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很亮、月亮很圆，游方看去，仿佛似曾相识似的。
而在他的身旁，洪斌似是有心事，一改往日的豪爽，显得扭扭捏捏……
伏辰则依然是面带微笑、认真观望，似是想将这片星空、都揽入眼中。
四人一时无话、尽皆沉默，每一个的心中都在想着不同的事情、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而半晌过后，四人里最为放松的伏辰突然开口：
“游道友，我能问问你，伱为何想要以游历的方式……来修行么？”
说起来，自从在正殿里听游方与师父闲聊、得知了他的打算后，伏辰的心中便有疑惑。
他很有天赋，但也并非万事都能想通，尤其是在全真派这么一个主张出世的门派里、自幼接受着“清净无为、不染尘土”的理念，便更让他无法理解了。
“因为在我看来，这才是修行啊……”游方微微一笑，一边继续仰望、一边回应着。
“我知道你们全真派的主张，也并不觉得你们有什么问题，但有一点我们可以探讨，那就是……”
“你们真的能出得了世么？”
“这……”
伏辰想了想，随即一脸认真地反道：
“我们远离凡尘、不主动沾染因果、清净己心、无为而为，难道还不算是出世么？”
“任山下天翻地覆，我山门依旧，观中师兄弟皆只是一心求道、只求飞升，难道还不是出世么？”
而面对他的反问，游方却笑了，他发现，身旁的这个家伙虽然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得高深莫测，但在出世入世这一点的认知上，却是相当单纯的。
也难怪，听老道长讲，这家伙似乎是从小就被收入了山门、一直在山上清修，对于这凡尘世俗只有个基本的认知，从没有真正走出去过。
于是乎，游方决定给他补上一课：
“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仔细想想，不用着急回复……”
“你可以想想，到底何为‘世’，是山下的滚滚红尘，还是这大千世界、万事万物？”
“如果只是滚滚红尘，那你又怎么能确定，这山下的是红尘，这山上……就不是呢？”
“如果是大千世界，那你本就只能身在其中，天地悠悠无门无路，又何谈一个‘出’？”
“当然了，我这一说法或许有些诡辩，不管你想得通还是想不通，都可以暂时放下……”
“但有一点是你们全真龙门无法回避的，那就是龙门派的创立者丘处机前辈，本就是先在滚滚红尘里趟了一身泥土，后又洗尽铅华，才悟得大道之妙的！”
“所以说，这山下红尘之世，如果你从未进过……又何谈出呢？”
“这……”
“……”
听完了游方的这一番话，伏辰先是一愣，随即张口想要辩驳，却发现……
自己如何都开不了口。
接着，在仔细思索后、他陷入了沉默，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中……
闪烁起了光泽。
从未有过的光泽。
又是半晌，伏辰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随即眨了眨眼睛，像游方建议的那样……
暂时放下了。
接着，他又看向游方，面露好奇之色：
“所以，游道友，你是为了真正的‘出世’，才选择修行游历的么？”
“出世？”
“呵呵……”
听到这个问题，游方再度笑了，笑容灿烂、神情放松，然后……轻轻摇头。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的境界没有你们那么高，我也实在是不喜欢你们这样的清修，要是把我成天关在山上，那可就太闷了……”
他调侃着。
“对我而言，还是这滚滚红尘更适合我，我能在其中看到千千万万未曾见过的景色，就像这漫天星斗般、一颗颗地收集起来……”
“去点亮我的夜空！”
而说到这里……
游方突然哽咽了。
因为他发现……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星夜，那晚的星空也是这样的，只是对面之人……
“呼……”
游方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腿边的骨灰盒上，微笑着说了一句：
“有个很重要的人曾经告诉过我……”
“星空难得，不可辜负！”
第25章 欲言又止，终是开口
“星空难得，不可辜负……么？”
听到这句话，不光是伏辰，就连一旁的洪斌和靠在门边的唐英杰也不由得动容，眼神随之一动。
他们都知道游方的经历，也都知道他的计划，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家伙的内心竟如此广阔！
“嗯……”
“说得好！”
片刻，伏辰突然点头，同时抬起头来、再度看了一眼这漫天星斗，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就这么由心而始、散向各处，流过四肢百骸，最终如烈火一般，冲进了他的脑海中！
“游道友……”
“不，游方兄！”
“多谢今日指点，伏辰感激不尽！”
下一刻，伏辰似有所悟，随即起身拱手、朝游方鞠了一躬。
接着，他只是留下一句：
“抱歉，我失陪了！”
便急匆匆地跑进观内，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
“看样子……他是听懂了。”
转身看了一眼伏辰的背影，游方笑笑，随即轻声自语着。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同伏辰说这番话到底是好是坏，但他觉得这确是个合适的时机，算是报答山下的一拍之恩，至于剩下的……
就看伏辰道士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然而……
当游方转回头来、准备再坐一会儿就起身离开时……
突然！
他发现身旁的洪斌正瞪着自己、双目炯炯有神！
“老洪，你……”
“老游，我想明白了，这一次我不想听我家老头子的！”洪斌突然大喊，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唐英杰，一脸正气之色！
“来，你跟我来，我有点儿悄悄话想跟你说……”
接着，他便径直将游方拉开，同时朝唐英杰喊了声：“我们哥儿俩说事儿，伱别过来啊！”
接着，在走出了百米远、确认唐英杰肯定是听不见后，他才小声提醒了句：
“老游啊，我家老头子可说了，这个姓唐的是唐门专门派来监视你的、有可能对你不利，你可要小心点儿啊！”
“哦……”
“你就说这个啊？”
“我知道啊！”
游方见他一脸的严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不禁摇头失笑。
“啊？你知道！”
“你知道还让他跟着！”
洪斌两眼一瞪，合着自己纠结了半天……是自作多情了？
“呵呵，老洪啊，你就放心吧，我清楚唐门、还有唐英杰在想些什么，他们只是担心而已，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着，游方拍了拍洪斌的肩膀，让他放宽心就好。
接着，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洪斌，问了一句：
“所以，你这一路上心神不宁的，就是在想这事儿呢？”
“呃，是、是吧……”
“嗯，那不管怎样，都多谢了！”
看着洪斌赤诚的眼睛，游方认真道谢着，脸上露出感激的笑……
他明白洪老爷子的顾虑，也知道洪斌纠结的是什么，同时也认为，就算这家伙一直闷着，也是完全没毛病的！
但……
洪斌能在此刻下定决心、冒着被卷入浑水的危险来提醒自己，便已经说明：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该以诚相待、待之以朋，而朋友有难，又怎能够不出手呢？
于是乎……
“那么，不说这个了老洪，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游方直接开口。
他原本以为，洪斌这一路上的纠结全是因为唐英杰的这件事。
可他明显发现，刚才在说完这事后、这家伙并没有多么的释然，只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
再观其面色，可以看出他只是表面的欢喜，这家伙不是个藏得住事情的人，在那瞳孔深处，依然埋藏着忧愁。
再结合自己刚才问的那一句话、以及这家伙的回答，他便大抵能确定，这家伙一定是另有心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