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年乌岭之中一位妖王成道，以大法力将乌岭分割成两半，从中开辟了这条‘千人道’，不过这妖王也不是平白开辟此路，他定下规矩，要从此路过，须得有一千人，同时为了满足这山野之中猛兽口欲，从中抽取三人作为血食。”
叶孤红在旁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正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玄幻版吗？
“你们同意了？”
叶孤红下意识地问道。
小商人古怪地看了叶孤红一眼，想到对方是怎么行商的？
不过或许是为了缓解内心的忧惧，他反而放开了，说道，“也有人想要单独绕路，不过大家发现，就算你想要绕路，这行商的路上，付出的伤亡可能不止三人，更加重要的是，那些大商会都愿意走这条路，你绕路没有人跟着，反而更加危险。”
“当然，走这条千人道并不是没有好处，基本上你如果足够幸运，走上两三趟，就足够在市集里买个铺位，做个好买卖。”
说到这里，他带着几分得意，“我这次走完这趟，就要在上河城买个铺面，再也不走这条阎王道了。”
“可惜，我们不是大商会的人，不然更安全。”
“为什么大商会的人会更安全？”
叶孤红追问道，其实她心里面已经有所猜测，因为刚刚这小商人讲过，大商会都愿意走这条‘近路’，才逼得小商人不得不跟着走。
小商人叹息一声，然后看了看左右，确定都是小商人，才低声对叶孤红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虽然山野猛兽认不得大商人，小商人，但是乌岭内的妖王可认得，大商会之人年年上贡，那妖王看在香火的份上，就喜欢抓我等前去充数。”
小商人才说完，这山道之中就刮起一阵妖风，妖风一卷，将小商人一伙儿连带着叶孤红三人卷走。
黑风过处，周围的商贾们不仅没有阻止，反而连连道谢，这次过山道的费用总算是给了。
等妖风停止，被妖风卷住的小商人已经脸色一变，因为他们出现在一座野蛮的宫殿之中，大殿之上，一颗颗头颅骨做灯盏，一根根白骨搭座椅，白骨之上，有各种皮毛披成软塌，人类，老虎，熊，不一而足，倒是一个平等。
那高座之上，一位身披金甲，有着威严兽首的妖王带着戏谑地声音对左右说道，“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叫我，于是就抓来看看，谁不服我定下的规矩。”
小商人顿时面色惨白，呢喃道，“完了，全完了！”
第361章 人人如龙
这位妖王刚刚对左右戏谑地笑了两声，准备让手下将这次抓来的人做了祭品。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叶孤红身上的时候，顿住了。
里昂本身是活佛济癫转世，虽然没有了以前的神通，但如今与无生老母多有合作，如果不是自己暴露本事，恐怕就算是金仙当面，也不能够识破里昂的伪装。
林玄机本身属于林默生的一部分，同样也有【乱爻】等神通加持，普通妖王还看不出端倪。
唯有叶孤红，虽然修行正法，但妈祖的先天水母之道过于轻灵，加上和这位妖王处在同一个层次，所以对方一眼就看出了叶孤红的不凡。
不过虽然看出叶孤红不凡，但他也感受到叶孤红和自己层次差不多，并不能够碾压自己。
他摸索了下巴，突然对刚刚的小商人笑道，“今天倒是没有注意，人多抓了几个，不如你们选出三个，饱了我的口腹，剩下的人安全下山？”
小商人原本绝望的神色一愣，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他和他的手下下意识看向叶孤红三人。
里昂突然哂笑道，“你是想要证明他们不该被救是吗？”
如果他不打断，很显然，这小商人和他的手下估计就要先‘内讧’起来了。
见里昂开口说完，乌岭妖王暗道一声要遭，原本他只隐约察觉到叶孤红的道行与自己相若，但听里昂的语气，他才是真正主事之人。
“阁下是谁，为何来我乌岭？”
“一个疯了的和尚。”
里昂回答了乌岭妖王第一个问题。
和尚？
乌岭妖王眼睛一转，“既然是和尚，那你更应该明白因果循环的道理，我曾经在白眉禅师座下听过讲，斗战胜佛在花果山开法会之时，我也有幸参与过……”
乌岭妖王还想要拉关系，可惜换来的是林玄机的一声冷笑。
遭了。
乌岭妖王在心里面大惊，一个看得出一点道行的叶孤红就让他惊异，本来想要通过小商人的作为糊弄过去。
但随后两个看不出深浅的家伙接连冷笑，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对方三人来此，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巨大的图谋。
