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赵高熟知律法，但是却不通军事。天欲破晓，当他赶到城头的时候，正见远方项少羽的军队模糊的影子缓缓的向着己方的城池推进。
“如何退敌？”
赵高看着身旁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阎乐，问道。
扶苏留下的将领大多数被赵高清洗了，这其中有着不少精通兵法的将才，剩下的将领大多庸弱不堪。
赵高不是没有识人之才，但是他也很清楚，扶苏留下的将领是不会听从他的命令的。
他身边的阎乐，则是他此时最为信任的人。
“项少羽兵锋正劲，我们可以据城而守，消磨敌军的锐气，到时候一鼓作气，将其击溃。”
阎乐并不傻，前方的战报他已经看过了。项少羽率领的八千士卒，连两个时辰都没花，就破掉了赵高设置的大军营寨，战斗力可见一斑。他自忖并非是项少羽的对手，所以还是躲着好。
赵高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地只是孤城，虽然储存着大量的粮草，可是并不是久守之地。眼下各路诸侯都在外面游荡。若是不能将项少羽快速剿灭以儆效尤，各地诸侯怕是会相继而来，到时候祸患无穷。”
“大人的意思是？”
“项少羽远来，我等以逸待劳。乘他立足未稳，起城中两万大军，剿灭他。”
赵高信誓旦旦的说道。他跟随在秦皇身边多年，见证了秦国的兴盛，也知道秦灭六国之中大小战役的决策。此刻他们有着两万人，而项少羽只有八千疲师，赵高自忖有着极大的优势能够战胜楚军。
阎乐知道赵高的性子，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自然不好再反对。更何况，赵高的分析也有道理，项少羽一场大战，并未休整，却是急急的向着陈地而来。他以众击寡，未尝没有胜算。再不济，若是交战失利，他也可以收拢兵士，退城而守。
城中响起了号角之声，大量的士卒从各处向着校场集合。阎乐吩咐一众二五百主，清点人数。等到整装待发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陈地的大门缓缓打开，两万兵士从中而出，开始在城墙外列阵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士兵饿着肚子，埋怨之声四起，被阎乐喝退。
阎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数里之外的楚军前锋。见对方人数稀少，他心中甚喜，打算率领大部队，先将这支部队吃了，立下一功。当即不顾身边士卒的抱怨，挥鼓进军。
项少羽就在前锋之中，当他看到赵高的军队在城外列阵的时候，心中已经是急喜。
项少羽虽然勇猛，可是面对着城高墙深，也是没有多少的办法。他所率领的两千前锋，本来是打算在陈地之外建立营寨，砍伐树木制作云梯攻城。可是现在，对方居然主动冲了过来。这实在超出了项少羽的意料之外。
面对着难逢的战机，项少羽再也不犹豫，当即命令所有人放下辎重，拿起了兵器。
一路跋山涉水，这两千士卒已然劳累，可是随着项少羽命令而下，却是用极短的时间拿出了自己的兵器，准备迎接敌军。
军士效命，将领勇毅，破阵霸王枪一出，只是刚刚一个照面，赵高的军队便折损了许多。
项少羽处在阵前，战局中心，却如中流砥柱，没有让对方的人马再前进一步。
风尘翕张，草谷飞扬，乱军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人马，战旗，服色，兵戈交响之声混于一处，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序。处在其中，普通的士兵很容易迷失，只能根据周围的同行与战旗金鼓之声来辨别方向。
大凡名将，控军阵于掌上。他们都有共同的一点，不到战局的决胜之时，是绝对不会亲自率兵下场的。
阎乐自认为熟读兵书，领军作战也不下一般的将领，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楚军的这种战法。
项少羽如一头猛兽扎入了军阵之中，横冲直撞，肆意的吞噬着敌方的将士。如此莽撞，并非大将之风，然而他身边的士卒却能和他配合默契，进退自如。
将军的威名百战而立。项少羽从军以来，远远没有到百战的程度，然而威名却已然建立。
两千比两万，这样悬殊的兵力差，却因为项少羽独特的战法，赵高的军队活生生的被压制住了。
项少羽并非胡乱的乱冲乱杀，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事实上，如今的战局之中，没有人比他更为冷静。即使是在战局之外的阎乐也因为项少羽猛烈的攻势而心惊胆跳，头脑发昏。
