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含辛茹苦把自家女儿养大,披上红盖头嫁人,心满意足……可偏偏女婿出了意外,于是只剩女儿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外孙长大。
两位老人家不是没有想去女儿那边帮忙,可同妈觉得两位老人家已经辛苦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还活着清苦的生活,身体又不好……
她没有资格要求父母再为她付出,也不能再让父母为了她操劳。
所以两位老人家都还住在乡下,倒也自给自足,只是仍旧担心自家女儿,所以会不时去城里看望同妈。
对姥姥姥爷……苏同和苏瞳印象都很深。
姥姥是清瘦的,表情精神奕奕满头白发的,身材矮小,穿着老土,远远看着就是标准的农家老太太,声音轻软,脾性温和。
她是苏同那段黑暗记忆中不多的亮点之一。
而姥爷是高大的,是依旧坚持染着黑发的,在小两口记忆里他老人家似乎时时刻刻都站得标准腰挺得笔直,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可其实刀子嘴豆腐心。
又是标准的中国式大男人,不善于表达感情,可要说真的……他对苏同和苏瞳的关爱并不逊色于任何人。
可惜那段黑色时光……
不管是苏瞳和苏同那时候都身处黑色情绪之中,对外界照来的光只会选择拒绝。
后悔么?
自然是后悔的。
所以,心情复杂的小两口下车,径直走向面前的农家小院。
小院并不大,也很明显就能看出是有了些年头的老房子,但好在收拾得很干净。
至少院门周围很是整洁,
有几盆花草,有晾衣服的钢丝绳,有为了雨天考虑铺上的一层六角厚地砖,也有棵让人感觉似曾相识的桃树,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新栽上的。
小两口对视一眼,然后苏同把手里拎着的礼物先放下,颇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拍门。
北方农村地皮便宜,建房的时候一般都是选择院子,所以敲门动静小一些的话,听力已经不如年轻人的两位老人家有挺大可能就听不见。
所以苏同开口喊的音量就很大:
“姥姥!姥爷!”
顺带还惊醒大门对面那片光秃秃树林里栖息的不知名鸟群,于是一片叽叽喳喳鸣叫。
“哎!来了!”
一声温软回应,小院铁门也就随着打开。
满头银发裹着黑色棉袄老土围巾的清瘦老人挪开用来顶门的铁锨,从大门后探出头来。
与去年几乎相同清瘦,相同苍老,只是脸上皮肤愈发松弛,动作愈发缓慢温吞。
时光从未有过慈悲,在老人身上它只会给予愈发痛苦的残忍。
苏同怔怔地看向姥姥,老人也怔怔地看着外孙。
先反应过来的是姥姥。
老太太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外孙,眉目间涌起分明的怀念与惊喜,然后颤颤巍巍下意识抓住苏同的手不住摩挲。
“小同……”
她轻声喊着苏同,又转头看向旁边的苏瞳,看向小两口身后的苏栀子老苏……还有同妈。
老人慢慢喘了口气,然后又转回头,拉着苏同的手,眼神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反复打量。
“一年了,小同你又高了……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老太太眼神迷离,好像想到外孙小时候的样子,又感慨于如今的改变。
只是欣慰。
对老人来说,人生的希望跟生活的奔头似乎就是自家小辈,说不清楚是投入的感情太多还是单纯把小辈视作生命的延续。
总之,能看到外孙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长大,对老太太来说便已经是如今最大的幸事。
旁边的苏瞳想着,感慨着,伸出手来,在自家丢人玩意儿后腰恰到好处的位置捏了恰到好处的一把。
苏同便会意,又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给了自家姥姥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人对这种直抒胸臆表达感情的洋礼陌生,所以刚被抱时犹豫且迟疑,但很快就放松下来,表情拘谨地被外孙抱着,大概有点不好意思,就小声问:
“哎呀,小同你这干嘛……突然抱俺是做什么?”
