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用疯子来形容才对。
“你疯了。”
妄图毁灭世界的僧侣看着神父,如此说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觉悟,可你连道路本身都看不见,将其托付给他人,在作出这种好像放弃一样的行为后,你依然相信着这条道路本身,你已经不再是与我同行的求道者了,只是一个单纯的疯子而已。”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言峰绮礼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荒耶宗莲,“荒耶,你追求的,不应该是能够解答一切的境界吗?什么时候这个目标变成了必须让自己踏入境界之中?”
在这几天中,言峰绮礼已经洞悉了荒耶宗莲的本质,他活的太久了,乃至自己的初衷早以磨损,却又因为不忘记执念,从而扭曲了自己的目标。
矛盾的螺旋,这栋公寓的结构正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如果不认定自己的是特别的,如果不认定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这衰老的世界,你就无法继续存在,因为你无法承认自己丑陋而没有价值的苟活下去,所以才这样固执的去追求根源,但讽刺的是,你的追求可能本身也只能作为命运的踏板而已。”
“荒耶宗莲,你也只不过是命运的奴隶而已。”
言峰绮礼的心中激荡着澎湃的情感,对于他来说,这场追寻天堂的巡礼,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荒耶宗莲认为言峰绮礼是走歪了自己,但反过来,在言峰绮礼看来,对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耳边回荡着言峰绮礼的质询,荒耶宗莲似不屑,似嘲讽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种事情,并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能够评判的。”
对于荒耶宗莲的讥嘲,言峰绮礼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反而十分坚决的驳斥着。
“——我当然可以,荒耶宗莲,因为,我们都只是命运的奴隶而已。”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热烈起来,在那些金色的光点融入身体之后,他的空洞与虚无好像消失了一般。
“你只会投身于无意义的追寻中,重复死亡的搜集,而我也一样,我重复着一切能够想到的考验,但在遇到吾友之前,也得不到任何结论。”
“身为奴隶的我们,无法反抗命运本身,就应该拥有觉悟,这不本来就是你理想中的人类吗?”
言峰绮礼发出了慷慨激昂的高喝,注视着他那绝无任何闪躲,反而充满了热切的双眼,处于绝对上风的荒耶宗莲反而退了一步。
“——所谓觉悟,并非是牺牲,而是在黑暗的荒野中开辟出一条理当前进的光明道路!”
三十六个灵魂中,只有初始,与终末的那个,是最具有价值的。
第一个灵魂象征着开端,是罗兰将自己的真实刻入命运,写下不可违逆之命运,摆脱枷锁的起点。
而拥有这份枷锁的钥匙,那应该被牺牲的第一个灵魂,就是言峰绮礼自己。
在理解到这一点后,言峰绮礼就有所觉悟了。
这才是必要条件之一,值得信赖的友人真正的含义。
他拖着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眼中那如同星辰,如同黄金一样闪耀的意志代替了血液,让言峰绮礼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
如果这就是罗兰所期盼的世界,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他都要为这份崇高付出一切。
“在这个地球上,灵魂的量是守恒的,一个生物能够拥有的重量和质量也许会不断增加,但那终究也只是一份,”
“不过,如果能有办法,让一个人同时拥有好几份灵魂的本质,你觉得那个人眼中会看到什么?那个人会遇见什么事情呢?”
留下了这样可怕的疑问,言峰绮礼无比虔诚的望向结界外,好像在回应某个注视着他的目光。
也许是因为回光返照的原因,某些久远的回忆,也重新浮现在了言峰绮礼的脑海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为了改变自身的异常并感受到常人所拥有的幸福实感,他做了许多的尝试,而他的最后一次尝试则是婚姻。
选择与身患绝症,没有未来的,名为克劳蒂亚·奥尔黛西亚的女人结婚。
他们一起度过了两年时间,克劳蒂亚理解了言峰绮礼的扭曲,去爱着他,言峰绮礼也努力尝试去爱克劳蒂亚。
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只能在克劳蒂亚痛苦的时候感到幸福,妻子越是想要治愈自己,他就越想看到对方的叹息。
所以,在这种情感愈演愈烈的时候,言峰绮礼得到了答案。
在洁白的病房中,他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我其实并不爱你。”
但被病症侵袭,连起身都很困难的女人只是笑了笑。
“不对哦,你是爱着我的。”
然后,带着微笑的女人,对着自己挥出了刀具。
染血的女人,以掠过的意思抬头望着男人,明媚的笑着。
“哎,你在哭耶。”
理所当然的,言峰绮礼不可能哭泣,只是那个女人这么看待而已。
你是能够爱人的,是有存活价值的人,女人以死来证明。
可言峰绮礼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房间,与主的教诲诀别。
他的确感到悲伤。
“为什么要这样?反正要死,我想要用自己的手来杀掉。”
那种情绪,到底是不是爱呢?对于缺陷的言峰绮礼来说,他分不清那种想法是为了自身的快乐,还是因为深爱而产生的悲哀。
但是,那个想法,现在也未曾改变。
——自杀者是无法登上天堂的。
那个圣女一样的女人不可能不清楚这点,而如今的自己,到底是在身为恶而不自知,又或是作为邪恶,却又存在了一丝良知呢?
