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退休的长跑运动员,在家附近一所中学当体育老师,母亲倒也是位老师,只不过不是中学——是位小学老师。
所以家里经济条件不算多优渥,也说不上多穷。
而父亲母亲都很爱小苏同,会想方设法尽量给他最好的——最好的奶粉,最好的玩具,最好的教育。
他们都是普通人而已,自然不可能给孩子所谓的什么素质教育精英教育,就算是想让小苏同进当地最好的小学都废了挺大力气。
生活在这样和谐家庭环境里的小苏同沐浴着父爱母爱快快乐乐长大,很快就升到了小学三年级。
可父亲意外去世了。
原因不清,只说是车祸,可具体情况暧昧不明,其中大概是另有隐情。
尚且年幼的小苏同那时还不懂那么多事,所以自然没有发觉其中蹊跷,他只是伤心,只是难过——从那天起,白炽日光下小学班主任穿着苍白长裙前来通知他家里出了事让他赶紧回去一趟的图景永远铭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开始讨厌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
但不管如何,苏同的人生还在继续。
父亲死后母亲脸上再难见到笑容,只是越来越忙——忙着挣钱养家,维持日常开销,还要暗地调查丈夫的死因。
所以小苏同越来越难以见到母亲。
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大抵都有些性格缺陷。
或许是缺乏关爱,或许是父亲意外过世带来的打击,总之小苏同日渐沉默寡言,
但幸好没变成什么反社会人格。
他只是愈发喜欢看书。
什么书都看——中外名著,言情科幻都市玄幻奇幻,甚至包括某些意外得来的小黄书。
小苏同像海绵一样汲取着各类杂书中的各样价值观和乱七八糟的知识,却并未能化为己用,终究只是图个乐呵。
有的人想要逃避现实生活,所以沉迷网络。
小苏同也逃避现实生活,可他没有钱,家里买不起电脑,所以他甚至连沉迷网络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看书,买不起书就借,借不起就周六周日一个人偷偷去捡饮料瓶子卖,用卖瓶子的钱借书买书。
就这样,小学毕业之后上初中,初中毕业上高中,中间区别无非就是年龄大了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知识多了些……
他依旧喜欢看书,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没有朋友——哦不,高中之后他倒是有了个朋友。
没什么恩怨纠葛,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缘分,只不过是班主任安排座位的时候他跟那个叫曹斌的傻大个正好成了同桌,偶尔聊了两句觉得合得来,也就成了朋友。
男人之间的友谊或许就是这么简单。
我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你把我叫醒,你翻墙出去上网带了我我一个,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就这样,高中三年生活倏忽而过。
或许与现实的唯一区别苏同并未在家附近邂逅苏瞳,高三开学没多久被校园霸凌时也并未遇见那个从天而降……恍若天使般的少女。
那是转折点。
站在那转折点上往前看,现实与电影中所描述的一切别无二致。
往后看,因为天使的到来,现实与电影中苏同的命运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奇妙地分割,成为泾渭分明完全不同的两条世界线。
现实终究不是电影,电影也终究不是现实。
现实中的苏同在天使的帮助下从父亲过世的童年阴影中走出,复仇,改变,进步,最后终于成为令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可电影中的苏同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没有等到属于他的天使。
但他还要活着。
高中毕业,高考分数只够他上个本地的二本院校。
苏同去了。
大学四年,朋友依旧只有叫曹斌的那一个,也没谈什么恋爱——毕竟他自己条件就挺差了,也没资格耽误别的女孩子,只是曾经喜欢过一个叫做王荏苒的学姐……不过终究是错付了,所谓的喜欢在学姐出国后烟消云散。
或许也不是喜欢。
他只是缺爱而已。
就像雨夜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孤零零地缩在墙角避雨,用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这时候只要但凡有个路人朝它扔只肉包子它都会摇着尾巴欢快地凑上去蹭人家裤腿。
但也还好,不至于缺爱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于是苏同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努力读书,终究磕磕绊绊完成了大学学业。
毕业后他选择了去大城市打拼。
就像每一个尚且怀揣着梦想的北漂青年,白天拼命打拼,晚上缩在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摩天大楼和闪烁霓虹灯,幻想着在这座城市买下一套房安下家来。
直到被生活抡了一巴掌。
那记巴掌是母亲病危的消息。