想到这点，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与几人冲突，只想要快点逃离这里。
他纵身一跃，整个莽荒的宫殿之中，各种骸骨翻飞，化作一道道纯净的死亡气息，化作黑风，涌向三人，同时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矫健的黑豹，踏着黑风，想要一跃千里，往自己靠山那里跑。
可惜的是，一道色泽纯金的龙爪从黑风之中探出，丝毫不顾及死亡气息对自身的侵蚀，龙爪向着黑豹合拢，人皇气息化作牢笼，将整个空间笼罩。
之前里昂就说过，林玄机的出身比那猴子也不弱多少，无论是本身的灵宝四象之力，还是之后吸收的根本界地脉之力，传国玉玺上的人皇之气，甚至是从林默生身上得到的一些系统本质，都让林玄机成为独一无二的真龙，前途不可限量。
人皇法禁直接封锁超凡，黑豹脚下的黑风化作无形，大量的骸骨从半空中纷纷扬扬跌落，黑豹没有了神通加持，也哀鸣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零散的头颅骨无声的望着他。
死亡的威胁让黑豹感觉胆寒，他嗷呜一声，想要发出人言为自己辩解，可惜的是在人皇法禁的压制下，连人类的形态都无法变化，更不要说发出人言了。
黑风消散，林玄机看向黑豹，“我不是和尚，你却不用给我讲因果循环那一套理论，若是你身后的因果要来理论，我一刀斩开就是。”
乌岭妖王明白自己生死已经全在对方一念之间，对方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存在，出于野兽的本能，他蜷缩起身体，匍匐在地上，示意自己的弱小。
同时他心里期盼着乌岭的变故能够被身后的大人物感知到，让大人物出手来救自己。
叶孤红凝视着乌岭妖王，怀疑着问道，“他也算是得了几分神通，已经凝练了上古妖兽的本体，吃几个人对他的帮助应该很小啊？”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半化形的兽类，这些妖兽发现自己家的妖王在三人手中连一回合都走不过，顿时知道今天遇到硬点子了，一个个蹲下身体，如同鹌鹑一样，不敢发言和对视。
“是为了人牲。”
里昂的语气变得少有的沉重，“人是智慧之灵，天地人三才之一，以根本界为核心投射出的诸天寰宇之中，人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却是最适合作为道脉基础的。”
“大神通者需要人来推动自己道脉的发展，推动自己道果的完善，而大神通者之下，无论是佛，道，还是神，都需要人来提供信仰之力，这是最方便使用的一种力量，不亚于日月精华。”
听到里昂的说法，叶孤红下意识点了点头，信仰之力对于修行者的意义，完全可以对标现实世界中石油与工业。
一旦没有信仰之力，那么现在很多道脉和修行之法都会衰退。
里昂看向叶孤红，眼神幽深，“而信仰信仰，就是人类的七情六欲，是精神意志的集合，大部分正神所取的信仰，都是积极的，乐观的，因为这对正神的危害较小。”
叶孤红结合自己修行的妈祖之法，微微点头，妈祖传下的先天水母之道中，相比于龙族的先天水母之道，多了很多变化，都是通过人类信仰来完成的。
而妈祖作为正神，祂得到的信仰之力，自然也是积极的反馈。
“但信仰不只是积极，乐观的，也有恐惧，仇恨带来的信仰。”
叶孤红看向匍匐的妖王，顿时明白了主要的原因。
里昂嘴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一个夸张的笑意，“这不是很明显吗？这种负面情绪带来的信仰，对于大多数‘正神’而言都是有害的，但祂们圈养的护法神，坐骑可不需要成道，不用担心信仰有害，只需要增强自身实力。”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在长期的‘实践’中，那些佛啊，仙啊，神啊发现人类有相应的恐惧，害怕，仇恨，反而会让他们正面的信仰变得更加纯洁。”
“这就像是从杂乱的精神中将仇恨，恐惧抽离出来，剩下的自然就是虔诚，坚定。”
当里昂这么赤裸裸地将信仰抽丝剥茧之后，叶孤红忍不住说道，“吃人。”
这才是仙佛式的吃人。
而里昂就像是在介绍的服务生一样，摊手说道，“当然，道脉和信仰是核心，在具体的使用上，还有一些微小的差别。”
“就比如西游世界，绝大多数的神职已经被分封完了，所以可以结合人道以‘人牲’之法献祭天地，塑造神职。”
