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个……”
“与妖斗?”
“那是妖邪,我等区区凡人,又不会法术,怎能与妖邪相斗?”
众人都慌乱而害怕。
“诸公此言差矣。妖邪未必比人强,恶鬼也怕胆大人,有时妖邪恶鬼胜了人,只是取了巧,以己之长击人之短,而人不敢还击罢了。”宋游笑眯眯的看向众人,“既然面对捕役,那妖邪只敢逃跑,便说明它也不过如此,诸位若是提起勇气来,召集青壮,请来胆大的江湖武人,想些办法堵在它的必经之路上,未必不能将之拿下。”
“这……万一……”
“就怕那妖邪借助诸君头顶的膏药,暗害诸位,可只消将之断绝阻隔,又有何惧呢?”
“先生就不能亲自出手吗?”
“在下晚上还得做饭呢。”宋游笑了两声,“这天下毕竟是人的天下,人之所以夺得天下,靠的也不全是天上的神仙和地上的修道之人。诸位并不比衙门捕役差,就算失了手,最多也不过被他逃了罢了。阳都真是太平久了,若在别的民风彪悍之地,这等妖邪,定是早被打死了。”
“……”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
今日来找宋游的终究以年轻人居多,年轻气盛,宋游几句话虽然淡然,却撩拨起了他们的心气,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而凶厉。
“我愿与之一斗!”
那李姓男子果然最有魄力,率先站出来拱手道,随即又问:“可是那日我们亲眼所见,捕役棍棒铁尺打在它身上,都像是打在米袋上,他不仅一点伤势都没有,甚至都不痛不痒,如此妖孽,先生可有什么招支给我们?”
“棍棒打不动,不代表刀剑砍不穿。”宋游微微一笑,目光依然扫过众人,这才又说,“在下还可借诸位一样物件,好除掉妖邪。”
“什么物件?”
众人闻言皆看向宋游。
只见道人随意伸手一招——
“呜呜呜……”
顿时一阵破风声传来。
听起来像是棍棒舞动、分开空气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从里屋飞出一根棍棒,在空中旋转,迅速飞到院中。
“啪……”
棍棒稳稳落入道人手中。
众人立马睁圆了眼睛。
方才只听道人那一番话,便知大概是真高人,如今见这随意一手,便知跑不离了!
此前无论是去宫观寺庙求神拜佛、请见高人也好,或是去找巫婆术士、民间先生也罢,有些搞一些花里胡哨、玄之又玄的过场,有些倒也玩一些摇符点火烧纸飞天的把戏,还有些只是说些唬人的话,又哪里有哪一样有这一伸手就从屋中招来棍棒的本领来得朴实真切?
低头一见,才知不是棍棒,乃是竹杖。
只见这根竹杖大半人高,竹节整整齐齐,全身光滑晶莹、青翠如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乃在下行走天下所用的竹杖,可以击打妖鬼邪祟,诸位拿去,交于骁勇且武艺高强之人手中,见那妖邪,以杖击之,定一击而倒。若是诸位无法拿下那妖邪,以杖护身,也可保全无忧。”
“先生可敢打包票?”
有人不确定、谨慎的问道。
“哈哈……”
却只听道人大笑两声,劝解他们放心,将竹杖递了过来。
李姓男子连忙恭敬接过。
此时最多心中还有些忐忑,可对于道人的话,却已经没有多少怀疑了。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只觉心中越发气恼。
“我倒认识几个江湖好汉!”
“我也认识一位!”
“得把他打死!”
“……”
众人咬牙切齿,讨论不已。
却只见道人又站了起来,去灶屋里舀了一盆水,伸手一点,便洒出灵光,这与那些烧符化水、念经跳神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一瓢水,诸位拿去饮用。每人只饮一口,多喝有害。喝不完的便拿回去分给家人与街坊。贴了膏药的,便可阻断邪法,没贴膏药的,也可免于腹痛。”宋游将之递给李姓男子,“交给足下了。”
“……”
李姓男子连忙小心接过,一种被重视肯定的感觉油然而生:“先生放心,交给我吧!”
“静候佳音。”
“我等告辞!”
李姓男子小心端水,先自己喝了口,只觉格外清甜,此外没有别的味道,又交于其他几人喝,等降低了水位,不容易洒了,才端着离开。
却也仍旧是小心翼翼,挪着步子。
“……”
宋游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一抬头看向房顶上的燕子:
“麻烦帮忙去看看。”
“扑扑扑……”
燕子顿时扇动翅膀,飞了过去。
“嗯……”
宋游这才慢悠悠走到灶屋,从水盆中取出两条鱼儿,又拿出菜刀,随手两刀将之拍晕,刮净鳞片,开肠剖肚。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吱呀~”
自家顶梁柱提着空桶回来了。
“唔……”
猫儿吸了吸鼻子,左右看了看,提着桶径直走向了灶屋,站在门口,看向里头还在收拾鱼儿的道人,疑惑问道:
“道士你怎么还没有把饭做好?是不是又睡了一觉?”