苏同匆匆赶回老家,却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痛哭流涕,他追悔莫及,但无论如何还是只能选择接受现实——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终究再无生息。
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长,可他能依靠的只剩自己。
然后是闪烁的快速切换的画面。
画面中的苏同很快地成熟,衰老,最后从年轻力壮的青年变成了中年男人的样子。
几十年奋斗,他终于实现了年轻时的梦想,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买了房子。
可他也老了。
倒是没秃顶,只是头发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斑白,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身体也丧失了属于年轻人的活力,暮气沉沉。
没有家,没有爱,只是如一株植物一样沉默地生长,老去,凋零,枯萎。
最后,伴随着哀伤的旋律,变换的画面终于定格。
名为苏同的中年人佝偻着腰坐在公园长椅上,表情空洞地抬头望天,沉默。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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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294-转折
电影到此为止。
或者硬说这部片子是电影也不太适合——应该说是纪录片才对。
它记录了一个虚幻却无比真实的“苏同”从出生起到中年的大半辈子人生。
却并未交代完整。
电影在中年男人坐在公园长椅上闭上双眼时戛然而止,倒是给人留下了无数遐想的余地。
比如中年男人那时明明心力交瘁丧失了生活下去的热情,那么闭眼这个动作是不是在暗示他最终走向死亡的结局?
比如度过了痛苦灰暗的前半生,那他是否会在未知的后半生里得到救赎?
都是未知数。
这便是所谓留白。
刻意不交代清楚,任由读者想象,自行发挥,在大多时候甚至要比把所有剧情和既定结局交代出来更为巧妙。
唯一知晓最终结局的恐怕就只有导演了吧?
导演是苏瞳。
女孩艰难维持着平静,转头看向揽着她的苏同,小声问:
“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电影怎么样啊……”
苏瞳的声音开始时挺高,可说到一半却突兀低微轻细起来,一句话说到最后几乎彻底没了动静。
她只是抬起头,用希冀的眼神盯着苏同看。
而苏同也终于反应过来,相当老实憨厚地挠挠头道:
“还挺不错吧,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看电影就看内容,看不出大小姐你这拍摄手法有多高超……就觉得看起来挺舒服来着。”
“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讲故事讲得也很不错,起码我这个平时不怎么喜欢看电影的也都能看明白剧情。”
“只有这样?”
“难道还有么?”
苏同满脸不似作伪的疑惑。
苏瞳愣住,脸上的热切急迫突兀如雨中篝火般熄灭,而后低头垂眸,只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落了地……可却又有新的石头出现,沉甸甸压在心头。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同是根本就没往这方面猜吧?
之前的约定,说只要他猜到她的真相她就嫁给他……如今看来苏同很可能从始至终都在做无用功。
他没有猜到,甚至没有一丝怀疑,不然如今看到这部片子不管是再蠢都应该能想到什么才对。
也是。
是这样的。
从小就不相信所谓鬼神之说,坚信科学,自然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怪力乱神的“重生”——那种概念或者说脑洞只不过是小说动画电影里面才会有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不是么?
她能理解的……她能理解的!
正常人很难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重生这种事情。
她能理解苏同的。
可心头却有莫大悲怮与失望如潮水涌出,将刚刚急切跳动的心脏淹没,于是温度骤降,乃至于冰冷起来。
她突兀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的,苏同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不相信重生这种事实也是很正常的对吧,所以没必要失望没必要难受,现在要做的是接受,是默默引导,让他相信。
苏瞳艰难地整理情绪,然后再度开口:
“你看明白了剧情对吧……感觉怎么样?”
“还挺不错吧。”
苏同点头给出好评,又略微考虑,谨慎评价道:
“只不过……我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小姐你非要选择这种题材,明明没什么看点,就是让人感觉绝望感觉难受……虽然只是为了个人兴趣而已,不过也没必要拍这种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