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子对于法家,并不像秦国的历代先王那样亲近,这是让每一个法家的人士内心都无比惶恐的事情。一朝宫闱变换,那么法家的前途又在何处?
按道理的话,秦皇要比李斯年轻的多,李斯会死在秦皇的前头,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然而近年来,秦皇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差了,而李斯的身体却是杠杠的。
有关秦皇的身体病历,都是绝密,被牢牢的封锁在深宫之中,有极强的护卫守卫着。任何人想要窥视,下场都是无比凄惨的。
李斯自然不会通过这种方式得知秦皇的身体变化。
或许连秦皇自己都不知道,这位自少年时期就陪伴在他身旁的楚国客卿,对他的了解程度究竟有多高?
想起了数天之前觐见秦皇的场景,李斯心中就是一阵的不安。秦皇正值壮年,可是却呈枯败之色,甚至挥舞起秦昭襄王留下来的一把重剑都已经是气喘吁吁。
要知道,秦皇的祖父秦昭襄王,到七十岁时,驾驭起这把剑来,都是轻而易举。
李斯放下了手中已经看过无数遍的韩非子,忍不住摇首叹息。秦皇要驾驭这个天下,又怎么会是一件易事。秦皇定下规矩,每日要批阅一百二十斤的奏折,不可过于劳累,但是以秦皇的性子,又怎么会真的只处理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何其多?帝国的敌人又何其多?秦皇的宫殿常年都是夜如白昼,秦皇更是夙夜不息。
常年积累而下,就算有再多的良药补药,但损了根本,秦皇的身体又怎么会好?
这也正是李斯忧虑的原因,秦皇若死,秦太子继位,他李斯该如何自处?法家又该如何自处?
“爹爹。”
娇如糯糖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李斯的思绪。
李斯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儿端坐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爹爹,天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爹爹知道了,玉儿也早先休息罢!”李斯接过了自己女儿手中的参汤,笑着说道。
在李斯的眼中,自己的女儿很是乖巧,从来不会做违逆自己意愿的事情。可是现在,李玉却是扭捏着扯着自己的绿罗裙角,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玉儿。”李斯好奇的问道
“女儿听说,太子殿下想要向父亲大人求亲,娶…娶女儿。”李玉羞涩的说道。
“那么你愿意么?”自古婚嫁之事,哪里又由得了子女自己。尤其是高门大阀的子孙,无不要遵从家族利益的安排。李斯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从自己女儿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异样。
想起了那天街头,那万人簇拥的英俊男子,彷如天神下凡。李玉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轻轻的点了点头。
哪个少女不怀春,想到自己梦中的男子忽然有一天想要向自己求亲,这梦中才有的事情忽然变成了现实。少女也就不顾矜持,乘着向自己父亲送参汤的机会打探着消息。
“唉!”李斯的心中一阵的叹息。自己的女儿若是真的嫁给了秦太子,或许也是一件好事,然而秦皇的态度却令李斯生疑。
“你可知道,皇帝陛下答应了。”
“真的吗!”
“可是陛下却是有着一个条件,那就是太子殿下要平定百越,才能娶你。”
“太子殿下连强大的楚国都能攻下,百越难道比楚国更强大么?”
李斯摇了摇头,自己的女儿还是太天真了。长于深闺之中,自幼习百家之典,她虽然聪慧,然而见识却是匮乏。
“百越虽然没有楚国强大,但是却比楚国更加棘手。”
第三十二章 哥就是这么有义气
瓯越国。
瓯越王欧阳摇的都城建立在今天温州一带。自楚威王灭越,越王勾践的后裔四散,其中一支就流落到瓯地,称王建国。
因为地处僻远,远离中原的权利漩涡中心,加之楚国忙于与秦相争。对于僻处一隅的越国后裔,大都采取安抚政策。所以瓯越自建国以来,到是少有纷争。
咸湿的气味从海上出来,这里是一座小型的海港。刘季站在码头之上,看着远方,一支押送着货物的船队正缓缓的驶来,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安全到达了。”
刘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盖因这次押送的货物很多,而且很重要。但是帝国在会稽郡通往瓯越国的沿路设置了重重的关卡,安置了大量的军队守卫,这么大规模的走私货物是不可能安然的通国边境线的。
当然,如果刘季拿出了嬴子弋给他的那块令牌,那么这些都不是问题。但重要的是,刘季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因此,刘季只能选海运。
这个年代,海运的风险还是相当大的,说不定船队开到哪个地方,就触了礁,又说不定开到了哪个地方,遇到了海风,就沉了船。
海运充满了不确定性,若是有可能,刘季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线的。但是这次神农堂与瓯越国王的交易,时间太过于紧迫。
刘季爱赌,十把九输,然而这次,他看来是赌赢了。
三只大船缓缓的靠岸,水锚落下。刘季吩咐着神农堂的弟子和船上四岳堂的水手开始卸货。
一箱箱沉重的货物从船上被运载而下,装载上了车上。
“刘季老弟,什么时候赌一把。”农家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下了船,赌瘾犯了,拉着刘季,问道。
“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先把正事办了。”刘季指了指身后,笑着说道。
“这是什么啊?”