进退有度，谋取有法。一将所在，士无不从。破阵霸王枪横立身前，虎目一瞥，乱军之中，项少羽很快的锁定了这支军队的首领，阎乐所在之地。
察觉到了项少羽嗜血的目光，阎乐本能的感到了危险，尽管两者之间还隔着成千上万的兵士。有那么一刻，阎乐甚至想拍马回城，立刻远离这里。
不过理智告诉他，必须留在这里。如果他现在离开，身边的两万士卒必然溃散，楚军甚至能够直接冲到城池之下，攻破城楼。那时候，赵高是绝对不会饶了他的。
阎乐稳定住心神，命令身边的人击鼓。
阎乐身边，本是待命的两千余名士卒立刻动身，投入了战局之中，稳定了有些溃散的战局。
越来越多的敌军涌入了视野之中，战阵中的项少羽非但没有一丝的害怕，身体里的战意却是越来越汹涌。
长啸一声，浴血而生的项少羽不知惊吓到了多少敌兵。红色的气息环绕周围，来自远古时代的传承在项少羽的身体中觉醒了。
昔日金戈铁马，纵横天下。兄弟待于左右，美人立于远方，带着憧憬与无比的战意，横扫六合四海，翦灭多少洪荒野兽，斩下多少豪杰头颅。持剑于前，睥睨天下，千军俯首，万民归心。
志得意满，功成归来，美人却依靠他人怀中，花落不知多少？
项少羽立于阵中，整个人都有些浑噩，几乎是本能的在杀敌。
那股意志之中，有快乐，有痛苦，有悲伤，有愤恨，有落寞......种种感情，混杂于一处，项少羽介于虚实之中，身体几乎不受控制。
长戈挥来，在项少羽的身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疼痛惊醒了昏迷之中的项少羽，那虚幻之中的种种感情最后都在一声长啸之中化为灰烬，最后剩下的，便只有无比纯粹的战意。睥睨于天地之间的战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杀杀杀杀杀杀杀！
血气如涛，长枪如龙。那远古而来的记忆残片早已经消失不见，项少羽的视线变得重新清晰了起来。
“众将士，随我冲杀敌阵。”
“尊侯爷之命！”
长枪所向，杀气犹如实质，枪阵难当，马蹄惊昂。
阎乐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胯下的战马，却惊觉前阵已被项少羽破掉。对方正拎着长枪，带着数十兵卒，朝他而来。
项少羽所过之处，硬生生的划出了一条鲜血凝成的长道。到了最后，已经没有人敢于挡住项少羽，任凭他自由来去。
“挡住他，快挡住他！”
阎乐惊恐的声音响起，叫嚷着身边的士卒去拦截项少羽。
初时还有十几个不怕死的去拦项少羽，可随着项少羽越来越近，那些不怕死的真的死了之后，阎乐身边的人都逃散了。
阎乐拍马想要逃，可是已经太晚了。项少羽没有骑马，三步并两步向前追去，却是比马跑得还快。
项少羽一跃而起，手中破阵霸王枪挥斩而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了泥地上，眼神微张，最终湮灭了所有的光芒，包括眼前那挺拔而立犹如战神一般的男子。
赵高看着战局，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两千人马，居然以无比蛮横之力，将他的两万兵士生生的撕碎了。
看见远方那摧枯拉朽战神一般的人物，即使是老谋深算的赵高，也不得不心悸一番。
此刻城中兵力已无，他已经无法阻挡楚军！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赵高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胡亥的宫殿之中。
“希望还来得及吧！”
宫殿之中，歌舞依旧，管弦声声。
胡亥看见赵高走了进来，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的异常。
“怎么样了？”
“前方战事不顺，不过不足为虑。奴婢有重要事宜，需要与陛下商议。”
胡亥挥了挥手，将赵高召至近前。赵高是他的宠臣，相互之间十分熟络。
“前面的战局不利么？”
赵高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说道：“阎乐率军两万拦截楚军，却没有想到大败。此刻城中兵力紧张，怕是抵挡不住项贼。”
“什么！”
胡亥少年老成，城府极深，可是这一刻，也难以保持常色，惊叫了起来。
赵高却是面色不变，脸上留有一丝的笑意。
“陛下莫慌，臣有一策，可退项贼，不过需要借陛下一物！”
“什么？”
“陛下的脑袋！”
杀气徒然暴涨，赵高并指如刀，一下刺进了毫无防范的胡亥胸膛。
“你......”