不过,他确实有点理解那个女人了。
言峰绮礼张开双臂,缓缓走到阶梯的尽头。
“我好想……一直跟随着他……
好想看到他……在{世界}上达成的事情……”
“——罗兰,我敬爱你如同我敬爱神。”
说罢,他向后一倒,以十字的形状直直的落了下去,他的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荒耶宗莲没有阻止,因为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言峰绮礼的尸体缓缓落下,在半空中就化作一阵光点消失。
注视着这一幕,荒耶宗莲的神情十分严峻,如同挑战永远也无法解开的命题的贤者般布满了阴影。
他没有移动半分,选择站在原地,看着如同水融入大海一样,进入了自己结界的敌人。
从异界,从魔境,从漆黑的境界里走出来的,是握着光盘的身影。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样,罗兰轻轻的松开了手中的光盘。
没借助任何外力,那张名为二重存在的光盘本身,被无数金色的光辉围绕着,好似璀然生辉的光之塔。
而在庞大的星辰之光中,光盘上蕴含的能量,如果火山爆发一样,急速的增幅起来,连带着光盘本身,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一样,开始疯狂的旋转着。
“真是,绕了好大的一圈啊,在异界寻找密语,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完成仪式,结果要献祭的灵魂,就在我的身旁。”
罗兰发出悠长的叹息,眼神混沌,就连肩膀也耷拉着。
“最短的路就是绕远路,绕远路就是最短的捷径,明明早就清楚这一点,你是为了让我将这点刻在心里,才这样做的吗?”
已经化作金色回旋的光盘,如同一轮应景的满月一样,仍在把灵魂中的力量,压缩,盘旋着,最后如同拥有意识一样,主动冲向了罗兰的手中。
在这个新的光盘表面,看不到任何印记,只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仿佛能够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的魔性。
“总而言之,谢谢你,绮礼,你最后的{DISC},我确实收到了。”
罗兰叹了一口气,对着旁边的两仪式说道。
“那么,接下来,在我彻底收下这份礼物之前,式,帮我把这家伙给杀掉吧,
——以此作为我对吾友言峰绮礼的饯别。”
两仪式看着罗兰的目光,即使不用说第二句话,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决心。
那句话看似寻求帮助的话中蕴含着,如果自己不来做,他就会接手的意味。
“当然了,把他交给我吧。”
少女的嘴角,微微挑起一丝狰狞的笑容。
眼前的男人,是一切的元凶,唯独他,必须由自己来杀死。
罗兰之前说的没错,荒耶宗莲的确对自己来说,的确是个很危险的男人。
就算不想看到也会映入双瞳的万物之死,这个男人却没有,这种情况,还是罗兰以外头一回碰到。
在自己的凝视下,只有是人类,就会有这去划过就能让其终结,停止的线。
那到底是破绽,还是分子结合点中最弱的部分,两仪式并不清楚,只是能够看到而已。
两仪式用极其强烈,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毅力去凝视那个男人,在大脑都开始发热,意识大半都恍惚了,这样拼命的观察后。
她绽放出了美丽的笑容。
荒耶宗莲的死之线依然是存在的。
能够看到位于身体中心,胸部正中的洞,线如同孩子的涂鸦一般在同一个地方画着圆,最后却造成了怪异的洞这样的结果。
据罗兰所说,这是因为对方在手里埋入了圣僧的佛骨舍利,这种象征着涅槃的产物本身就处于生与死的界限中,所以极难被看清。
可只要还能够看到,就足够了。
两仪式湛蓝色的瞳孔中,夺目的虹光愈演愈烈。
——无论是佛也好,魔也好,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182.第182章 空之境界
“两仪,你终于还是来到了我的面前。”
荒耶宗莲的声音如同强抑住笑声一般高扬起来,然而表情却分毫未动,一如既往,脸上满是苦闷的哲学家容貌。
“是啊,如果不这样,我要怎么亲手杀死你呢?”
两仪式向持刀的双手灌注力量,这让荒耶宗莲有些愕然的眯起了眼睛。
她明明没有被那些棋子影响,可身后依然聚集着由被屠戮的死者们所形成的,压倒性的罪与黑暗的具现。
两仪式的异变本身,可能也是言峰绮礼口中所谓仪式的一部分。
机会只有一次。
“无正是你的混沌冲动,即起源,看看那黑暗,然后忆起汝之名吧。”
含有魔性韵律的咒文响起,呼唤起源的技术本身就是含有毒素的。
一般人仅仅是接触,就会被唤醒的冲动感染。
在成千上万年的本能面前,再坚韧的意识也会模糊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