶奶过马路汗流浃背,绝大多数类似于问路、询问政策、寻找失物之类的事情,交番警察们往往热情好客,很愿意伸出援手。
然而真正遇到所谓的“案件”时,交番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上报,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愿意做。
甚至到了警署这一级踢皮球也是很正常的,比如说死者的户籍、事发地点和临时居住地不同导致的分管辖区不同导致的警署之间互相踢皮球,让报案人去其他警署报案特别常见,一个个都不想来事。
也就是说这次现场勘察也会有交番的警察和警署的其他警察来喽?
上杉宗雪来了兴致,他心想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女警呢?
“那么有谁在现场呢?”上杉宗雪追问道。
“有,伊藤交番长,你认识的桑原,还有另一位内藤巡查部长,哦,高坂小姐也在。”田中警部补不疑有他,随口说道。
还真有女警啊!
上杉宗雪心中点头,虽然他完全没想和公职人员发生什么,但是现场有一位女警也是好的。
上杉宗雪的心中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他是个重度制服控和重度丝袜控。
不过这个秘密除了他换过几任临时女友以外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一向藏得很深。
…………
文京区山吹町二丁目街道的住宅区尽头,象征着危险的黄线已经拉起,警车停在一栋公寓的门口,几位警察正在说话。
“田中那边,没问题么?”伊藤交番长年纪已经五十岁了,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中年发福脸颊下垂,手里拿着警棍。
“是,田中桑已经去找大河内教授和上杉桑了。”桑原巡查部长是最忙碌的,他又要维持现场,又要面对周围邻居的问题,还要和交番长说话:“上杉桑就是我们上次和你提到的那位,超厉害的华族新人法医!”
“哦?居然是华族么?但是,华族为什么会来当法医呢?”留着一头碎发,身形修长的巡查部长内藤说道,他年龄不到三十岁,在警察中算生力军了:“都说医学院是有钱人的孩子来读的,但有钱人的孩子会当法医?又臭,收入又低,又累,是典型的7k职业……这不是和我们警察一样了么?”
“内藤?”伊藤交番长笑容满面地眯起了眼睛:“现在还在工作中哦!”
“啊,抱歉抱歉!”内藤巡查部长赶紧不服气地道歉,心想你这老登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还打算再升一两级呢!
别出事,别出事,正常结案就好。
“喂喂喂,桑原桑,你见过那位法医先生了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此时,在场唯一的一位女警高坂巡查说道。
日本的女警本来就少,能在一线尤其是交番活动的女警就更少了,在这种情况下,女性本来就是受照顾的,桑原巡查部长赶紧夸张地比划道:“超帅超有型的好么?又年轻,又沉稳又出生名门,名门啊名门,长得又很帅个头又高,而且非常专业的说~”
“哎,真的么真的么?”果然,桑原的一番话瞬间引起了周围人的兴致,见状,他索性将整件事说了一遍:“我跟你们说,田中桑那家伙一开始还一定说是自杀,因为这种事太多,还差点就给那家人骗过去了,结果是正义的上杉桑一声吼,说这是他杀,田中还不信,于是双方打赌……”
桑原巡查部长绘声绘色地将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当说到田中老登被上杉小登爆了金币之后,几个警察包括交番长都发出了满意的喘息声,忍不住轻哼起来。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才说到这里,车到了,之前还在交头接耳的几个警察立即闭嘴,桑原巡查部长赶紧上去给田中警部补开门,很是热情地说道:“辛苦了!”
“大河内教授,上杉先生,这次又要麻烦你们了。”田中警部补主动为大河内教授拉开车门。
“孤独死么?”大河内教授下车,仅仅是看了一眼,他就完全明白了。
此时,另一位身着白大褂的青年男性也下车了,冷俊的面容、高挑的身材、锐利如刀的眼神,还有那股仿佛是来自深山瀑布般洁净汹涌的气质,上杉宗雪的身影在昏暗的天穹之下明光熠熠,不可直视。
好帅!
帅!白大褂小哥!帅!
周围的一大圈围观群众之中,中老年妇女首先开始尖叫,然后才轮到现在唯一的女警高坂。
这就是华族么?好帅啊!
比起这些中年臭大叔,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她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要上杉的电话了。
然而对面的上杉看到了这位现场唯一的女警,深感失望。
颜值自不必说,小眼睛,宽额头,大脸庞圆下巴的颜值只能说是他绝不会主动看第二眼的水平,而上杉宗雪想象中的警服窄裙丝袜高跟也完全不存在,外勤女警身穿的是标准的外勤警服长裤皮鞋,紧身蓝色衬衫和外勤厚背心,有四个口袋的厚背心里装着手账(警官证),无线电通讯机、警棍和警哨。
也就是头上的警帽多少有点制服风的气息了。
好失望。
总而言之既没有什么强烈的制服风貌,也没有足够的“女子力”气息,这令上杉宗雪深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