司徒万里看着刘季身后,是一支五花八门的车子。他摊了摊手,也是无奈。这些车子不光是大小不一,拉载的牲口也是大有不同,有的用的马,有的用的是牛,有的是狗,还有的居然用的是巨犀。
瓯越国力弱小,全国上下怕也是凑不出一万人的军队。更遑论是像样的运输车队了。司徒万里自忖,刘季能够找到这么一支车队来运输货物,也不得不说他是‘才高八斗’了。
“这次朱家可是出了大血,跟为兄透露一下,神农堂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司徒万里搭着刘季的肩膀,小声的问道。
“风向变了。”刘季感慨的说道。
“什么意思?”司徒万里两撇八字胡抖动了一下,有些不解。一向不着调的刘季,怎么说起话来忽然变得高深了。
“农家归顺了帝国,不,准确的说是归顺了公子扶苏。我们现在既然在别人的手下混饭吃,自当为主子分忧了。”刘季不在意的说道。
“听闻帝国的军队近来频频出现异动,而你老弟又这么说。那么看来,那个传言的是真的了?”
司徒万里执掌四岳堂,消息灵通。很快,对于朱家的计划,他便猜到了几分。
秦皇要对百越动手了。而瓯越处于最前沿,便是帝**队第一个开刀的对象。而公子扶苏生为帝国长公子,却是被秦太子死死的压在了下面。若是这次,扶苏能够在帝国攻伐百越的战役中,取得了头彩。那么长公子在秦皇的面前,必定能搏得不少分数。
“不对!”司徒万里人老成精,看着刘季,“恐怕不光是这样吧!”
“没错。”刘季点了点头,一脸你猜对了样子,说道:“正如老兄你所想,神农堂与瓯越,闽越,向来有生意来往。可以说,这两家可是我神农堂的金主。若是这两者有失,我神农堂的资金来源必定大损,到时还怎么和烈山堂相抗衡。我这次前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劝瓯越王千万别想不开,跟着帝国硬卯。”
“哈哈哈!”司徒万里大笑,“欧阳摇也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
瓯越王的都城,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镇寨。
刘季车队的到来,瞩目之极。穿过城门,走在泥道上,一路上,有着不少的瓯越人都投来窥视的目光。
瓯越之地,封闭已久,与外界很少有着交流。加上越人一向是披头散发,不类衣冠。故而在越王勾践之前,中原各国都耻之。后来,勾践吞并吴国,建立霸业,开始向中原学习礼仪,复带衣冠。可是越王无疆伐楚失败,越人向江南两广之地流散,一路流离颠沛,又哪里还顾得了衣冠如何?
故而刘季行走在大街之上,犹自可见一些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瓯越人。
刘季的车队对这些人来说很重要,商队上所带来的中原的新奇物件和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每每让瓯越人都爱不释手。
而刘季又通过这些小商品,收购瓯越和闽越的翡翠,珠玑,象齿,犀角,再高价贩回中原。这两头的差价所带来的高额利润,便是农家实力最强的神农堂开销所在。
因此,神农堂堂主朱家并不希望瓯越和闽越乱,如果能够维持现状便是最好不过了。
但这一切都取决于瓯越王欧阳摇对帝国的态度。
恭敬还是违逆。这便是生与死的差距。
“公子的意思是怎么样的?”司徒万里向着刘季问道。他很奇怪,这件事情扶苏公子为什么交给了神农堂办理,而不是与他更亲近的烈山堂。
“去王号,易氏。这是底线。”刘季深沉的说道,看着远处的天空,风雨欲来。
司徒万里倒吸了一口气,让一个王者去除他的王号,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侮辱,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办到的。怪不得公子扶苏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神农堂。
“秦皇废周礼,在全国推行新政。瓯越王若是还保留王号,这不是**裸的在打秦皇的脸么?唯有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如果瓯越王不愿意去除王号,等待他的只有帝国的大军。”
“这怕是不容易办的到吧!”司徒万里担忧之间,侧面一观,只见得刘季脸上莫名的笑意,一闪而逝。
“这可未必!”