苏瞳就又伸出手来,换了个位置,捡了块方便下手的肉,捏。
丢人玩意儿又懂了,于是便低下头来,低声的温柔的,就像好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那样向姥姥撒娇:
“姥姥,我想你啦。”
老人便惊喜便受宠若惊,手都好像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可最后还是很久之前的记忆救了她。
姥姥慌乱着迟疑着拍拍自家外孙的背,然后吸吸鼻子,小声说:
“哎……哎……姥姥……姥姥也想乖孙你啦……”
语气带着属于岁月的沉重,又有几分欣慰的温情。
苏瞳看着抱在一起的祖孙二人,不知为何鼻头也有点发酸。
这样就好……
这样就很好了……
只是睹物思人。
她也有点想……想记忆里那个满脸慈祥声音温柔,会瞒着同妈偷偷给她塞钱的老太太了。
[未完待续]
——
第20章 20-撒娇
等祖孙俩温情完毕,一大家子人才慢慢悠悠进了院子。
可人还没全进院子就有一道黑影倏忽贴着地面溜过来。
是条大黑狗。
皮毛油光水滑,精神甚是抖擞,正把尾巴抖得跟盛放的菊花那样扭动身体亲热地凑过来,然后舔老太太手心。
北方农村家里总是会养一两条狗子,也不追求什么名贵品种血统,一般是村子里谁家生小狗了便去讨一条,人吃什么它们也跟着吃什么,便这么慢慢长起来。
狗是人类的朋友。
狗也是农家的帮手。
看家护院,陪伴孩子,缓解孤独。
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忠实好朋友为农家小院做了太多贡献,也大概正是因此……能吃苦耐劳的它们在农村颇为受欢迎。
况且姥姥姥爷家这条大黑狗还颇有灵性。
虽然一家人也只有一年前来过一次,可它好像就已经记住了各人气味,虽然看样子还多少有点警惕,但也不吵不闹。
所以在发觉苏瞳就凑过去要摸它头时,大黑狗没半丝惊恐,反而颇为亲近地抬头蹭蹭苏瞳裤腿。
苏瞳便颇为满意。
“好狗狗好狗狗,嗯,真听话。”
然后又瞥了眼不远的丢人玩意儿,小声嘀咕:
“哎,你说要是某人能跟你一样老老实实听话多好……可惜可惜。”
这么抱怨着,苏瞳撇了撇嘴。
大黑狗是狗又不是人,自然听不懂苏瞳的话,只是一脸无辜地睁着大眼睛缩缩耳朵看她。
可某人是人啊。
狗狗听不懂人话理所应当,苏同听得懂人话也理所应当。
也正因为听得懂所以才无奈。
旁边这么一大家子人看着听着呢大小姐就开始编排他的坏话了,这叔叔能忍婶婶……也当然也能忍。
总之,被后面一大群人用相当奇妙的打趣视线盯着,苏同也只能一边头皮发麻一边朝大小姐那边走过去。
弯腰,俯身,低头。
他伸手摸了摸大小姐的头。
大小姐摸狗头,他摸大小姐头,这很符合逻辑,也当然合情合理。
可大小姐觉得这不太合理。
所以女孩抬头,伸手,一巴掌把他手打开,然后眯起眼来。
杀气四溢。
“不想活辣!?”
她冷声问。
可苏同早就见多了她这副色厉内茬的傲娇样,哪里还会再被轻易忽悠?
所以他只是笑笑,又揉乱了自家老婆的一头长发。
然后就被炸了毛的苏瞳“哇呀呀”喊着追杀。
老苏同妈早就见惯了这小两口的日常相处模式,也明白……这大概就是他们俩之间独有的小情调,所以也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可姥姥不知道。
老人家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个年代,习惯了夫唱妇和……当然也自然更加喜欢安安静静温柔贤惠的女孩子。
所以如今看了正拎着把扫帚满院子绕着圈跑追杀苏同的外孙女心态自然有点微妙。
“小同,瞳瞳,”她轻声喊,“你们俩小心点呀,别摔倒了,院子里铺了地砖,不是土地了,这要是万一绊着磕到哪儿可怎么办?”
老太太的声音分明透着几分担忧意味。
苏瞳闻言便立马老老实实一脸乖巧地原地停下把扫帚放回去,也不追杀丢人玩意儿了。
她是知道老人家脾气的。
姥姥平时碰到这种情况绝对不会生气,也不会出言教训他们,只会温言软语跟他们讲道理。
她是出身很好读过私塾的,放旧时代也算是妥妥的大家闺秀,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姥爷这穷小子,但自小养成的温软脾气却并未在漫长的贯彻了她人生后半生的农村生活中被消磨去,反而如被流水冲刷打磨的鹅卵石一般愈发温润却坚硬起来。
此为风骨。
所谓历久弥新便大概如此吧,
偏偏苏瞳还就最害怕这样性子的长辈。
一是讲道理真还就讲不过自家姥姥,二是就算讲得过……可只要对上老人家那对满是柔软关切的眼睛她所有准备好要讲的道理就瞬间给不知道丢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