胡亥没有想到赵高会突然向他动手，眼神之中流露着愤色。
“本想要借助秦室的大旗号令诸侯，西攻函谷，却没有想到那个东楚侯还真是一个人物。城已经守不住了。项少羽想要做什么我一清二楚。就算我不杀你，城破之后，他也一样会杀你！”
赵高的脸上泛着冷笑，丝毫没有愧疚之色，有的只是阴谋得逞之后的得意。
“你以为项少羽就会饶过你么！”
胡亥抬起了手，抓着赵高的前襟，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在飞速的流逝着。
“留着我，他还有用。而你，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放心吧！嬴子弋死的时候，我会亲自去你坟前祭拜的！”
赵高抽出了染血的手掌，缓缓的站立了起来。
殿宇惊变，刚才还舞得翩翩飞舞的舞女花容失色。赵高站在王座之前，不动如常。他挥了挥手，将一旁侍立的侍从招呼了过来。
对于主君被杀，那侍从却是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事实上，胡亥身边的人早已经被赵高渗透了。
“告诉项少羽，我愿意投降，可以拱手将整座城池都交给他。”
“不用了！你不给，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取么？”
宫殿之门缓缓的打开，项少羽带着数十将士，从殿门口走了进来。
项少羽浑身染血，却是英气非凡，两旁惊恐的舞女，也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个少年的侯爷。
项少羽立于殿中，看着王座之前的赵高，莫名的一笑。
第六十四章 易水风寒 昭昭壮士
赵高的目光透过灯火辉煌的殿宇长道，看向了项少羽的身上，精光一闪，随即又变得谦卑起来。
正如他过去所做的一切，低垂眉眼，肩膀下移，缓缓的走下了王座碧阶，来到了项少羽身前。
“侯爷少年得志，英雄了得。如今攻破伪帝都城，号令天下诸侯指日可待。”
项少羽眉角微翘，似乎有些意外，说道：“你似乎很清楚我想要做什么？”
赵高一笑，并没有多少得意的表情，脸色一如以往一般阴沉。
“因为你和我的敌人都只有一个，嬴子弋！”
赵高很有自信，他作为曾经的中车府令，掌握着秦国高层不少的机密。对于项少羽而言，他如果想要西攻函谷的话，应该会留他在身边。
轻轻的点了一句，赵高的身子微微一挺，等待着项少羽的答复。
“你先叛秦太子嬴子弋，跟随扶苏。荥阳事败，你背弃扶苏，扶胡亥登位。如今我军兵围陈地，你又杀胡亥，想要投身于我？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我你暗道会收么？”
轻蔑的笑容，鄙视的眼神，项少羽高大的身躯上流露着不屑。
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起来，赵高看向了殿宇之外，空荡荡的没有人烟，确定了项少羽就带着数十人马独自闯进了殿宇之中，他不再作谦卑之状。
“东楚侯少年英雄，看来是见不得这世间诡诈之事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项少羽戏谑的说道。
“可惜我本想要借侯爷之力，号令诸侯，西入函谷。可侯爷不识时务，我只能再扶起一个傀儡。虽然费点事情，可是这陈地之中，还是有很多赵氏血脉！”
一双缠绕着血厉凶气的双手插向了项少羽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