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黑豹，冷笑道，“他每次要求上贡的三人，估计也是用人牲之法献祭给了这片乌岭，同时通过这法门让周围的人在心里确定了他乌岭之主的地位，这可比调和地脉，得到天地承认简单得多。”
旁边的小商人没有被里昂，林玄机限制，所以他们从头听到尾。
原本这位小商人还庆幸，这次是遇到真正的神仙了，自己刚刚心中的恶行也没有来得及施展，捡回一条命。
但当里昂真正说出了信仰的本质，他虽然不能够全部理解，但反而觉得里昂说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歪理邪说，神佛怎么可能吃人呢？
他下意识开口道，“几位神仙不是来救我们了吗？”
里昂看向小商人的目光带着悲悯，“我上一世，也认为人是可以救的，不过我错了，人只能够自救。”
他看向叶孤红，“你发现这些仙佛强大的世界还有一个特点没有？”
“什么特点？”
“人道衰落。”
里昂目光平移，看似是环顾四周，但仿佛是将整个世界囊括进去，“西游世界存在极早，在根本界的唐朝之后，又因为两边时间流速的差异，按理来说这里人类的科技文明应该发展得不比根本界慢多少。”
“但实际上的情况是，绝地天通的根本界反而迎来了科技的质变，这仙佛庇护的世界却人道衰落。”
“若是这乌岭横在根本界之中，估计早有人要开山修路，用不着有妖王在这里收集血食了。”
“所以神佛大昌的世界中，人类自身的发展反而是最慢的？”
叶孤红问道。
里昂嘿嘿一笑，“最优秀的那一批都成佛做仙了，当然不需要人道大昌，相反，人道真正大昌的根本界，反而不需要虔诚的信仰。”
他忽然抬头，看向虚空某处，“所以这天底下最大的宏愿啊，就是人人如龙，有这宏愿的，就是与天上人作对。”
······
才从共工那里离开，刚刚回到根本界的林默生心有所感，目光刚落在叶孤红三人身上，就看到了里昂给自己讲的‘精彩’的故事。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里昂和无生老母会搞到一起了，到了里昂这个层次，为什么还疯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疯子思想境界还是够高的。
他认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个局面，做到人人如龙？
林默生认真地扪心自问，虽然知道了现在仙佛体系的一大基石，也就是信仰体系本来带来的问题，但让他真正做出改变，去对抗，他没有这个决心。
他想到了这个世界的秦始皇，怪不得无生老母会帮助始皇复活，怪不得自己感受中，始皇的敌人好像很多，让自己都可以轻松借到力量，摆脱始皇的谋划。
那就是始皇想要创造的人道世界，实际上是与诸天现行的神佛体系相违背。
“知易行难啊。”
林默生无声叹息道，刹那间，他联想到了更多，自己的穿越，三清天尊的厚爱，无生老母变相的支持，包括里昂的投靠，这是不是从侧面印证了一点，现在的仙佛信仰体系真的到了改变的时候。
祂们当然不会只选择自己，但如果自己放弃了，祂们也不会再给自己以前的厚爱了。
“就算装装样子，也要尝试一下吧。”
林默生自嘲地笑了笑，随着他观念的变动，如今已经作为紫微星主的他，自然引起了巨大的变化。
诸天万界，紫微星都在一瞬间变得耀眼起来，甚至在大日凌空之下，也闪耀夺目，就像是要与大日争抢天穹的核心位置一样。
“紫微凌日？”
西游世界中，大唐的监天令抬头看向天空中天象的变化，一时间惊得捏住了胡须。
这种紫微凌日的变化他也第一次见识，甚至无法从以前的典籍之中找到相应的描述。
因为紫微星，大日实际上在天象变化中都代表着‘君权’。
当大日和紫微星被其他星体的光芒遮挡的时候，还可以推演出这是君权被侵蚀，映照在世界中，就是君权动荡。
但紫微星侵蚀大日，却第一次见识。
监天令思考不出具体的原因，他连忙下楼，向着府邸而去，去请教自己的老师，如今大唐的监天正袁天罡。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老师的声音从监天府中传来，“紫微凌日，人道大昌，乃是我大唐的机会。”
虽然监天令不明白为什么紫微凌日代表着人道大昌，但是他知道，现在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这个结论禀报给唐王。
与此同时，亿万里之外的山海界。
高穹之上，无生老母殿经过漫长的沉寂，再次出现了新的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