司徒万里随着刘季进入了王城,在宫门(其实就是一闪比较大的木门)前,一个身姿健壮穿着锦衣却披头散发的男子早已经在那里等待着。
“刘季老弟,你可让我等久了。今天的晚宴,你可别想借故溜走。”
“哪里哪里,旅途劳顿,正好一醉方休。”刘季一笑,撇开了那满车队的货物,跟着那男子走进的王城。
瞅了个空,司徒万里拉了拉刘季的袖子,问道:“这是谁啊?”
“瓯越王欧阳摇啊!”
轰隆,司徒万里心中如雷鸣般响彻,这个一点王者风范的土财主样的人竟然是瓯越王?
司徒万里心中的惊讶还没有消失,却又看着刘季与那瓯越王相谈甚欢,甚至是开始勾肩搭背。司徒万里摇了摇头,轻笑道:“这小子。”
至晚时,天已经开始下着大雨。然而王殿之中的宴会却是相当的热闹。
瓯越国中,上至瓯越王欧阳摇,下至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具都在列。大多披头散发,有的还袒胸露乳。
司徒万里走遍中原列国,王室贵戚的会宴也没有少参加,可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特别的宴会。
这与其说是王室的国宴,不如说是一群土匪在聚餐。
可是看那刘季,却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司徒万里不得不佩服他,瞧着这整个的木质的大殿内,刘季遇到谁都能熟络两句,喝上两杯酒。有的甚至还和他称兄道弟的,这小子还真是有一套啊!
只见刘季满脸红晕,在这大殿内走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瓯越王的身边。司徒万里知道,他是开始做正事了。
“我说大王啊!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若是我刘季说错了,你就当放个屁。”
“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你刘季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办好过!”
“是这样的,我得到确切的消息,秦国想要攻打瓯越。”
“啥?凭啥咧!我这瓯越国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又没有碍到过他嬴政,他凭啥打我?”欧阳摇愣头愣脑的说道,颇有种不服的感觉。
“是啊!”刘季四脚八叉的坐在瓯越王一旁,一拍大腿,附和道:“我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这么跟人说的。他嬴政凭啥打大王您,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我听说,这是秦国那帮军爷想出的主意,他们想要军功,就只能打仗呗!大王您可不知道,秦军过后是什么场景。路尽枯骨,片瓦不存。哪里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
“那我该怎么办?”刘季连糊带诈,将瓯越王给唬住了。
“投降,没有别的办法了。”刘季如此的说道。
“我要是投降,嬴政能够饶了我么?”欧阳摇问道。
“应该没问题,大王你是不知道,最近我们农家投靠了帝国的长公子扶苏。老弟我费些劲,跟上面使使路子。只要你肯投降,让他们只消了你的王位,最多再赐给你一个新的姓氏。至于你的土地,还是给你管理,怎么样吧!”刘季酒气上涌,赤红满脸,他拍了拍胸膛,十分大气的说道,一脸就是哥十分讲义气的样子。
“那就多谢刘季老弟了。”瓯越王赶紧的给刘季敬酒,而刘季也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
这个刘季。
将着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司徒万里,不觉的心中摇了摇头。这个刘季,真是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得感谢他。
酒宴散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司徒万里将抱着酒坛子的刘季从大殿中拉了出来。
走出殿外,冷风一吹,刘季的醉意立刻消减了大半,接下来感觉的便是寒冷。
“刘季老弟,瓯越王你是糊弄过去了。可是闽越王无诸你要怎么办?我可听说,他不是个善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季伸了个懒腰,一股困意汹涌而来。
对于现在的刘季来说,什么越王无诸都不是最重要的,搞到一张床睡上一觉才是真的。
第三十三章 运气
告别了瓯越王,司徒万里随着刘季带着农家两堂的人马进入了闽越国境内。…≦。…≦林间的小道上,司徒万里与刘季两人赶着路。
闽越国国力强盛,闽越王无诸一直致力于引进中原先进的技术和铁器,并改变越人赤身露乳,生吃鱼蛤的陋习。
自无诸继位的这些年来,他缓缓的进行着改革。这些年,为政的举措卓有成效。闽越国人不少起码已经慢慢的穿起了衣服,用火烹制食物。
道路坑洼难走,司徒万里骑在巨犀上,颠簸之中,百无聊懒的说道:“我已经开始怀念那畅通笔直的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