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年代,基本是玉米面裹野菜,比如槐花、榆钱花。
司辰家今天这种吃法,算是比较奢侈的,白面裹土豆条,还炒鸡蛋了。
司辰有很多很多年,没吃过家里人做的不烂子了。
“快快快,我都快饿死了!”司辰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直奔院子里垒起来的小灶台。
夏天,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垒灶台做饭。
司老太率先走过去,一双锐利的眸子,从拖拉机移到收割机上,又移到脱粒机上。
其他几人,都是端着碗,一边扒饭一边好奇地看啊看。
仿佛,三台机械就是碗里不烂子的下饭菜。
“乐天,你哥拉回来的这是啥?铁皮鼓风机?五刀铁铡头?”司笑笑心直口快。
“那不能,我哥不是那种花钱没响动的人,这玩意,指定是能响的。”司乐天说完,扒拉一口不烂子。
司辰端着碗狼吞虎咽也走了过来。
但听,他奶奶凉飕飕一句:“跟你六姑贷了不少款吧?”
“嗯、嗯嗯!”司辰正在刨食,顾不上,只能胡乱点点头。
入口的不烂子,绵软劲道,土豆的软腻感,面粉的劲道感,再加上香喷喷的炒鸡蛋,以及微微麻辣的调味料。
斯哈,馋得司辰只顾着吃!
司老太又问:“多少钱?”
司辰竖起两根手指。
“两千?”司老太心想,也还好,不至于很贵。
“那不可能!”司笑笑当场拆穿:“咱村集体那台拖拉机,几年前买的时候,可是要六千多呢!”
司老太一噎,缓缓望着司辰,一个荒唐却似真的金额,冒了出来:
“两万?”
“嗯嗯!”
司老太:!!!
她想脱鞋了!她手痒了!!
简直就是个牛犊子啊,天不怕地不怕,两万也敢借?
最关键的是,买回来的这都是啥啊!
但是,司老太没表现出来,这种特殊时候,不能拖司辰后腿,搞得家里人心惶惶的。
“两万就两万,咱家也不是没见过大钱的。”司老太刨一口饭,压压惊:
“司辰,这斗子上的玩意儿,究竟是啥?”
风卷残云干掉一碗不烂子的司辰,终于空出来嘴巴:
“收割机,脱粒机。”
说完,他又走向铁锅,给自己添一碗。
这年头的饭碗,可不是那种拳头大小吃米饭的,是小孩子头那么大的碗!
搪瓷碗,也就是俗称的洋瓷碗,姜黄色的,很轻,很大,不会摔碎。
“收割机?收麦子的?”司老太伸长脖子望了望,道:
“脱粒机呢?”
“打麦子的。”司辰走过来,道:
“麦子从这个口子塞进去,那边吐出来就是麦秆,另外一个口子,吐出来是麦子,拿蛇皮袋一接,万事大吉!”
“呦,这倒是省事儿啊!”司老太是个乐于革新的人:
“快吃完,把咱家那几亩地,收割了。”
“嗯嗯!”司辰正有此意,他得在自家田里练个手。
一群人都好奇极了,抓紧吃完饭,司老太分配:
“乐天,去给你嫂子送饭,把你二姑带回去。”
“哦,对,你哥要赶着收麦子,你今晚住医院陪你嫂子。”
“好嘞!”司乐天爽快答应下来。
司香兰提着装饭缸的竹篮子,坐到了司乐天车后座,俩人出发。
竹篮子里两个饭缸,一个里面,是特地给颜立夏炖的老母鸡,一个里面,是偏爱地给包的肉包子。
饭后,众人先将脱粒机、油桶,都卸下来。
司辰开着拖拉机,带着奶奶,去自家麦田了。
司家村是个县城边上的小村子,连两百户都没有。
人口,才一千人不到,相对的,耕地也少。
按照司家村的耕地分配政策,每户按人头,一口人一亩地。
但是,又不会所有的耕地都种麦子,大概70%的耕地会种麦子。
再加上前些年大家都在建房子,基本都是在自家耕地上建的。
司辰家原本有11亩耕地,但是,姑姑们嫁出去后,村集体陆续收回去了一些。
如今,他家人口就剩他、颜立夏、奶奶、万虹、司乐天、司如画名下有田。
两个孩子,都还没上户口呢,没田。
这年头,孩子上户口不会卡着时间要求你。
因此,司辰家如今只有六亩地,种麦子的,仅五亩。
司辰祖孙俩抵达麦田时,夕阳已经彻底隐没西山,天边连残余绯红都没有。
司建华正在田埂边抽烟,见状,好奇:
“呦,司辰,这是啥机械?”
