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看向客厅那天天擦拭，从未沾染过任何一丝灰尘的亡夫照片。
独自拉扯了儿子长大的中年女人忽地低下头来，垂着眸，眼神温柔：
“我跟你爹当初开过玩笑……他说万一有一天他先走了我一定要给他守寡，我也开玩笑说要是我先死了他也不准找女人，就给我打光棍打一辈子……可是那天啊，那天他躺在担架上，满脸是血，我一路跑着一路喊着他的名字，抓着他的手……你爹对我说，他说……”
『傻女人，我恐怕要先走了，你可千万要找个爱你的疼小同男人……可千万不要为我守寡……我当初是开玩笑的啊……』
她抬起手，捂着嘴，眨着眼，泪水便不受控制淌下。
同妈很久没哭过了。
在亡夫过世的那一天她便流尽了所有的眼泪——单亲妈妈独自拉扯儿子长大是很艰难的事情，丈夫这家庭唯一的顶梁柱倒下了，她就是新的，唯一的顶梁柱。
顶梁柱不能哭，也没有哭的资格。
苏同咬着唇，手忙脚乱，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可或许也不需要做些什么。
母亲已经轻轻攀在他的身侧，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又轻声道：
“小同你长大啦，成年了，也是大男人了……肩膀也有你爹当年那么宽厚了……所以让我靠一会儿好么？”
苏同低低“嗯”了一声，又展开手臂，轻轻拍着母亲的背。
肩头渐渐有温热的，潮湿的质感。
大概是泪水？
可听不到哭声。
成年人的哭泣大多是无声静谧的。
小孩子的哭泣是为了让大人注意到，所以自然哭得撕心裂肺且响亮，而大人呢——就算哭泣又有什么用？
有人会注意到么？
否。
有人会因此可怜他们么？
没有。
有人会因为他们的哭声注意到他们么？
不可能。
在大人的世界里眼泪是最廉价的，除了至亲好友以外没有人会在意，大家关心的都只有自己的生活，还有房子车子票子。
谁会关注无关之人的眼泪呢？
苏同的心忽然有些钝痛。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切地了解过母亲。
曾经的他孤僻，绝少与母亲交流，现在的他虽然已经从阴影中走出，可是却又整日与大小姐出去锻炼能力，说起来也从未与母亲谈过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母亲倚靠在他的肩头，长发倾斜，发梢干枯分叉，中间甚至已经有几根褪去了记忆中的乌黑油亮，通体尽是凄惨的白。
苏同沉默。
他似乎懂了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
同妈终于起身，抹抹眼睛，勉强挤出笑容：
“失态了失态了，居然会在你这个傻儿子身边失态……提起你那老爹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苏同松开手臂，又挠了挠头：
“要是老妈你这样可以适当一下情绪的话……我不介意多把肩膀借你靠一靠。”
同妈表情怔了怔，又温柔地笑了笑，摆手：
“嗯……算了吧，要是让瞳瞳知道恐怕还要吃我的醋，我可不想让未来儿媳妇吃我这个婆婆的醋——说起来傻儿子你比你那个榆木疙瘩老爹强得多，居然还会这么讨好你老妈，是瞳瞳教给你的？”
苏同挠了挠头：
“……是。”
同妈便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还真是有意思……好了，你们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和老苏也不掺和了，总感觉那小丫头是太低估你了，你呀，就继续装傻吧！”
苏同便适时傻笑两声。
装傻么？
正如大小姐告诉过他的——扮猪吃虎的桥段之所以如此烂大街，原因自然是简单有效。
所以，今天的苏同小同志依旧在继续努力装傻。
而同妈便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
“总之我跟老苏不去干涉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你们俩也别来掺和我跟老苏之间的事情——他没有忘记他的亡妻，我也没有忘记你老爹，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她又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家傻儿子的狗头，感慨道：
“大家都不求爱情，所以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排解寂寞，互补生活……”
“仅此而已。”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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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第二天苏同去找大小姐。
大小姐似乎是刚醒，还穿着睡裙，头发披散，静静坐在沙发上抱着杯温开水喝。
低血糖老是这样的，一觉醒来总是头晕心慌，手发抖，一年以来苏瞳也倒是习惯了这点，随手从旁边沙发上拈起之前准备好的糖果，塞进嘴里。
闭眼。
头晕的debuff很快就在足量糖分的补充下渐渐消失。
大小姐再睁开眼，就看见了对面沙发上坐着，正一脸淡定盯着她瞅的苏同。
倒是没多惊讶，只是又喝了口水，淡定道：
“早上好。”
苏同也就笑眯眯地回应：
“大小姐你也早上好。”
“嗯嗯。”
女孩一脸敷衍，又起身，吩咐小女仆：
“冬莉，你去通知陈叔准备早餐吧——今天起晚了，时间不太好卡，他应该还没做早餐。”
“是。”
小女仆领命，离开。
大小姐便施施然转过头来，随口问：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过来找我是来蹭饭的？”
苏同只能尬笑。
他确实没有吃饭，虽然本意不是为了蹭饭，可如此说来确实会演变成蹭饭的局面。
不过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苏同便点点头：
“是，就是来蹭大小姐您一顿饭的。”
大小姐抬眸又看了他一眼，随即摆摆手：
“随你，反正陈叔做的早餐实在是丰盛，就连我这种胃口都没有吃完过几次……你跟着蹭饭也没关系。”
说着她突兀又想到什么，表情略微古怪起来：
“说起来苏同你前段时间怎么好像是天天都来我家蹭饭，还真就把我家当你免费食堂了？”
苏同立刻死皮赖脸讨好：
“哪里是免费食堂，你看公司什么的虽然法人代表是我，可最后还是给大小姐你们家打工……算起来我也应该是大小姐你们家的员工，还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那种，所以给我这样员工包伙食应该没问题吧？”
“啧……”
大小姐斜睨他一眼：
“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苏同立刻捧哏：
“那都是大小姐您教得好！”
“……”
苏瞳颇有些心情复杂。
一年前她还想着要是傻狍子像曹斌一样稍微不要脸一些，这样未来做事会舒服不少……现在愿望的确是达成了，傻狍子也确实开始逐渐不要脸了。
可问题是这货不要脸之后的态度她居然有点顶不住。
大小姐心情复杂。
这……
是她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
恰饭进行中。
大小姐埋头吃饭，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苏同，迟疑问：
“对了，你昨天回家……应该见了阿姨吧？”
苏同也抬头，慢条斯理咽下一口粥，而后点头：
“嗯，见了，怎么了？”
大小姐的表情却纠结起来，漫不经心用手里的勺子搅着面前的粥，又问道：
“阿姨跟你提了她跟老苏的事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