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聋老太太的亲人
大栅栏外，韩家潭。
作为曾经帝都最有名的八大胡同之一，无数文人墨客的温柔乡，韩家潭已经不复往日辉煌。
聋老太太走在狭窄的道上，清冷的巷子令人唏嘘。
不过，今天她没时间去感慨，她到这里来是办一件大事的。
再往前走几步，聋老太太拐进了一个更小的巷子里，开国后，原来规划有致的胡同里，又新建了不少建筑。
其结果就是……原本宽敞的巷子，拥挤得只够一人穿行，生活污水随意倾倒在门口，久而久之在地面形成漆黑的污垢。
聋老太太在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前停下，手指在那破旧得勉强能遮住风的无漆木门上敲了敲。
“谁啊？！”
“我！”
等了许久，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同样是一道苍老的身影，身形佝偻，骨瘦如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看到聋老太太的瞬间，老人苍白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太太，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温言！”聋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
站在聋老太太面前的老妇人，眼里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太太，您……您终于想通了。”
屋子很狭小，由于没有窗户，光线不太好。
刚一进屋，一股霉味混合着馊味扑面而来。
聋老太太那张耷拉着的脸，浮现出一丝鄙夷和嫌弃之色。
她忍着恶心四处打量，可是眼神不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坐在白色蚊帐下低着头的女人。
“太太，你先坐，我去给您倒一碗热水。”老妇人对聋老太太毕恭毕敬地说道。
聋老太太挥了挥手，在这里多待一秒她都觉得难受。
温莎这个奴才真是越活越回去，这像是人住的地方吗？
你的水干净吗，你就让我喝。
尽管聋老太太拒绝了温莎的好意，温莎还是抱起床底下的保温壶，拿出一个土碗放在摇摇晃晃的桌上，倒满了热水。
做主子的可以不需要，但当下人的必须做足准备。
咳咳~
脆弱的身躯在转身去的瞬间，剧烈咳嗽起来，热水从保温壶里挥洒出来，落到如枯枝一般的手上。
她的手已经没了知觉。
哪怕是滚烫的热水洒落在上面，也只有在事后洗手的时候搓下来一块皮，才会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被烫到了。
她把保温壶放回到床下：“太太，您最近过得好吗？”
聋老太太没说话，她过得一点也不好，尤其是当她听到娄晓娥怀孕之后，日夜难眠。
下药没下成，鼓动秦淮茹娘家人闹事也离奇的失败。
她恨啊，让许家绝种的执念如同业火一样无时无刻在焚烧着她。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毫无办法，她绝不会跑过来看这个贱种一眼。
在床上坐着的女孩，手捂着小腹，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好奇地瞄一眼坐那里的陌生老人。
听奶奶说，那个才是自己的亲人。
“温言，叫姥姥！”温莎的声音十分沙哑。
穿了件白衬衫，头发有些凌乱的女孩，终于敢注视着对面离自己不过两三米的老人。
“姥……姥姥！”
聋老太太手捏紧了拐杖，骨节突出，如白骨利爪。
谁是你这个贱种的姥姥！
我没有外孙女。
温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了两圈，伸手揉了女孩的头。
“姥姥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
聋老太太眉头蹙起：“温莎，你出去吧，我和温言说几句话。”
温莎犹豫了半晌，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聋老太太。
她知道，太太一直不肯承认那段屈辱的岁月，甚至憎恨自己自作主张，从水井中将小姐打捞上来偷偷带出去。
但是，温言毕竟是太太的血脉至亲，当年太太只是受不了刺激而已，这么多年过去，早该放下了。
温莎心想。
她咳嗽越来越严重了。
哪怕是坐着不动，呼吸也不通畅，好似喉咙卡了个核桃，上气不接下气。
估计没几天好活了！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坐在床边的女孩。
她是小姐的闺女，更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亲人，临终前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当年她没能照顾好小姐，小姐才会为了讨生活，在这座金迷纸醉的胡同巷子里陪人风花雪月，染下了恶习。
在这个重视出身的年代，有这样的身世，哪怕温莎想给温言找个好人家，也无人能瞧得上。
如今太太主动找上门来，温莎以为老太太回心转意。
她乐呵呵的笑着：“好！好！我这就出去。”
温莎高兴地转身出去，她把门用力关好，生怕外面的声音打扰到里面谈话的祖孙二人。
从小在谩骂中长大的温言，性格有些孤僻。
既希望能多一些关心自己的人，又害怕与这位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姥姥接触。
叫了一声姥姥后，她迟迟不敢开口。
“小言，你愿意搬去和姥姥一起住吗？”聋老太太问道，黑暗中那张脸上带着一丝厌恶。
女孩眸光中闪烁着惊喜。
这句话，无疑是对自己的认可。
她张口想要答应，又想到刚才出去的奶奶。
神情开始犹豫起来。
“难道你不想搬去和我住吗？”聋老太太冷声问。
这个小贱种，我都主动开口了，她竟然还敢犹豫。
“奶奶最近身体不好，我……我想留下来照顾她。”温言小声的说道。
生怕声音大了一点，惹得姥姥不高兴。
聋老太太眉头皱得更深，她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考虑到自己的计划，她还是耐着性子施压：“原来是心里只有奶奶没有我这个姥姥。”
“不不不，”温言急忙否认，“我没有这样想。”
“那就搬去和我住，我才是你的血亲啊！”
“我走了，家里就奶奶一个人了。”
温言的态度很坚决，这时门忽然推开，屋内的光线好了一些。
温莎一直就在门边，没有走远，听到温言居然不肯去，她推门进来。
多么好的机会啊，这个姑娘怎么不懂事？
“小言，跟你姥姥去吧！”
聋老太太对这种偷听的行为感到一阵厌恶，不过温莎是在帮自己说话，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太太，温言跟您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肯定跟您亲一点，她只是一时没想通。”温莎向聋老太太弓着腰说道。
说完，过去拉着温言细细的手腕：“小言，跟奶奶出来！”
第87章 聋老太带女孩回去，秦淮茹吃醋
温言跟着奶奶出去，黑暗的屋子里呆久了，猛地一见阳光，瞳孔刺痛，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
宽松的衣袖，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
极不合身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加纤细和弱小。
衣服是很多年前母亲留下来的，日子过得清苦，奶奶一直没舍得丢。
转到无人的墙角，两人停下。
“奶奶！”
温莎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温言头，现在的小言长高了，以后肯定跟她妈妈一样是个高大的美女。
“奶奶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温莎目光柔和，“但是奶奶更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你现在长大了，奶奶养不起了，跟着姥姥去，对你对我都好。”
温言咬了咬薄薄的嘴唇：“我能干活！”
温莎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温言能干活，但这年头不是能干就可以养活自己的。
再说，温莎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温言要想有个好去处，必须得跟着太太走。
跟着她住在这曾经的烟花柳巷，母亲又是那种身份，正常人家的谁敢要。
“傻孩子，又不是过去了就见不着奶奶了，你要是想回来看我，随时可以来，只是要辛苦你两头跑。”
温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要是不跟姥姥去，奶奶只怕要饿死了！”
温言还在犹豫，心情复杂。
一方面，奶奶说得没错，她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增加负担。
另一方面，她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这点温言从小就知道。
突然见到传闻中的姥姥，她也希望能够和对方相处一段时间。
最后，温言还是答应下来。
温莎笑着点点头，拉着温言回去。
聋老太太依旧坐在凳子上，烦躁地用拇指疯狂搓包浆了的拐杖。
听到温言说愿意跟她走，她脸上才多了一丝从容。