“耽搁了一会儿。”
“院子里怎么有别的人的气味?”
“刚刚有人来找,耽搁了。”宋游手上动作不停,转头看向自家童儿,“三花娘娘的鱼这么快就卖完了啊?”
“那几家卖饭的店子看三花娘娘是个小人,钓的鱼又好,喜欢买三花娘娘的鱼。”
“定是三花娘娘钓的鱼比较好吃。”
“都是一样的!”
小女童不禁担忧的看他一眼,好像觉得自家道士是越来越傻了。
“那就是三花娘娘更可爱了。”
“唔……”
“既然三花娘娘回来了,便请替我去院子里摘一把酸茄,几颗辣椒,再掐一把葱吧。”
“好的!”
女童跨进灶屋,放下桶就往外走。
宋游则耐心将乌鱼片成片,争取每一片都是一样的薄厚大小,再上个浆,鱼骨则剁成小段。
等到火烧起来,便用猪油将酸茄炒烂,只需加姜去腥,再添鱼骨进去慢慢熬煮,便是一锅浓郁味美又色泽金红的酸汤了。调个味道,随即才将乌鱼片一片片小心扔进去,只需滚一圈,变成雪白,略洒葱花,便是一锅酸鲜开胃的酸汤乌鱼片了。
三花娘娘的小鲫鱼只有二指那么宽,宋游却也不敢糊弄。
须得将之刮鳞剖肚,加葱姜煮熟,然后铺上小葱及别的调味料,再用铁勺盛一勺热油递给烧火的三花娘娘,请她将之伸进灶里烧热。
“嗤啦……”
热油泼面,一阵白烟。
香气顿时激发而出。
便是一个小版的葱葱鲫鱼了。
小女童手上拿着烧火棍,却是站在了灶眼前,仰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动作。
“民以食为天,饮食便是生活,往前无头,往后无尾,此道无止境也。”
“猫也是!”
“熄火……”
“呼!”
女童对着灶里吹一口气,不管方才灶中火焰燃得多旺,说熄就熄,真是一点火星也不剩下。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各自端一盘菜,走到院子中去。天早已经黑了,道人去盛了中午剩的冷饭,道童则去拿了灯盏来点亮。
黑漆漆的环境让三花娘娘担忧道士看不到菜,即使有灯盏照明,也总归不如白天好,一时心中不免嘀咕,这道士做饭是越来越懒了。却不知今日又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不是发呆,就是睡觉,不然就是别的花钱的事。
第464章 百姓谢仙师
东城,嘉谷巷。
天色刚黑,那道披着破烂衣裳的乞丐身影便出来活动了。
莫说别的奇奇怪怪的地方,就单说乞丐的言行举止,也一点不像正常人。
只见他浑身散出酸臭,像是在乞丐堆里窝了不知多长时间,走路跌跌撞撞,一脚穿着破烂鞋子,一脚光着,在地上拖拉着走,宛如游魂。但凡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就要扭头盯着人家,若是腹痛的,便兜售药膏,若是寻常人,就盯着不眨眼睛,目光如鹰如狼。
若四周无人,他则逛至贴了膏药的人家外头,像狗一样吸气。
近些天来,附近晚上已无人敢出门了,所有孩童都被家长教育早些归家,若是遇见他,千万要避开,就连赌徒醉鬼也不敢轻易夜出。
即使没有听说他抓人来吃,单仅这些怪异之事,便足以令人害怕了。
今日听说李家人要带头打鬼,还请了不少胆大的江湖人来助阵,又从高人那里请来了灵水,这灵水还真有用,原先腹痛的不管再严重,哪怕痛得肚子里像是刀绞,一口水下去,也立马不痛了。于是一听说打鬼乃是高人支的招,所有此前腹痛的人都咬牙发狠,纷纷响应。
那些不慎被蒙骗、贴了膏药的人也都饮了水,早受够了恐惧和担忧,此时有人一带头,便都化恐惧为愤怒,甚至比起只是腹痛的人,他们还更多一分对解除邪法的渴望,更加咬牙切齿。
亦有不少既没贴膏药、也没腹痛的街坊邻里同样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纷纷抄起家中扁担木棍、菜刀柴刀,要跟着去助声势。
加上李家请来的江湖武人,声势还真不小。
还有一户人家的子弟本来就在衙门当差,听见消息,也叫来了相熟的几个捕役,亲自指挥众人埋伏。
人向来这样,少则弱,多则强。
乌泱泱不知多少人,一聚起来,全都莫名胆大,莫说一个邪物了,怕就是再多来几个,也没人怕了。
众人商议过后,有的藏在街头、有的藏在巷尾,有的躲在自家屋中,有的躲在巷边墙后,有的堵在了那东西可能逃走的路上,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心跳加速之下,带来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