他向司老太问好,顺手,递烟给司辰,一元一包的普通延安烟。
司辰接过来,别在耳朵上,嘿嘿一笑:
“收割机,建华叔,劳驾您搭把手。”
“好嘞!”司建华帮忙将收割机抬到拖拉机头部。
这架收割机必须依赖拖拉机,才能工作。
司辰照着说明书,很快安装好,上车。
红色的拖拉机头子上,顶着的黑铁色收割机,五个并排的收割刀,齿轮似的,哗哗哗转动着。
引得司建华甚是好奇,瞪圆小眼睛,目光直勾勾随着收割机移动。
司辰转动着方向盘,从自家麦田的右侧开始,哗啦啦收割。
他所过之处,麦子被收割,齐刷刷倒向右边,整整齐齐一大排。
司老太乐呵呵笑着,手中一柄四齿空心铁叉,跟在拖拉机后面,将麦子攒起来,整整齐齐码放成垛。
司建华连烟灰都忘记弹了。
回神,他连忙从拖拉机斗子上取下另外一柄四齿叉,帮忙一起攒麦子。
司辰一开始还有点不熟练,割出来的麦子秸秆,有点高。
这样其实并不好,秸秆留在地里太多的话,不利于下一季种植。
并且,秸秆收回去,是非常好的引火软柴。
家里养的那些猪啊羊啊牛啊,窝里棚里也是需要垫秸秆的。
司辰及时调整了收割机高度,哗啦啦一路顺利收割。
五亩地,还是在他不熟练的情况下,20分钟,收割完。
如果熟练,一个小时收割18-20亩,是没问题的。
此刻,田埂边上被柴油机轰鸣声,以及奇怪的收割机吸引来的村民,越聚越多。
都在田埂边上议论纷纷,好家伙,可是开了眼了!
这五亩地,一镰刀一镰刀慢慢收割,哪怕是壮劳力,也得三天。
这机器,就这么一会儿,就都打倒了?
啧啧啧~这家伙,不得了啊,千手观音?
村里姓司的本家们,田地都是连在一起的。
晚风徐徐,金黄色的麦浪,一波波地翻滚,壮丽如画。
空气里,全是夏天的味道,那是独属于小麦的,干燥,暖馨。
田埂边上,一片虫鸣蛙叫,小孩子嬉戏追逐,或笑或闹。
司辰回头,见司建华麻利地将麦子都攒好了,不由得道:
“叔,您家那五亩地,我也给您一并收了吧?”
机器轰鸣声太大,司建华没怎么听清,胡乱点点头。
但见,司辰那台收割怪兽,轰鸣着杀入了司建华家的麦田。
待到他回神——
好家伙!三分之一都收割完了!
司建华在田埂边上急得挥手:
“小子!叔镰刀都磨好了,明儿个早起割麦子,司奎、笑笑都在家,一天就割完了!”
司辰听不见,还以为他在催促自己,大声回道:
“叔,您放心,天完全黑下来前,我指定给您都放倒!”
听清的众人:……你俩好听力!
司辰这边放倒麦子后,将拖拉机开上岸,有人拦住,道:
“司辰,给我家的也收一收呗!”
司辰心里有数,笑呵呵道:
“行!一亩地20块,叔,您家多少亩?”
那人顿时垮下来脸,不愿意了。
旁边听到的人,也有些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